《无期》艾尔白

23、第二十一章 所谓热爱，终是场空

　　有人说高考之后，身边的一切会在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并非虚构，时至今日已经让人有了几分设想。

　　尉洲新开发的广场两三年前就有了雏形，现在高楼也终于盖了起来。他逐渐蔓延成这座城市的命脉。

　　襄环艺的宿舍楼层很高。她经常等着晚上最好的时机，靠在窗前眺望远处伟岸密切的光影，想必那会承载他人更多的喜怒哀愁。

　　也只有她愿意耗费平日的时间纠缠这一点点变化，因此在她眼里不算珍贵。

　　但值得一提的是，这两年她保住了自己的头发，自高二之后就没再剪过。不是罗晶雁突然心大开了窍，而是襄环艺和她大吵一架之后才让她放弃这念头。

　　这也是襄环艺唯一一次为自己争取到好的结果。

　　她还记得当时的状况有多惨烈。母女俩泪眼汪汪像对待仇人那般，隔着窗子整栋楼都是二人大呼小叫的声音。

　　“我天天早出晚归，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想吃海鲜我五点钟起床准备，你要买书我跑了半个尉洲亲自给你送去学校，你说别的同学都有手机我跟你刘阿姨挨家去手机店给你挑了整整一个星期。这么多年大大小小事无巨细我做得还不到位吗，你还不满足！我罗晶雁欠你襄环艺什么了！”

　　“你不欠我！是，你是我妈，我连命都是你给的。我中午该吃什么晚上该吃什么，穿什么样的衣服留多长头发，甚至背什么颜色的书包你都替我安排得妥妥当当。但是你问过我自己的想法吗，你知道班里同学都喊我什么吗！他们喊我男人婆他们说我是个男的！你知不知道我每天上学走在路上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我就好像在去刑场。你说我没有朋友，你让我怎么跟一群讽刺挖苦我的人做朋友！别的女孩子都能留着长头发穿好看的裙子，凭什么你就只允许我把自己打扮成这个鬼样子！我也是个女孩啊！你说留长发早上梳头浪费时间，穿的衣服好看容易分心耽误学习，可是我已经考第一了！我怎么样才能让你满意我配不上你对我的好！我如果是班里回回考倒数的那几个学生，你是不是要拉着我跳河去死啊！”

　　罗晶雁被她一席话塞得哑口无言，一字一句直戳心脏。悲愤中更多的是震惊。

　　自那天起她没再向襄环艺提过剪头发的事。也带着襄环艺去到学校找齐天歌说了班里学生胡乱给她起外号。

　　当时齐天歌反馈得很热烈，也的确认真当回事在班里教育了一嘴。

　　奈何也只是一时的成效，没过多久仍恢复了老样子。

　　提起高中多数人也许会用青春来形容，但襄环艺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

　　她也曾安慰自己说过久了日子就会变好，但这一过高中就到了尾声。思来想去那些日子也只剩下“黑白”才对。

　　“最近发生了好多事啊。”

　　“发生啥了，我都不怎么关注。不过我好像听说最近要全方位整改手游，有几个基本上销声匿迹的游戏都要被撂了。”

　　“对呀，像什么《三千游》《无息》《唐悲咒》早几百年前都没人玩了。”

　　“你别说，我初中的时候还真玩过《无息》，那时还挺火，我特别喜欢伊万。”

　　“对我也玩过，我记得还有什么秘谷来着，他剧情还挺酷的。”

　　“奈何策划江郎才尽，憋到一半硬是写不下去了。他不下架谁下架，莫非要等玩家替你更新？”

　　“而且关键是他游戏越做越敷衍也越来越低龄，后来基本都是小学生在玩。那小学生的热乎劲能维持多久，真就出道即巅峰呗。我刚才还特意把游戏下回来看了看，我号丢了又注册了个新的。”

　　“怎么样？”

　　“更新公告都是两年前中元夜的你敢信？界面还是百鬼夜行呢。现在只剩三五个服务器能进。唉，可怜了那部分要提前下架的的角色喽。”

　　“你们在说什么？”

　　二人说话声不小，正巧被旁边的襄环艺听了个大概。

　　要说这襄环艺平时不声不响，更不会看人脸色。今天却对他们嘴边的闲话感兴趣，短时间竟无法组织语言来回答。

　　“在说游戏。”

　　“什么要提前下架。”

　　她用着几乎咄咄逼人的口气。

　　“额……有几个过气手游估计要下架了。”

　　“什么手游。”

　　“就《三千游》《无息》那几个吧，不过尚在观察，还不确定。”

　　“不会的，肯定又是媒体在那里造谣。”

　　襄环艺将折了页的书角用手掌压平，指尖颤了几下，心早已不知道飞去了哪。

　　“不会？懂什么叫官方消息吗？班群都传遍了。男人婆，你不会还对你那破游戏抱有希望吧？开发组都跑路了，毫无任何悬念。”

　　闫培青专门窜到她面前来纠正她，大概第一次见人会在意这件事，从而觉得可笑。

　　襄环艺没理他，呼吸有些错乱，她起身便莽撞地向岳鹤的座位走去。

　　“岳鹤，你的手机在身边吗？”

　　“在，在啊，你有事吗？”岳鹤被她恐慌的神色吓到。

　　“班群里新发的文件，能点开让我看看吗。我手机被我妈拿走了。”

　　“哦，好。”

　　“我得把这道题写完你自己拿着看吧……你这是怎么了？”

　　岳鹤三两下划出了文件放在她面前，襄环艺全部的注意都集中在对比鲜明的白底黑字上。

　　她原本想接过手机，寥寥几眼，伸出的手却又失足般坠下。

　　“尊敬的游戏访客您好，本公告是最后一次以《无息》手游运营官方的身份发布。由于近期手机游戏将面临全方位整改，而我游已早于2016年8月18日停止服务器更新。因此将由新的研发组接替更换游戏内容，原先的场景及角色也会进行较大范围的删改调换，转变为一款适合儿童操作的益智游戏类型。第一批角色艾琳娜，克林顿，伊万，宫野千秋，九日，斯科特将于2018年6月6日进行删调，将无法在任何游戏操作区域展示和使用，商城售卖的角色和皮肤也会进行下架处理。后续会陆续删调更多的角色。您可期待更多全新的运营模式。感谢所有曾热衷于《无息》玩家的一路陪伴，对于整改我们也深表遗憾，很抱歉没能坚持……”

　　窗外云层的颜色又深了几度，襄环艺丝毫未察觉到凉风袭掠上脖颈的寒意。也未察觉到自己还当着岳鹤的面，像个傻子似地不停掉着眼泪。

　　岳鹤看得迷茫，低头翻了两下手机，似乎明白了她在为谁伤心。

　　只是令人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所谓的热爱应当早已改头换面。襄环艺却还紧着一个旧人不撒手，甚至就这样在教室里连连抽泣。

　　傍晚雨势更大了些，下课后没有人走出去。都把手插在衣兜里懒懒地躲在教室里取暖。

　　但襄环艺的座位一直是空的。

　　她难得想走出去看看，淋着雨一走便再没有回头。直到倾身倒在地上，被打湿的头发逐渐绽开，嘴里不停地灌进雨水。

　　这是她第一次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