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困在了伊甸园》似十

6、地下五层（二）

　　温九月是被楼下的嚷嚷声吵醒的。

　　昨天晚上他忘记了关窗户，清早那声音传到耳边尤其吵闹，听上去像是一群宿醉未归的人。
　　温九月被迫清醒，他看了眼时间，还有三分钟六点二十五，索性起床洗漱去了。

　　扮演自己的第三天，温九月依旧需要适应。

　　出门前温十一关心了一下温九月同志今天的身体状况，温九月问：“如果我说没痊愈可以在家休息一天吗？”
　　温十一：“不可以。”
　　温九月：“那你问什么。”
　　温十一扯出一个假笑：“你能这么说就肯定是没事了。”
　　温九月：“……”

　　大概是因为刚开学没多久，学生们的精力都还很旺盛，一进校门就是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温九月觉得迈着沉重步伐的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今天早自习他没像昨天一样“昏迷”，但也没背课文。
　　他从家里拿了本小说，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早上。

　　温九月不知道自己会在“黑洞”里待多久，也不清楚他来到这个空间的意义是什么，索性先找点儿可以让人专注的事情打发时间。

　　早自习只有半个小时，温九月才看了十几章就打了下课铃。

　　下了课，褚子衿第一时间送来问候：“温九月，你今天好点儿没？”
　　温九月：“嗯。”
　　褚子衿看他还是没精打采的样子，又补充道：“要不要我帮你带早点回来？”

　　褚子衿的语气让温九月感觉这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只不过是想专心看小说而已。
　　还没等温九月回应，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身后的郑清予说：“我帮他带吧。”
　　郑清予说完就快步离开了教室，留下温九月和郑清予两个人面面相觑。

　　还是褚子衿先回的神，他看向郑清予渐远的背影，又看了看温九月，最后留下一句：“我去找温十一了。”
　　然后溜了。

　　如果现在是二零一三年的温九月坐在这里，他一定会直接把褚子衿拽回来，然后再骂上两句过个嘴瘾，但现在他已经顾不上妹控人设这回事了。

　　在温九月的记忆里，他和郑清予的关系是从高一第二个学期才开始好转的，在那之前他是打心眼里讨厌这个人，他对郑清予的第一印象很差，总觉得这人做什么都要端着，面对郑清予他总是能避开交流就避开交流。
　　可现在看来，更像是因为少年人一直抑制着刚开始萌动又只能藏在心里的感情才会让温九月对郑清予产生这种误会。

　　昨天两个人在医务室郑清予抱着他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温九月瞬间恍然大悟，和郑清予正式在一起前，他总以为这人不过是想玩玩，现在看来他错的离谱。
　　就因为他的自以为是，让郑清予的情愫变成了小心翼翼又压抑了将近四年才得到回应，他凭什么啊。

　　郑清予提着热乎乎的豆浆和手抓饼回到教室时温九月还在发呆，温九月走神时毫无防备的样子在郑清予眼里意外地有些可爱，他感觉自己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然而可爱本人哪知道他的骑士在想什么。

　　郑清予将早餐放在温九月的书桌上顺带看了眼教室后面挂的钟表，提醒道：“还有三分钟上课，你快点吃。”
　　说完迅速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哦。”温九月看着那人发红的耳朵尖，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笑声。
　　原来郑清予这么有意思，他当年怎么会觉得这人装呢。

　　上学的时候每个周日都会莫名难过，到了周一又会有点期待，周三的时候会想这周怎么才过了一半，然而到了周五又会感叹一周过得好快，可放学铃响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快乐仿佛要溢出天地，所有懵懂在少年人的脸上映出青涩与可爱。
　　高中时期不算早读不算晚自习，一天八节课叠在一起六个小时，这么算好像也没有很多，可置身其中的人哪里能开上帝视角，每节课的最后几分钟总会有几个人走神。
　　温九月就不一样了，他一天下来压根没听过课。

　　等温九月从小说里抬起头时，下课铃已经响过三分钟。
　　耳边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听得人莫名犯困。

　　温九月依稀记得早上上学路上，温十一告诉他今天放学不跟他一起走。
　　手握剧本的温九月无奈道：“随你。”

　　温十一本来以为要说服温九月得费点儿功夫，尤其是她要和褚子衿一起回家，温九月听了肯定更得炸，没想到她哥答应得竟如此干脆利落。
　　温十一的诧异就那么明晃晃的写在脸上，温九月扯出温十一女士早晨同款假笑：“我拦了就有用吗？”
　　温十一：“那倒也是，哥你还是挺通透的。”

　　各科作业温九月已经在晚自习时写完了，晚上回家反正也是一个人，今天带到学校的那本书温九月已经看了百分之八十，他决定还是看完再回家。

　　最后这点儿内容，温九月看得很慢。
　　书中主角历经千辛万苦最终还是向现实妥协了，因为他有在意的人、有他想保护的人、有他爱的和爱他的人。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愿辜负，可成全他的办法只有放弃自身。
　　温九月看得代入进去了，他沉浸在故事情节中，没注意到班里还有一个人。

　　终于看完最后一页，温九月边伸懒腰边打哈欠，哈欠还没打完，教学楼的灯灭了。

　　“原来都十一点了。”
　　学校的教学楼和寝室一样，都是十一点整熄灯，这个温九月还是记得的。
　　他把小说放进桌肚，决定今天回家只搬运人。

　　夜晚月光洒在课桌上，温九月莫名想起了《笔仙》，他吓得立马从凳子上起来，然后又坐了回去。
　　嗯，他磕到膝盖了。

　　“嘶——”
　　“怎么了，我看看。”

　　黑暗里突然有只手抓住了温九月小腿，温九月条件反射一个正踢腿，然后得到了一个跟他一起喊疼的人。

　　郑清予捂着自己的下巴：“你怎么这么狠？”
　　温九月一下听出郑清予的声音，他有些惊讶，随之而来的是歉意：“对不起啊，我条件反射。”
　　郑清予没放在心上，他更在意的是温九月腿上的伤。
　　“把腿给我看看。”郑清予说。

　　虽然曾经在一起三年左右，互相该看的也都看过了，但现在温九月面前是来自二零一三年的郑清予，温九月心里还是感觉有些别扭。

　　两个少年人，月黑风高下，班级教室里，要看腿。
　　温九月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不过疼也是真的，于是他陷入了两难，索性坐着不动了。

　　郑清予看出了温九月的为难，也不勉强：“算了，我陪你在教室里待一会儿，等你好点儿我们再走。”
　　温九月：有台阶赶紧下。
　　“好，谢谢。”

　　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在静谧的只有温九月和郑清予的教室里无限放大，每一个器官都变得格外敏感，无数的兴奋因子好像被掩盖在了黑暗中，少年加速的心跳，出汗的手心，还有明明不会被发现但还是小心窥视的眼神，都昭示着他的欢喜与紧张。

　　分针已经走了一圈的三分之二，温九月膝盖上的酥麻感终于消失。
　　“我没事了，我们走吧。”温九月说。
　　“哦，好。”

　　郑清予呼出的气息在温九月看来极其不自然。
　　温九月隐隐猜到了什么，不知为何，他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从座位上站起来的一瞬间，酥麻感重新攀上了膝盖，温九月扶着桌子一小步一小步地往教室外走，他尽量装作没有感觉的样子，殊不知自己的心思早已被郑清予看透。

　　郑清予有些被伤到了。
　　他锁好教室的门，犹豫片刻后还是跟了上去。

　　温九月下楼梯的速度越来越快，郑清予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唯一不变的是时钟的计量单位。

　　郑清予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好像等温九月走出学校一切就晚了似的。

　　温九月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挪动，如果那该死的酥麻感能立刻消失，他一定立马跑回家。
　　他很怕郑清予说出什么现在的他不能给予回应的话，但也不想伤害郑清予，他只想逃避，也只有逃避。

　　可是再不喊就来不及了：“温九月！”

　　郑清予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与刚下到一楼的温九月在黑暗中对视，明明都只能看见对方的轮廓，但心跳却是以同样的频率在跳动。

　　温九月屏住了呼吸。

　　“生日快乐。”
　　随着郑清予话音的落下，学校里的路灯也全都熄灭，十二点整了。

　　郑清予松了一口气：“还好赶上了。”

　　“怦、怦、怦——”

　　从郑清予脱口而出的那四个字到校路灯熄灭之间不过两秒，可这两秒温九月脑袋里闪过了无数个画面，好像九年前的这一天郑清予说过同样的话，只是他早忘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郑清予从二楼慢慢往下走，温九月在等着他。
　　最后回家的路上，依旧是两个人。

　　这天夜里，温九月又失眠了。

　　子夜时，温九月双臂垫在脑后，望着乌漆墨黑的窗外，有几颗星星还在倔强的闪烁。
　　他忽然想起还在二零二二年的郑清予，会不会因为他的消失而着急？
　　他在这个时空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郑清予都在做什么？

　　第二天一早温十一就杀进了温九月房间：“哥，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昨天是他们兄妹俩的生日，两人说好了回来一起煮火锅，结果到了十二点温十一都没见到温九月人影。

　　温九月裹紧被子翻了个身，边打哈欠边说：“吵死了，到六点二十五分了吗你就叫我。”
　　温十一不耐烦地回道：“还有两分钟。”
　　温九月：“两分钟也是时间。”

　　温九月的反应一看就是在掩饰什么，温十一知道自己问不出来，于是拿出杀手锏。
　　“哼，要不是褚子衿昨天送了我生日礼物，我温十一真就成了爹不要娘不疼，哥哥也不爱的可怜小姑娘了。”
　　“你说什么呢。”

　　温九月一把掀开被子，把自己的脚伸到温十一面前。
　　温十一脸黑了：“你干嘛？”
　　温九月翻了个白眼：“你看哪呢？看我腿。”
　　“哦……”

　　温九月磕到的膝盖其实已经没什么事了，但是因为他的皮肤很白，还没完全结痂的伤口看起来就有些可怖。
　　果不其然，温十一立马担心起来：“你昨天回来怎么不叫醒我？”
　　温九月从床上起身：“叫你就有用了？”

　　看着温九月一瘸一拐往洗手间走的背影，温十一深感愧疚：“哥，对不起，刚才我声音太大了，态度也不好。”温九月故作深沉：“嗯。”

　　然而到了洗手间的温九月尽力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笑声：骗到妹妹了，良心还怪过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