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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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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金陵守备的军士四处搜索“螃蟹头”时,花无缺来到了位于金陵城内的运河十八帮之一——飞鱼帮的总舵。
出于他的意外,总舵中竟然悄无声息,杳无人迹。他在院中朗声喊了三声,才见一腿脚不便的老头子颤巍巍地走来道:“公子您找谁?”
花无缺亮出花飞笑的铁牌,道:“在下有事相求运河十八帮的花总盟主,烦请引见。”
那老者接过牌子翻来覆去查看了一会,叹口气道:“唉,此牌如盟主亲临,公子必是总盟主的贵客,本不敢怠慢,可是盟主此刻麻烦在身,恐怕无暇帮助公子了。”
“哦?”花无缺道:“不知花盟主遇见什么麻烦,或许在下能效绵薄之力。”
闻言老者欲言又止。一则毕竟这是自己内部事务,二则眼前这位公子斯文谦和,看起来就如世家大户的高贵子弟。江湖上的事情,能帮的上吗?
正在犹豫,内堂忽然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咯咯笑道:“是谁要找姐姐呀?”
随着话音,一个身穿嫩绿袄、湘黄裙的的小姑娘轻轻灵灵地跑出来,她十三、四岁,头挽双髻,两髻上各环了一串水晶珠子,颈中也挂了一串,晶莹透亮的,正如她的亮晶晶的双眸。她脸蛋圆圆的,一双大眼睛也微圆。见了花无缺后,“哇——”深吸一口气,于是小嘴也张得圆圆的了。
老者忙道:“二小姐,你怎么跑出来了?”
二小姐没有答他,兀自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花无缺,过了片刻,惊叹道:“哇,大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喔!”
花无缺略有些尴尬,只好轻轻咳嗽一声。
二小姐兴奋道:“就是你要找姐姐吗?我带你去找她!她约了人打架呢。我正担心她呢,你就来了!”说着过来就要牵无缺的手。
“二小姐!”老者连忙道:“这、这、这……恐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
“他、他、他……我们尚不知他是何人……”老者只觉额上汗都快出来了。
“他是姐姐的朋友!”二小姐理直气壮:“何况他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不是坏人!”
“坏人长得好看的多了……”情急之下,老者脱口而出,刚一出口,又觉不妥,忙对花无缺道:“啊,公子,我不是说的你……”此话一出,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心想:这下又该怎样圆过来?
“就算是,坏人的好看也不是他那个类型的!反正他就不是坏人!”二小姐不忿地叉着腰,满腔义愤道。
花无缺淡淡一笑,道:“无妨。老人家,花盟主到底约了何人争斗?别的事我或许帮不上忙,此事么……”说着眼一抬,看见头上一棵梧桐树。老者只觉眼前一花,似 是他的手挥了一挥,就听簌簌几声轻响,再低头看时,只见几片梧桐树叶深深地嵌在地下,片片树叶柄朝内,尖朝外,组成了十分完美的六出雪花之型!
老者深深吸一口气,道:“公子武功惊人,老朽眼拙了。既然如此,公子去助拳也好。此事说来惭愧,算是我吗运河盟的‘家丑’。运河十八帮同盟,而今只成十七帮同盟了。
原十八帮中的螃蟹帮,因不满花盟主上任后禁止收保护费,断了他们的财路,因此暗中勾结东海妖教,为他们走私武器大开方便之门,而天下皆知,东海妖教私通鸟鬼子。因此螃蟹帮此举,为天下英豪所不齿,实在是运河盟的奇耻大辱。
花盟主清理门户,将螃蟹帮逐出了同盟。不料螃蟹帮主黄三刀,居然叫上一群东海妖教的高手——其中不乏直接来自东鹤国的柔道高手,与花盟主叫板。他们约了今天在赤松林决斗。花盟主带上十七帮的精英尽数赴会了。这里只留下我们老弱病残留守……”
听到这里那二小姐鼓着嘴道:“我可不‘弱’,只是姐姐就是不放心我,不让我去!”
“二小姐,那是真刀真枪要命,不是师兄师弟们打着玩儿……”老者无奈道。随即向花无缺道:“啊,忘了介绍,这位是……”
没等他说完,二小姐自己道:“我叫花雨露,是花飞笑姐姐的堂妹。大哥哥,我们走,我带你去找姐姐!”
且说当日黑衣人闯进船舱时,沈少彦一眼就看见他腰间挂着一个黄灿灿的螃蟹饰件,看来是镀金的。两脚的靴子上却绣着仙鹤图案。他不禁心中一凛,认出这仙鹤图案正是东鹤国的标志,此人,莫不是私通鸟鬼子的?
于是他刹那间留诗做线索。却见那人一把抓住了烟雨。他大惊之下,衣服也顾不得脱,只将长衫下摆往腰带上一扎,一个猛子扎下水去。他的水性果然了得,三下五除二赶上了那人。可是不会武功的他怎能是那人的对手?于是只好与烟雨一起成了俘虏……
两人被扔上了一艘独木小艇。黑衣人一把扯下了蒙面的布。沈少彦见他一脸横肉,目露凶光,不禁心里打了个突。忽然觉得他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正在思索,黑衣人拿起一个酒瓶,也不用手,直接用牙咬开木塞,再一转头把木塞“噗”地往地上一吐,拿酒咕噜噜地往嘴里灌了几口。一边灌,一边恶狠狠地盯着二人,仿佛屠夫在看砧板上的鱼。烟雨吓得瑟瑟发抖,沈少彦悄悄地伸过手去,隔着衣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示意她不要害怕。
黑衣人喝完酒,取出两条黑布带,将二人的眼睛蒙上了。就在眼前一片漆黑的一刹那,沈少彦忽然心底一亮,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了:
初遇烟雨的那个清晨,佳宜镇上,被花飞笑扭着耳朵游街的人,就是他!
这个人,自然就是螃蟹帮主黄三刀。他腰间的螃蟹挂件是金色,这是帮主的标志。
水声咿呀,沈少彦与烟雨二人了不知去向何处?沈少彦方向感很好,依稀只觉往东边划去。就这样划了良久,终于艇身一震,到岸了。
黄三刀一把扯下了二人蒙眼的布。眼前突然一亮,两人都不适应,眯缝了一会才睁开眼。只见这是一座碧绿青葱的小岛,树丛中依稀掩映着一些建筑。黄三刀道:“看好了!跟着我一步步走!走错一步,机关就炸死你们!”
二人无奈,只好跟着他亦步亦趋。烟雨心情十分沉重。她担心的倒不全是自己的处境,而是想到若有不测,父母会如何伤心?垂暮之年的祖父又如何承受这样的打击?二表姐当初向父亲再三担保求得自己出来,万一变生不测,她这一世又怎会再有一天快乐?想来想去,越想越抑郁。忽然觉得沈少彦用肘轻轻击了击自己的手臂,转头一看,他微笑道:“别担心,既来之、则安之。”说完还一挤眼,做了个鬼脸。
烟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果然觉得心中放松多了,不由得也还了他嫣然一笑。
黄三刀将二人带入一所大院,只见大院门额写着几个苍劲大字:“铁螯横江”,院门的门环是铁铸的螃蟹形。沈少彦见了,不由失笑:“铁螯?那不是螃蟹么?还‘横江’呢,横在沙滩上差不多。这想必是螃蟹帮地盘了,倒还附庸风雅。”
黄三刀带他们进了厅堂,厅上居然已经有一人大刺刺地坐在正中主椅上,还翘起二郎腿。他看起来精瘦精瘦,头发不梳成髻子,只在顶上扎了一把,两手在胸前环抱着一把刀。沈少彦一眼就看见他的靴子上,赫然也绣着仙鹤图案,不由皱了皱眉。
那人见他们进来,冷冷的目光在沈少彦和烟雨身上转了几转,哼一声道:“让你去对付那穿白衣服的神秘人的,你把这两个不会武功的小鸡仔抓来有什么用?”
黄三刀一听就火了:“你开什么玩笑?那白衣人武功比花飞笑那娘们还高,我怎么抓?我看你都未必搞得定!”顿了顿,又道:“有这两家伙在,还怕不引来那白衣人?”
沈少彦与烟雨对望一眼,都明白了黄三刀的意思是要拿自己做人质,引来花无缺,不由心下一沉。
椅子上的人霍然站起,眼中精光闪烁,道:“那白衣人就这么厉害?我太郎倒真要会会他了!你不是约了那花飞笑明天械斗么?说不定那白衣人也会去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哼!你好自为之吧!如果抓不住那白衣人,你还想混么?第一件差事就办砸!”那“太郎”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拂袖而去。
“你……”黄三刀咬了咬牙,却终于不敢说什么。眼见他的背影消失,才骂骂咧咧道:“我他X的干嘛啊?!原先自己是老大,要风是风、要雨是雨,现在却要受这种鸟气。”说着又掏出酒瓶子,咕噜噜地灌了一口。
“谁让你投靠鸟鬼子,自然要受‘鸟’气咯。”身后忽然传出沈少彦悠悠然的声音。烟雨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黄三刀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叫道:“来人,来人!!都他X耳朵聋了?”
几个小喽啰连忙跑来,道:“来了、来了!帮主有何吩咐?”
“把这两个人关进牢里,看好了!”
沈少彦和烟雨被喽啰押到了所谓的“牢房”,原来却是依着山坡的一处山洞,开口还开在上方,洞口用手指粗的铁栅栏封闭。喽啰打开了铁栅栏,烟雨从上往下看一看,约有一人高,摔是摔不死的,但在她这样的深闺小姐眼中,已经是畏途。她只往下看了一眼,就瑟瑟发抖,不敢下去。
背后的喽啰却不耐烦,催促道:“快点、快点,磨蹭什么!”说着伸出手就要去推。沈少彦连忙一把扯住他的手臂,道:“还是我先下吧!”说完把长袍下摆往腰上一 扎,腿直楞楞地一登,就跳了下去。却听“咚——”一声,原来他狠狠地摔了个屁股敦。他忍不住“啊哟”叫了一声,烟雨忙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沈少彦已经支撑着爬了起来,兀自呲着牙,却伸出手臂向烟雨道:“你下来吧,我接着你!”
烟雨脸腾地就红了,绞着手指看都不敢看他。沈少彦诚挚道:“别怕呀,我会接住你的,下来吧!”
烟雨心想:“就是因为你会接住我,我才更不敢下……”但此话却不忍说出口,只好垂着头,一言不发。可是她身后的喽啰可没那么好耐心,道声“下去!”在背后一 推,就把她推了下去。烟雨“呀”的一声,紧闭了双眼不敢看。却觉身子被两支手臂一拦,沈少彦果然接住了她,可是紧接着又是“咚——啊哟”,他又是狠狠地摔 了个屁股敦,而烟雨就刚刚好坐在了他的肚子上。只听头顶“哐当”一声,喽啰已经放下了铁栅栏,并上了锁。
烟雨脚一沾地,立即跳起逃开了两步,却又觉得心下歉疚,回头对沈少彦道:“你……还好吧?”
“啊?没、没事……啊哟……”沈少彦揉着屁股慢吞吞地爬起,呲牙咧嘴了好一阵子,这才抬头冲烟雨一笑,露出白亮亮的一排牙齿。烟雨立即红了脸低下头去。
入夜洞中冰凉。沈少彦掏出油布包裹的火摺火石在洞中生起一堆火取暖,也烘干了两人的衣服。次日清晨,旭日东升。山洞洞口向东,日光照进来,倒如天窗一般。两人这才发现,西面洞壁上刻了一些字。
当头正中是三个大字“改之堂”。沈少彦见了道:“改之、改之,看来这里以前是给犯了过错的帮众闭门思过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囚室。”“改之堂”下面却是一首词,石壁上的字迹已有些模糊,似是颇有年头了。沈少彦与烟雨并肩读道:
雨暴宵寒
英雄乱世呼出处
国恩难误
忍把蜉身顾
铁螯横江
贯甲持戈度
风云路
气吞敌虏
一剑平吴楚
字迹刚烈遒劲,剑拔弩张。左边一些小字,道是:“天佑元年、内忧外患。义兄集运河豪杰立甲戈帮,共抗外辱。余欣然占小令为贺。调寄点绛唇。
沈少彦讶然,对着墙壁一作揖,尊敬道:“原来如此!天佑元年,正是本朝创立之初,当真是内忧外患!原来螃蟹帮真名是‘甲戈帮’,其始祖原是忠义之士!昨天我还心中讥讽,始祖大哥啊,是我不对,在下这就给您赔礼了!”说着又是一作揖。烟雨见他书呆子劲又犯了,不禁以袖掩口,噗嗤一笑。
那首词不仅辞意慷慨悲烈,字迹也是潇洒遒劲,似有剑光飞旋。沈少彦赞赏片刻,忍不住伸出手去,以指代笔,在字迹上描摹。描过一遍还不过瘾,再来一遍。就这样一连描了三遍。不料三遍之后,突然轻轻的“哒”一声,铺地的石板“扎扎”地移开了一块,露出下面的一截台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