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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潇湘楼(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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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馆后堂,没有客人的地方,一大堆人围着肖绥看,连后厨和打手也来凑这个热闹,那老鸨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
“公子,您这怎么的想不开要来青楼做活儿?”
大抵是看他穿的也像个公子少爷,细皮嫩肉的,怎么也不会是来青楼找生计的角色。
肖绥弯了唇角:“只是乐师,我自小便习得好几种乐器,想是也能为贵楼出一份力。”
那老鸨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再三打量以后,便摇了摇头:“公子还是换个地方吧,我们楼里姑娘各个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倒也不缺个乐师。”
她说着挥了挥手,叫人们都散了,便要离开。
“等等。”
刚要散去的人群又停了脚步,各个都是凑个热闹看个戏,那老鸨倒不是很乐意,觉得肖绥这是扰了她店里的生意。
“嬷嬷,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清脆的铃声再起响了起来,肖绥取下那长久以来带在脸上的面具,将它握在了手里,他缓缓抬起头,朝众人一笑。
老鸨这一回头便哑言了,肚子里的火气都被清扫的一干二净,原本想叫人滚蛋的话也卡在喉咙里。
众人都愣在原地,还有那未淑姑娘,她诧异到了极致。
原来这位公子,竟生的这般好看……
“嬷嬷?”肖绥轻轻唤道。
老鸨想是魂出了窍,半天才反应过来:“诶,诶。”
“真的不行吗?”
老鸨哪儿还会说不行,甚至巴不得立马就把他登上门面,要有这样好的皮相,自己的生意该是会如何红火?
“行!行!怎会不行!你瞧瞧我这老眼昏花,差点错过了绝世珍宝!茉茉,死丫头去哪儿了,快滚过来!”
茉茉也才回了魂,眼睛都没从那张脸移开过,哆哆嗦嗦跑了过去。
“快!带这公子上楼,找个最好的房间安排他住下,再……再给他挑件最好的衣服换上,他要什么乐器立马给他备好!”
“啊是,这就去。”
“不急。”肖绥道,“再此之前,嬷嬷需要答应我三个要求,如果不行的话,那……”
老鸨忙道:“公子请快讲!”
“这第一,我是来做乐师,所以我不会接客。”
老鸨想了想,虽然不接客会损失一大笔钱,但是按照这公子的容貌,想是只是看看也会有不少人愿意来:“这是自然,公子只是乐师,我懂我懂。”
肖绥狭长的眼睛弯了弯:“第二,若有人问起我,还望嬷嬷和店里的诸位勿要多言,就说是远方亲戚家的人便是。”
老鸨忙点头:“我们潇湘馆的人一向守口如瓶,绝不会乱说。”
“嬷嬷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最后一件事,我需要个面帘。”
听到这个要求,老鸨愣了住,她本来就打着靠肖绥这张脸赚钱的算盘,现在他要拿面帘一遮,那还怎么卖钱?
她转头和茉茉对了下眼色,犹豫了许久后才终于答应了这件事。
未淑坐在椅子上,和老鸨一起看着茉茉带着肖绥上了楼。
老鸨碰了碰她:“他今晚本来是你的客人。”
未淑头靠在了椅背上,食指揉了揉太阳穴,似乎还没从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事情当中缓过来:“现在不是了。”
“我没料到……”
“料到什么?”
未淑长叹:“没料到他这般好看,我没见过……”
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男人。
老鸨转头看了看庭院外,潇湘馆里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淑儿,这公子是什么身份?”
未淑抬起头,蹙了眉,心里有些慌乱:“嬷嬷,这个我们还是不要去知道了,那公子绝非普通人,不要引火上身……”
老鸨低头看了看她,嗤笑了声:“怎么了这是?你这么精明的女人居然会说这种畏头畏尾的话,这可不像你的性子,你可知他一来,你这头牌可就保不住了。”
老鸨说完就离开了,未淑还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这些年,她本也不是图个头牌,只是被族谱剔除族籍后,妖力衰竭的太快,她才被迫只能在这种地方维持妖力,若是有法力高强的道长光顾,她妖力兴许还能大增。
这条街有不少妖,也会有不少道士光顾,而那位好看的公子,又是什么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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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今日潇湘馆的客人比以往还要多,大抵是老鸨将今日楼里设了宴会给传了出去,不少客人特地前来。
设宴一词说的倒是隐晦,但大家都懂老鸨的意思,明白这是来了新鲜货,都争赶着去品一品。
清池旁的廊檐上坐满了客人,还有不少坐不下的就站在了席外,大家都等着那清池台上的鼓乐齐鸣、歌舞升平。
清池没点灯,还是黑压压的一片,只有温水的雾气缓缓蔓延开。
老鸨从后堂转了出来,也朝着这边过来,她今天换头顶换了个红花发簪,格外喜庆。未淑就靠在她旁边的柱子上,今日竟也没有过梳妆打扮,穿着一身丑衣裳,头发也是随便挽了起来,连胭脂都不曾抹上,一眼就看出有心事。
老鸨以为她是认为自己头牌位置不保而难过,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紧,他只是个乐师,有些客人是他抢不走的,淑儿永远是楼里头牌。”
未淑本无意解释,便沉默不语。
老鸨环顾四周,感叹了一句:“今日可是来了不少道长,你也要好好表现才是。”
听到这话,未淑神情突变,抬起头一看,楼中除了常来光顾的那些个门派外,确实多了许多其他门派的道士。
“嬷嬷,那贵宾席上的是谁?”
老鸨顺着未淑手指的方向看去,贵宾席上坐了几个深蓝色道袍的道士,背后是个巨大的铁扇型的暗纹。
“那是……罗扇堂啊,呦,这群死崽子怎么没人告诉我罗扇堂大驾光临!是不是天阙楼台也得来人呐?”她站了起来,拍了拍未淑轻放在腿上的手,“争点气,我先去伺候着那几位爷。”
未淑应了声,老鸨便满意的去贵宾席接客了。
她握着手绢,一摇一摆的就到了贵宾席。
贵宾席上坐的是个穿着罗扇门道袍的年轻男子,他身边还站着几个罗扇堂弟子,看样子这男子的身份并不低,而她依稀记得罗扇门的掌门年龄也大概到了不惑之年,并没有这么年轻。
“哎呦,奴家眼拙,不知这可是罗扇堂的大人?”
那男子抬起头,看了眼老鸨,他身后弟子替他回答道:“这是我家少掌门。”
“原来是少掌门!楼里那群孩子没个眼力见,不知是少掌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我这就去给你把楼里最美的姑娘叫过来。”
老鸨刚要走,就被那男子给拉了住:“诶,不劳费心了。”
那些个弟子给她递眼色,叫她不用多管闲事,老鸨立马点头哈腰就下了贵宾席。
魏樊其将手里的折扇在手上敲了敲,问道:“怎么还不开始?”
身后的弟子立马回答:“弟子这就去催催。”
话音刚落,清池周围的灯瞬间熄灭了,在场的客人正疑惑着,就见唯独那池中台上的灯亮了起来。
清池里的温水还是冒着缕缕细烟,让池子看起来朦胧一片,台子上好似撒了月光般清冷,只映照出了一个身影。
“铮——”
筝弦被拨弄出一声响,众人纷纷朝台上的那抹身影看去。
肖绥缓缓抬起头,手指轻抚过筝弦。他一袭洁白衣衫,融入了那好比月色的光里,清冷又动人。
他挂着面帘,头轻轻一动,面帘上的珠子也会碰的嗒嗒作响。
楼里安静极了,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老鸨惊的目瞪口呆。她原本担心这面帘会遮了这公子的美貌,扰了她原本的计划和打算,可没想到这面帘的效果不减反增,让那本就好看的脸又增加了几分神秘之色。
这种清冷又禁欲,欲遮不遮,还持着几分神秘的感觉,或许才是最能吸引这楼里一群群来客的。
或许换做别人不如这样的效果,可偏偏那公子的眼睛好看的不行,他就是拨弄筝弦之余抬头看着四周的看客弯了弯眼角,便迷的一群人神魂颠倒。
魏樊其扇子也不敲了,扔到了一旁的桌上,身子坐的端,直直的看着那台上的人。
楼里有读书人,也有好曲的,立刻就听出来那台上之人弹得是《春江花月夜》。
此情此景,不免让人沉醉于这样的温柔乡里。纵使美人未入怀中,却也感到无比心满意足。
未淑虽然也被这样的场景给震撼到,但她最多的还是疑惑和不解,这位公子身上疑点重重,这般样的容貌与气场,究竟又是什么人。
筝弦的最后一声余音缭绕,肖绥慢慢松了手。楼里又只听得到珠子碰撞作响,他抬起头,浅褐色的双眸里像藏了一片清澈透亮的清溪,波光粼粼,明眸动人。落在眼角的泪痣,更像是孜孜不倦的去拥抱新月的那一颗星,小小的,微弱的光。就这样,却给整片天空的润了色。
相貌虽美,竟也不显阴柔,天生气度不凡,更是难得。
肖绥抱着筝起身,礼貌的朝台下的看客躬身行礼,便要转身离去。
台下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那群客人纷纷离开了自己的席位,扑倒了廊檐的栏柱前。
“怎么就走了!小爷给钱,再回来弹一曲!”
“嬷嬷,快,开个价!我要买他!”
老鸨半天才回神,见局势不对,急忙顺着池上的小路走到台子上,朝肖绥小声的说道:“你先下去,这里我解决。”
肖绥淡淡扫了眼廊檐边那些痴狂的客人,便抱着筝拂袖转身去了后堂。
眼见着人走了,台下的客人急得都要越过廊檐追了过来。
老鸨陪笑道:“各位贵客不要激动,今日乐师的表演已经结束了,若是还想再看,欢迎明日再次光临。”
她将手绢掩在嘴边笑道:“如果在场贵宾愿意打赏,说不定多者还能与我家乐师共度良宵呢。”
“嬷嬷……不可。”未淑站起身,朝老鸨递了眼色,然而老鸨就算是看到也并不与理会。
台下的客人都纷纷从包里掏出了明晃晃的银子,争先恐后的要交给她。
老鸨乐坏了,走到廊檐边详做推攘:“哎呦别急别急,我一个个来。”
魏樊其身边的一弟子见他家少掌门的目光还留在台上,便知道这乐师对了少掌门的胃口。
“少掌门,我们要不要也——”
他话未说完,魏樊其起了身,直直的就下了贵宾席,也不知是要去哪儿。
“诶,少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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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堂,肖绥坐在软席上,对着后院的门抚了抚筝弦,一不留神就想起了太多东西。
屋外下起了雨,雨水顺着屋檐滴了下去,浇灌了地上的花草。
百余年前,他也是这样伏在母亲的膝上,听她对着屋外的雨水,弹着那首《春江花月夜》。
肖绥轻轻拨弄着筝弦,筝弦又发出一声鸣响,他忽然抬起头。
“后堂应是不许客人进来的吧。”
他说完这句话,从身后的门边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那罗扇堂的少掌门,魏樊其。
“乐师真是厉害,少有人能察觉到我靠近。”
“哪里哪里。”肖绥将琴轻放在地上,起了身,“抬举我了,是公子太不小心自己露了马脚,我很难不察觉。”
魏樊其敲了敲手中的折扇,又靠近了两步:“真是巧口如簧,跟方才在台上判若两人。”
肖绥转过身,珠子荡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微微挑了眉梢:“确实不一样。”
魏樊其显然对他感兴趣,三两步走到了肖绥面前,更没想到的是,这乐师竟比他还要高上一些。
他眉头一皱,也没太放在心上,将头靠在肖绥耳边低声说道:“不过现在我更感兴趣了。”
“嘶——你真香。”
肖绥抬手将他一把推开,收回手时微昂起头,嗤笑了声:“我是乐师,公子想干些其他的外面有的是姑娘小倌,来错地方了。”
魏樊其拍了拍被揉皱的衣衫:“那不一样,他们可没你漂亮,而且那些个软绵绵的,哪有你有意思啊。”
肖绥连眉眼都冷了下来,他本想等来振山宗的道士,杀几个助兴,没想到等来这个瘟神。
肖绥不想搭理他,转身就要离开。
魏樊其不知道从哪儿摸出大把银子,扔在肖绥面前。其中一块银子咕噜噜滚到了肖绥脚边。
他低头看了看,朝着那一脸得意之色的道士笑了笑:“就这点,打发谁?”
许是这么久来没受过这样的侮辱,魏樊其勃然大怒,一把抓住了肖绥的衣领:“你别给我不知好歹,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今天就算在这要了你,这潇湘楼也没人敢说一句不是!”
前堂。
“什么?你说少,少掌门追去后堂了?”老鸨听了那几名弟子说完后急得跺脚。
“这……可别出大事了。”未淑心里不安,急忙跟着那几名弟子还有老鸨一齐赶到了后堂。
五人冲到门口,盯着房内的景象傻了眼。
那三名弟子急忙跑进屋内,把倒在地上被绑成了一条泥鳅的自家少掌门扶了起来。
“快,快拿剪子来!”
未淑怔了怔,急忙点头,去将剪子给找了过来。
魏樊其呜呜两声,他身边的弟子才想起,忙把他嘴里的布块给扯了出来,又把他身上绑着的绳子给剪开。
“少,少掌门你怎么样?”
魏樊其坐起身,大口的喘着气,无处可发泄只得一脚将身边的弟子踹开:“给老子滚,这么半天才来,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
弟子有苦难言,只能默不作声。
魏樊其站了起来,胡乱整了整凌乱的衣冠,恶狠狠的开口道:“今日之事,要是谁敢说出去半个字,我把他头给拧下来!”
老鸨一惊,拉着未淑急忙点头说是。
魏樊其嘴里还骂着,气冲冲的就出了潇湘楼。
老鸨搞不清状况:“这……那乐师公子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