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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可怜的照水怀揣着“兔子”,头顶着沉甸甸的头饰,如木偶一般任人摆布,完成了一整天繁琐无比的规程。一块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也遮住了她与外界的联系。这样更好,照水心想,她在盖头下感到一种逃逸的安宁,可以集中精神,一遍遍地预演晚上将要说出的欺君之罪的谎话……要熟练得真像那么一回事,自己都相信。至于那位跟她拜堂的新郎,她压根儿都没去在意。别说是皇帝,哪怕是一只大猩猩,对她也没有任何区别。
      好不容易,一切圆满,她被送入了宽敞华丽的洞房,静静地坐在梨木描金千工大床的床沿,耳中响着若有若无的喧闹……红烛摇曳,映得她面前的红盖头也一闪一闪……经历了刚才的喧嚣,此刻倒显出一片宁谧来,然而这宁谧只有使她更紧张。
      突然,“咿呀”一声门开了,照水心一跳,立即自然而然站起。从红盖头底下看下去,她看见一双大号的金色朝靴。显然,这不是丫鬟,那他自然就是——
      可是还没等她想好怎样开口,一只温厚有力的大手轻暗她的肩部,把她又按回床沿,然后,一件东西伸到她的面前,红盖头底下,进入她的视线,她立即惊讶地抽了一口气——
      碧玉梅花簪!!
      正是她在福祥街看中,却被人捷足先得的那支,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内,发出淡淡柔和的光,呈在她的面前。
      她尚未从惊讶中回神,头上一轻、眼前一亮,红盖头被人掀开了,一个久违了的浑厚磁和的声音道:“喜欢吗?我派人找遍全城才找到。”
      “赫、赫、赫……赫连大哥!!!怎么是你?”照水惊得话都说不出了,心想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赫连楚一身红缎绣花新郎装,腰间紧致的玉带更勒出他魁梧的身材。听了照水此问,他也惊讶不已,问:“怎么,你不知道是嫁给我?”
      照水不答,尚未从震惊中回神,在心中极力思索着此事。
      赫连楚等了片刻,俯下身,深邃的眼眸郑重看着她道:“那我现在正式问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啊?”照水被他的注视唤醒了,眨了眨眼道:“嫁给你?我还不知道你是谁那!”
      赫连楚吸了口气,皱皱眉,心想姬夔那小子在搞什么名堂?于是郑重答道:“我是典利国王。——不过,刚认识你那时,还是典利太子。”
      “典利——国王?!”照水吃惊道:“那你的名字,也是假的喽?”
      “不,真的。母后给我取的中文名。说起来,我的母后也是你们朝的公主。因此我有一半是汉人。从亲缘上说,我算你们皇帝的表哥。——本来我也是应娶你们皇朝的公主的,但我和你们皇帝说,我不要公主,我只要你。”
      照水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看他,又低头飞快地在心中思索了片刻,突然一笑,怒骂道:“呸!那个缺德的……”说到这里赶紧咬住了舌头——即使在背后,恶言骂皇上她还是不敢:“原来他故意这么折腾我,就是要报那什么‘一箭之仇’……”
      赫连楚也被她逗笑了,道:“你刚才还没回答我。”
      “回答你什……”照水突然想起他刚才的问题,红了脸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我偏不回答!……”话虽如此,脸上却不由绽开笑容,低下了头。
      赫连楚大喜,在床沿坐下,道:“在金陵那时,父王年老想要退位,嘱咐我回去即位。我即了位立即星夜兼程赶来。让你久等了,你不见怪吧?”
      一听此话,照水立即想起这些天来的无助、彷徨、焦虑,心下一松,“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埋怨道:“谁说我不见怪!我就要见怪!就要见怪!就要见怪!”说着也不管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冲花了,扬起粉嫩的小拳头,雨点般落在赫连楚宽厚的胸膛上。赫连楚笑嘻嘻地一一接过。
      好不容易等她闹够了,赫连楚告诉她:“你的姐妹们都来了,在外面喝酒呢。还有那位无缺公子。”
      “花公子也来了?”照水心下一跳。心想花无缺大概是来看看情况,以备不时之需的。还好他没有假扮贼人来把自己掠走,否则真是糗大了!——不过聪明如花公子,自然一眼就看出情况有异了吧。
      “是啊。无缺公子见到皇帝时不肯下跪,旁边的侍卫都训斥他,倒是你们皇帝大笑着说:‘无妨、无妨,花公子是山林高人,岂能以庙堂之礼局之。’说着还亲自上前拉起他的手,说要和他促膝长谈。”
      “他和花公子能有什么谈的?”

      正如赫连楚所说,此刻外厢永乐宫内,分为内外两间,觥筹交错。内间是以春水为首的一干女眷,外间则是皇亲国戚加一些朝廷重臣。姬夔拉着花无缺的手,亲自把他让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还真是与他把酒言欢、促膝长谈。花无缺本不喜多言,但秉性谦淡温和,总能让人如沐春风。他渐渐听出姬夔的闲谈之中,总是念念不忘治国之事:想从他口中了解三百年前本朝建国的风云、想从他口中了解当时他的高祖皇帝的得失、想从他口中了解所谓的“江湖”是怎么一回事、想从他口中把握“江湖人”的思维方式……花无缺不仅感叹这位皇帝实在是勤政,心底不无感动,也就尽可能的将自己所知如实相告。
      国母之尊的皇后也在外间帮助招待宾客。姬夔与花无缺的长谈她自然看在眼里,不由暗地里无奈地看看天,撇一撇嘴,想:“那个工作狂!连喝个喜酒都不能安生!看他碗里的菜都凉了,恐怕都还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了那么多!”欲待不管,终究还是不忍心,悄悄地托圆圆吩咐御膳房熬一锅可口的稀饭来。
      姬夔倒是和花无缺谈得十分热络,全然不觉饥渴。清香扑鼻的稀饭送上来,他意外道:“谁让你们送来的?”
      “禀皇上,是皇后。”御膳房的太监小心翼翼道。闻言姬夔不由抬头去看皇后,刚好皇后在看着他。目光刚一相触,皇后却对他挤挤鼻子,做了个小小的鬼脸,冷哼一声,不理会他自顾回头去招呼宾客了。
      姬夔不由失笑,对太监道:“放下吧。去问皇后讨赏。告诉她皇上下旨,至少要赏二十两。”心道:“你不肯理我,我就敲你的竹杠。”太监惊喜不已,道:“谢主隆恩!”说完屁颠屁颠地向皇后讨赏去了。

      姬夔回过头又招呼花无缺:“来、来、来,花公子,这是江南上贡的御香米,以松木文火熬成,尝尝!”说完亲手拿起玉勺,舀了一碗,手掌一伸,示意花无缺取用。
      “多谢陛下了!”无论花无缺再怎么藐视权贵,对这份盛情却不能不感动,伸出手去端那只玉碗。
      “咦——”正在他去端碗时,姬夔忽然看见他袖沿上的刺绣,十分特殊,不由多看了一眼。花无缺今天穿的,正是桃妍给他做的那件长袍。这算是他在此间最好的衣服了,今天入宫赴宴,也就当做礼服穿来。
      “花公子,你此衣的刺绣,十分特殊,似苏似蜀、非苏非蜀,又兼二家之长,不知是何人所绣?”
      “回陛下……”花无缺就把途中救了桃妍、梅菁二女,以及桃妍为他一夜之间赶制此衣的事略说了一下,末了补充一句:“二女此刻正在内间,与众女眷一同用膳。”
      “喔!”姬夔点点头,又看着那刺绣研究了片刻,忽然露出十分欣慰的笑容,道:“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天意!吴爱卿!”
      “臣在!”闻言酒席上一位四五十岁的大臣连忙起身,几步小跑过来。他叫吴清,乃是当朝兵部尚书,属于朝廷重臣,今夜也在应邀之列。
      “先坐吧。”姬夔道,早有太监送上一把椅子来给吴清坐下。吴清毕恭毕敬地挨着椅子沿而坐,垂着身,等待“聆训”,不料姬夔沉思片刻,又道:“传从一品诰命、吴陈氏即刻进宫!”
      “陛下?!”吴清惊诧莫名——深更半夜的,皇上突然差人去传自己的妻子进宫,却是做什么?
      吴清那一闪即逝、不无惊恐的眼神姬夔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淡淡笑道:“吴爱卿稍安勿躁,且先喝杯酒。”听了此话旁边伺候的太监立即手脚麻利的给吴清倒了一杯酒。
      吴清心底又是一沉:难不成这是毒酒?然而随即定了定神:皇上即使想对付自己,也该不会在这大喜的日子吧?再说圣上赐酒,无论有毒没毒,难道还能拒绝不成?想到此也就按部就班地谢恩、举杯、一口饮尽。
      过了片刻,好在也没什么“七窍流血、腹痛如绞”之类的中毒迹象。姬夔自顾和花无缺谈笑风生。正在这时,他的妻子吴陈氏到了。

      吴陈氏和丈夫一样满腹狐疑、不知所措。上前依礼拜见了皇帝,坐在皇帝赐给的座位上,等候下文。
      姬夔笑道:“吴爱卿,去年朕寿辰你送给朕的那副三星贺寿刺绣,朕十分喜欢。记得你说过那是你夫人亲手所绣,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不知是否?”
      吴清答道:“禀皇上,的确如此!因为拙荆原是蜀人,雅善蜀绣;后随我嫁到江南,又深得苏绣之精,因此她的针法兼蜀、苏二派之长,独创一派,别无分号。”
      姬夔点点头,道:“那请夫人鉴定一下,此绣是否与你一脉相承?”说着向花无缺一示意。花无缺会意,举起自己袖子伸到吴夫人面前,请她鉴定。
      吴陈氏捻起袖口看了片刻,突然两手剧烈颤抖起来,哽咽道:“请问……请问公子,此绣是何人所作?”
      “是我途中救起的一女,名叫‘桃妍’。”
      “她、她现在在何处?——这个针法,我只教会过我大女儿一点,连我小女儿都没学会!”
      闻言姬夔立即回头,向一名太监传令:“去内间请桃妍、梅菁两位姑娘出来。”
      “遵旨。”太监领命去了。吴清、吴夫人立即紧盯着那道珠帘。过了片刻,珠帘开处,一名太监引路,拂尘一扫,示意二女向皇帝那边看去。
      吴清和夫人连忙站起,桃妍、梅菁二女见到他们,八目交投之处,无需介绍、无需怀疑、无需验证,血缘之间的联系立即让他们明白了彼此的关系。吴夫人已经伸开双臂,泪流满面。桃妍、梅菁一开始还是庄重地往前走,后来却都奔过去,扑在她怀里,叫道:“娘、爹!”
      吴夫人哭道:“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们啊……呜呜……”吴清也是以袖揾泪。
      这喜酒席上突然有人这样嚎啕大哭,自然人人吃惊,纷纷打听怎么回事,待知道了实情,又纷纷上来道贺。
      过了半晌,还是桃妍率先镇定下来,问候父母道:“爹、娘,你们这么多年可安好?”
      吴夫人哭道:“当年逃荒与你们失散,我们也是朝不保夕。后来幸好碰见贵人收留,不但救了我们的命,还供给你爹爹读书、应考,我们才有今天。”桃妍、梅菁也略略叙说了失散之后的遭遇,说到动情处,母女三人又是抱在一起大哭。
      姬夔从始至终笑嘻嘻地仰靠在椅背上,看着这一幕“认亲大会”。只是在吴夫人说到“贵人收留”那一段时,不动声色地将眼一眯,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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