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清越》疏影横斜·水清浅

8、情之一物(1)

　　重阳当晚，乐乎馆甲所的一间屋内，龙彩凤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犹自未醒。床榻边坐着一人，身着蓝衣，长发盘起，上面簪着几支银钗，正是古崇寨寨主龙百衣。

　　龙百衣凝视榻上的龙彩凤，这个女儿自小就很讨自己的欢心，学习蛊术的天分又极高，十五岁上就有当年自己的“蛊圣”之力。本想让她去参加蛊术比赛，代替自己成为“蛊圣”，谁知道她竟然不满足于蛊术一途，只好将她千里迢迢，送到学而书院，从此一年便只能在重阳日见上女儿一面。

　　七月时节，彩凤来信说要参加今年的重阳比试。也许重阳比试后，彩凤发现所学已足，说不定就会乖乖地跟着自己回南疆了。想到这一点，龙百衣就很高兴。所以寨子里私下进行蛊术比赛以赢取随她到学而书院观看重阳比试一事，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听之任之了。

　　可没想到，彩凤似乎在学而书院遇到麻烦了。四川唐门的唐七小姐，与彩凤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龙百衣伸出手来，轻轻地抚过彩凤左颊上的几道抓痕，心疼不已。这抓痕正是比武时拜唐琪所赐。女孩子家，面容是极为重要的。虽然比武结束后唐家立刻送来一瓶紫晶玉蓉膏，说是抹在伤处不会留下疤痕，可是有两道抓痕已经入肉，不知道紫晶玉蓉膏管不管用。不过彩凤倒也不曾吃了亏去，那唐家姑娘被背走之时，自己亲眼瞧见她的左眼上好大一块淤黑。彩凤和她，不顾身份，赤手相搏，到底是为了什么？等彩凤醒来，可得好好问问。

　　榻边摆着一张圆桌，桌上点着一支粗大的红烛，一时一时地发出“毕剥”声。龙彩凤迷迷糊糊间，只听着这“毕剥”、“毕剥”的声音，突然一阵激灵，睁开凤眼，跳将起来，却看见自己的阿娘正坐在榻前。

　　龙百衣拉着彩凤的手，问道：“彩凤，你做噩梦了？”

　　彩凤嘘了一口气，道：“我以为还在比武场上呢，唐琪举着峨嵋刺袭来，我却怎么也躲不开。幸亏只是个梦。”

　　龙百衣道：“彩凤，你告诉阿娘，那先生都算你通过比试了，你为何还要与唐琪继续缠斗？”

　　龙彩凤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伸手抱着龙百衣撒娇：“阿娘，我饿了，我们边吃边说嘛。”

　　虽然早过了乐乎馆的晚饭时间，但龙百衣早命古崇寨的人留了饭菜，听见女儿这么说了，便起身开了门，唤人摆上饭菜。

　　龙彩凤白天打的累极，风卷残云一般把桌上饭菜都扫光了，这才和母亲坐下，道：“阿娘，你还记不记得，你送我出古崇寨的前夜，古洛开了一句玩笑？”

　　古洛是古崇寨收留的一名孤女，和龙彩凤年纪相仿，龙百衣让她做了彩凤的侍女。只是南疆苗人，上下尊卑观念较淡，古洛虽是侍女，但相伴彩凤长大，彩凤当她姐妹一般嬉笑玩乐，寨中之人，包括龙百衣都待古洛极好。三年前龙彩凤要北上到学而书院求学，当时龙百衣炼一种蛊虫正到关键时间，脱不开身，因此只将彩凤送出寨门。是古洛伴着彩凤一路北上。到了学而书院后，书院规矩，无论怎样的千金小姐富家哥儿，要到书院读书，都不能带着丫环小厮，所以古洛没有留在书院，又回了古崇寨。

　　龙百衣听到彩凤提起古洛，凝神想了一回，笑着摇了摇头：“那么久的事情了，而且你也说是句玩笑话，阿娘怎么记得？”

　　彩凤低了头，拿手拈着衣带，道：“古洛让阿娘准备情蛊来着，可是阿娘，还有寨中其他人都在笑。”

　　龙百衣见彩凤这般情状，心下明白了几分：“彩凤，你有了中意的人了？可这和比武有什么关系？”龙百衣略一沉吟，恍然大悟：“那唐家姑娘是不是也看中你的意中人了？你们比武争情郎？”

　　彩凤娇嗔道：“阿娘——”却没有反驳。

　　龙百衣倒是挺高兴，“彩凤你终于也开了情窍了。”南疆苗人较之中原人士，更为开放，男子看中情妹妹，抑或是女子看中情郎，都会选个月圆的夜晚，大胆向心上人表白。若是双方都看对了眼，便禀明父母，结成亲事，若是被对方拒绝，或是继续追求，或是就此罢手，都倘然自若。但若是有两人同时看中一人，便相约比试，比试内容倒是五花八门，只要双方觉得公平便可。彩凤身为寨主之女，长得娇媚动人，尤其是一双凤眼明眸善睐，极受男子欢迎。月圆之夜，彩凤总是很忙，忙着被人表白。只是那些男子，她一个也瞧不上眼。龙百衣也颇为此事烦恼。没想到女儿到学而书院求学，求到了一个意中人，也是意外之喜。“可是，彩凤，你和那唐家姑娘并未分出胜负。傍晚那年轻人为你诊脉，也说你是力竭而昏。若你二人要继续比试——”

　　龙百衣话未说完，龙彩凤突然抬头问道：“阿娘，为我诊脉的是个年轻人，那唐琪呢？”

　　龙百衣道：“是个中年人，还留了很多胡子。”

　　龙彩凤抓着龙百衣的袖子，神情颇为急切：“那个年轻人长什么样？又或者，为唐琪诊脉的人怎么称呼这个年轻人的？”

　　龙百衣仔细想了想，道：“挺俊俏的一个年轻人，好像叫做什么‘清儿’来着。”

　　“阿娘，比武胜负未分不要紧。可比试的结果已经出来啦。”龙彩凤笑眯眯地说着。

　　龙百衣看着女儿这般高兴的神色，她到底也是个过来人，早已明白，轻轻地拍了拍彩凤的手，道：“早知道阿娘在傍晚时分就看得仔细一些。你的情蛊，阿娘带着了。”

　　南疆苗女几乎个个都养着一只情蛊。每当有女婴出生，她们的父母便会从蛊虫中挑出和女婴同时出生的蛊虫，用婴儿脐带上的血喂之。此后每月都需苗女用自己的一滴血喂养。待得她们选定意中人后，便会带着情蛊去向意中人表明心意。若是两人相互有意，那么男子便服下此情蛊，以表明从此心中只有那苗女一人，若是变心，情蛊便会发作，蛊虫噬其五脏，痛不欲生。只是到了情蛊发作的境地，苗女也一样受到蛊虫反噬，难以独活。所以除了真正倾心相爱的人，苗女也未必会真赠以情蛊。

　　龙彩凤的情蛊被装在一个小巧的竹盒子里。龙百衣从行囊中取出这竹盒子，彩凤迫不及待地便要接过。龙百衣缩手道：“彩凤，你可想清楚了，就算日后可能遭受反噬之苦，你也不后悔？”

　　龙彩凤道：“阿娘，人家还不知道他的心意呢。不过，如果他真的肯收下情蛊，就算以后会变心，我也愿陪他同受情蛊之苦。”

　　龙百衣递过盒子，道：“拿去吧。事成之后，带他来让阿娘仔细瞧瞧。”

作者有话说

　　改了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