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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沈少彦和烟雨惊讶地对望一眼,一齐向台阶看去。只见台阶弯弯曲曲地向底下延伸,看不见头,黑沉沉地丝毫看不见光。
      烟雨道:“怎么样?要不要下去?”
      沈少彦想了想,反问:“怎么今天外面一点声响也没有?甚至连看守我们的人都没一个?”
      “你忘了昨日他们说,约了花女侠今天决斗的,大概所有的人都过去了。顶上如此沉重的铁门,复上了锁,想是他们觉得我们无论如何出不去的。”
      “天助我也!”沈少彦一击掌,大笑道:“正好被我们发现了这个机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下面不论是什么,总比呆在这个铁牢笼里强。”
      烟雨微笑点头,心道:“这书呆子倒是同我所想。”
      当下沈少彦先行下去,烟雨紧跟其后。忽然脚下一滑,“呀”的一声,险些滑倒。沈少彦忙伸手将她扶住,道:“小心!”这样一来,自然而然拉住了她的手。烟雨顿时羞红上脸,好在黑暗之中,也不易看见。她想把手抽出来,可是看见沈少彦只是在前小心翼翼地探路,丝毫没有绮念,自己硬要抽出手反倒露了痕迹。何况台阶年久失修,也的确险峻,有人拉着手,心中安定多了。
      两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前面隐隐透出光来。是个出口!却被一堆乱枝藤条遮住了,如果从外看,还真看不出这里有个洞口。沈少彦上前,左扯又扒,好不容易理出一个勉强可过人的口子。他自己先钻了出去,再小心翼翼地把烟雨拉了出来。
      两人立在当地,只觉江风拂面,分外舒畅,忍不住深呼吸了几口。只见这是岛背面的山坡,坡上长满了灌木荆棘。沈少彦俯身一望,顿时欢呼:“看!下面还有几艘船!”
      他说着就要往下奔去,却被烟雨一把扯住袖子道:“等等!”
      “怎么啦?”沈少彦奇怪道。
      “你看!”烟雨担忧道。
      沈少彦一看,身边就是一株灌木,高三四尺,差不多及自己的腰,翠叶厚实、开满黄色小花。他道:“咦,这不就是金银花么?”
      “不是!”烟雨蹙眉道:“这叫‘钩吻’,也叫断肠草,外形很像金银花,可是有毒!沾在身上,或是被它枝干划破皮肤,若不及时救治,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你看这坡上,漫山遍野都是。若要下山,却不碰见,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沈少彦焦躁地踱了两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螃蟹帮的人随时都可能回来。即使出去的人不回,留守的人也随时可能发现他们。在这里多呆一刹那,就多一分危险。难道眼睁睁地看见船就在下面,却徒然困死此处么?
      他又踱了两步,一回头看见烟雨,秀眉微蹙,我见犹怜。突然心中一震,下了一个决定。
      他走到烟雨面前站定,烟雨抬头看着他,却见他唇边带着一丝笑意,眼眸却突然变得很深。烟雨不由讶然,想开口询问,却不知该说什么。
      “烟雨姑娘,”倒是沈少彦先开口了,笑嘻嘻地道:“我知道你很喜欢花公子……”
      “啊?!”烟雨心中突地一跳,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一茬??花无缺?突然提起这个名字忽觉就多了一份陌生。自己多长时间没想到他了?好像从被狱卒一把推下地牢,跌在眼前这个书呆子身上起,她就只顾眼前的处境,根本无暇念及花无缺了……
      “可是他毕竟非此世界中人……”沈少彦继续道:“而且还心有所属,所有我斗胆劝姑娘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烟雨无心再听他说,红着脸期期艾艾道:“你、你、你……现在突然提起此事……却是为何……”
      “因为……”沈少彦轻轻叹息一声,微笑道:“我怕现在不劝姑娘,以后没机会了。”
      “没机会?”
      “烟雨姑娘……”沈少彦道:“恕在下不得已冒犯了!”说完,突然一伸手抱起烟雨,将她当胸横抱,开步就向山下走去。烟雨大惊失色,捶着他的肩部道:“放下我!放下我!”
      “别动、别动!”沈少彦忙道:“我不会武功,你再动我会抱不住的,到时候我们两人都摔进钩吻丛,可不怎么有趣!”
      烟雨一惊,低头一看,沈少彦腰部以下已经嵌入了钩吻丛中,枝干划破了他的几处肌肤,流下细细的血丝。她心中顿时一惊!
      趁她惊异的当口,沈少彦深吸一口气,顿时发足狂奔,不顾唰唰划过自身的钩吻丛枝,抱着她一鼓作气地冲下了山,来到了岸边。
      刚到岸边,沈少彦就开始觉得胸闷气短,眼冒黑光,知道毒性开始发作了。他忙把烟雨放下,摇摇晃晃道:“我们是往东划来的,你上了船往西划去,一定能脱险。烟雨姑娘,做人不要太固执,你今生必能找到如花公子一般呵护爱惜你的夫君,我祝你们白头偕……”最后一个字没说完,身子一摆,“咚”的一声跌倒在地,就此不省人事。
      “沈公子?沈公子!”烟雨惊叫道。她心中一急,此时哪有心自己先行划船逃走?连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只见他脸色发乌,呼吸急促,四肢在微微抽搐,仿佛随时可能死翘翘。她忙在身上左翻右找,找出一堆保济丸、逍遥丸、银翘丸之类带有解毒功效的药,全是蓝儿、紫儿家经营的“李记”,此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儿塞进他的嘴里,期望能抑制毒性发作的进程。只见沈少彦喉头“咕”的一声,吐出一口紫色的血,依旧往后一倒,仍是不省人事。
      烟雨无奈,惶惶然在他身边坐下,眼见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的心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恐慌,想:“这书呆子会不会……会不会……”她的心思一直放在花无缺身上,对这“书呆子”从来也没有没上心。可是现在临到失去,却突然想起佳宜镇的初遇,想起他对自己的呵护安慰,想起那些诗词唱和……原来,点点滴滴都是那么温馨,可是为什么总是临到失去才会珍惜??

      正在烟雨忧心忡忡之时,花飞笑已经在太郎手底下苦熬了一百九十九招。
      今天的决斗,本来运河十七盟已经占尽上风,把黄三刀连同一众东海教徒拿下,不料太郎突然现身。花飞笑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武功之高,绝不是自己手下那群帮众可抵御,当下出言单挑太郎,想把战事揽到自己身上,吩咐手下人快走。可是她手下的各帮帮众,谁也不肯走。双方就那样围起来,把二人围在中间。
      太郎的东瀛刀法十分狠辣,招招生风。花飞笑左支右拙,勉强抵御。可是更可怕的是,她明显感到对方并未倾尽全力!
      “你不是我的对手!”太郎摇了摇手指,操着略微生硬的汉语道:“叫他来的、快快!”
      “你要叫谁来?”花飞笑咬着呀道?
      “白衣服的!”
      白衣服的?花飞笑心中电光一闪:莫不是花无缺?
      一想起花无缺,她心中顿时趟过一道暖流,心想:莫说我不知无缺公子现在何处,就算知道,又怎能拉他来趟这趟浑水?当下凛然一笑,道:“要他的没有!你只配我和你玩玩罢了!”说毕呼一声清叱,拔地三尺,剑光点点在身边舞的如同雪花飞旋,连人带剑又向太郎扑去。
      正在这时,忽听一声尖利的呼哨,接着一个洪亮的嗓音道:“守备张大人有令,通通围起来,一个都不许跑掉!”随着话音,呼啦一声,几千名军士唰唰唰地排开,团团地决斗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众人面面相觑,连太郎和花飞笑都住了手,惊异地环顾四方。只见士兵们各个箭在弦、弓拉满,正对着场中诸人。场中人只要稍有异动,只怕刹那间就会成为刺猬了。花飞笑自忖以自己的轻功,要逃命还有可能,但运河盟众兄弟只怕一个都不能幸免,当下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黄三刀不禁色变,骂道:“花飞笑!你他X也太不仗义了!居然通知官府!”
      花飞笑皱了皱眉,道:“我没有……”一转念,忽又哈哈大笑道:“即便是我也不要紧!不管谁通知的,这回官兵可来得正好!尔等卖国求荣、通敌叛国,早就不单是江湖中事!现被官府一举擒获,正得其所!”
      黄三刀还想再叫骂,听一个声音朗然从圈外传来,隔得虽远,却一字字温厚润耳:“的确不关花女侠事,官兵是我叫来的。”随着话音,官兵呼啦一声闪开一条路,碧叶花树之间,一个清清灵灵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后面跟随一个白衣男子,俊朗无畴,温雅从容而来,如同一朵白云降临尘世。众人立即看呆了!前一刹那,这里还是刀光剑影的斗殴场,他一来,此地仿佛刹那间成了安详宁和的仙境刹土。
      来者正是花无缺。他知道江湖斗殴,最忌讳的就是暗地里通知官府,那样铁定会被江湖人耻笑不已。因此替花飞笑把此事揽在身上,反正自己与这个年代无关。而且他想:“官兵必然是照水小姐找来的,我既然与她们同行,说是我找的,也不算说谎。”

      正如他所料,官兵正是钦差何瑞卿与金陵守备张同进带领而来。
      今天一早,官兵出发后,照水就心绪难安,不知烟雨如今怎样?能否顺利找到?几次倚门而望,等待消息。见无人来通报,只得再回房。可是回房呆不了片刻,又忍不住到门口张望,来来回回几遭,她想:早知如此,还不如一早跟去看看!
      这回她刚到门口,蓦然迎上一个宽广的胸膛,猛一抬头,又碰到一双明亮深邃的目光,正是那天刚进驿馆碰见的那人,正略带关切地看着自己。她不禁心一跳,又低下头去,侧开身,让出路来让那人进去。
      那人点了点头算是致谢,一脚跨进门,走了几步,忽又转身回头,来到照水面前,照水惊异地抬头看他,他看着照水,简短地道:“你想去看看?”
      照水心一惊,心想他怎么知道我所想?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正等着那人回话,不料那人又是一点头,往后院而去了。
      她心下诧异:满以为他会有什么下文呢,怎么问了一句就不了了之?她耸了耸肩,不去想他,心底却不由得泛起一丝失落……
      过了片刻,只听马蹄声响,却是那人牵了两匹马来,径直来到她面前,又是简短道:“我带你去。”
      “呃?”照水惊讶地抬头看他,又正好对上他诚挚深邃的眼眸。她顿时心中好生感激。来到马边,那人伸出手臂要扶她,照水心下微微一动,想:此人外表看起来粗旷,其实内心十分细腻。她有心在他面前逞本领,微一摇头,拒绝了他伸过来的手臂,嫣然一笑,手扶马鞍,脚踏马镫,一翻身利落地上了马,再不无得意地一转头,又是冲他一笑。
      那人略有些意外,眼中也泛起一丝笑意,上了另一匹马。两马并驰,向大路而去。那人道:“姑娘倒会骑马。”
      “幼年随家父戍边,曾学过骑射。”照水微笑道。
      “姑娘曾到塞北?”那人沉稳道:“喜欢那里吗?”
      照水点了点头:“冰雪辽阔、松林万里。虽然迥异于江南的雅秀,但另有一番壮阔风光。我想,即使要我常住那边,我也不会反对的。”
      闻言那人倏然转头,如电地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又回过头去了。沉默片刻,道:“听何大人说你是进宫待选的。希望选上吗?”
      照水立即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不想入皇室!”
      “你不想入王室?”那人回头凝注着她道。眼底深处似有一丝患得患失,可是照水低着头,没有看见。
      “不想!皇上的女人太多了!我不喜欢和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照水答道。刚说完忽想:“天哪,我怎么毫不忌讳地和他说这些?这样大不敬的话,要是……”然而不知怎么,虽然这样想,心中还是觉得很安然,仿佛料定了他不会出卖自己。
      “哦……”那人了然,眼底的一丝担忧也隐去了。如果此时有人面对面仔细看他的脸,还看得出他方正的脸上隐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对了,还不知壮士如何称呼?”照水微笑问道。
      那人沉默片刻,答道:“我复姓赫连,单名一个楚字。”
      “原来是赫连大哥。”照水还想继续询问他的情况,不料赫连楚道:“到了!他们就在前面林子里。”照水猛一抬头,只见密密麻麻的军士把前方树林围了个水泄不通。

      官兵的到来立即掌握了形势,黄三刀与东海教诸人全数落网。以花飞笑为首的运河盟却得到照水和花无缺的全力担保,保证他们是“忠义之士”,因此何瑞卿和张同进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了他们。只是太郎趁众人不备时施展轻功逃走,临走还撂下一句话:“白衣服的,迟早有天会会你!”花无缺瞠目不知这是何人,一时没去追,就被他跑走了。
      至此大获全胜,可是压在照水和花无缺心底的大石头还是没有移开:烟雨的下落依然不明!花飞笑听说此事,立即指挥运河盟的人四处搜寻,自己也向张同进借了一艘快艇,带上十几人,连同花无缺、照水、赫连楚一起去。
      烟水茫茫,花无缺静静地立在船头,凝望着浩瀚天水,任风吹得他衣袂翻飞。来到三百年后已经月余,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他生命中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不必为了移花宫的“名誉”而去和明知打了就是找死的人一战,不必为了师父的命令而去和明知打了就是打死的人决斗……一生下来,他就几乎为别人而活,连自己是谁都已迷失。只有这月余,他好像终于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独立的人……
      只是,“她”还好吗?……
      在他身后,花飞笑坐在甲板上,惬意地靠着桅杆,看似悠闲自在,其实经常有意无意地看他一眼。
      花雨露也在这里。她明眸咕噜噜地转,一会儿看看花无缺,一会儿看看花飞笑,终于忍不住道:“飞笑姐,你怎么不跟大哥哥说啊?”
      “啊?!说、说啥?”花飞笑蓦然睁大眼睛,莫名其妙。花无缺闻言也回过头来,明如寒星的眸子看着她。花飞笑不觉就脸红了。
      没料到花雨露的下一句话更让她差点掉到水里:“说你喜欢大哥哥啊!”
      “啊!!!”花飞笑顿时激跳而起,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叫道:“小丫头片子,你、你胡说什么啊!”
      “唔……唔……”花雨露拼命挣扎着,含糊不清道:“吾哪里……唔说……你自喜成天……”
      花飞笑额上汗都快冒出了,回头对花无缺道:“舍妹年幼,童言无忌,公子不要当真……”
      花无缺低下头沉思片刻,咳嗽两声,道:“花……女侠,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女侠能否见允?”
      花飞笑放开了花雨露,道:“公子请讲。”
      花无缺正色道:“姑娘侠肝义胆、英气飒爽,令在下好生佩服。若蒙不弃,我欲与姑娘结义金兰,兄妹相称,不知姑娘意下如何?——正好你我本同宗。”
      花飞笑抬头看着他。她何尝不知他的用意?只是既然知道他不属于此时空,又心中早对别人情根深种,这样无疑也是最好的一种解决办法。她看了花无缺片刻,突然,出乎三人意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且越笑越厉害,仿佛遇到了天大的滑稽事,笑到最后不得不揉着肚子弯下腰去,真成了“捧腹大笑”。
      花无缺奇道:“姑娘?”
      花“飞笑”这回真成了“非笑不可”,笑得前仰后合,长久不绝。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她解释道:“哈哈,我在笑我占了大便宜了!论年岁,公子其实比我大三百岁有余,别说‘兄妹’,连‘祖宗’都叫得了——啊,说不定你还真是我祖上?”
      花无缺闻言一愣,他还真没想到这点。同时心中也在想:“若万一,她真是我的后人……那谁将是我的妻子?兰!??”
      看他认真的样子,花飞笑连忙解释道:“逗你玩的。我看过我的家谱,与你同时代,我的祖先都还是历代贫民呢,绝没有像公子这样的人物!所以你肯定不是我祖先。”
      花无缺松了口气,莞尔一笑,两人就在甲板上,天地之间,立下了结义金兰的誓言。
      当时,他们两谁都不知道,花无缺将来的后人,不是姓花,却是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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