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王妃之路》bala天线

4、第三章

　　嘿嘿，家门虽不幸，晚膳菜肴美酒之丰盛，还是十分幸福的。
　　想是要安抚本宫屡受挫折的幼小内心，每每有天界来客上门提亲后，晚膳的菜种就可以直达数十种，连父皇珍藏的佳酿也会象征性于席面上崭露头角。
　　大哥就曾有佳句脱口而出：“天界佳婿求亲来，地府珍肴入腹中。”母后赐评：“狗屁不通！”
　　因此，两个哥哥吃得很是投入，连父皇阴沉的脸色也恍若未见。
　　“华华，那个……怀德星君……”父皇捧着碗终于开了腔。
　　“嗯？”我不禁往二哥身边靠靠。
　　眼泪包母后闻言也缓缓抬起头，父皇立即有些畏缩了：“朕觉得他不是佳偶，适才还在殿中大呼小叫，让你二哥给打出去了。”
　　“哦，二哥，你使起自己这柄红缨枪越来越英明神武了。”我漫应着。
　　却见三个男子脸色都有些怪。
　　二哥探身过来附着我的耳说：“绿华，男子那柄红缨枪你以后还是不要随意褒赞。”
　　大哥与父皇在不远处默默颔首。
　　“噗！”我转念一想，就忍不住喷饭了。
　　“哈哈，二哥你真是讨厌！”本宫对着兄长娇俏一笑，引得兄长周身一颤，对面被喷到饭粒的父皇也赶忙拿丝巾擦拭着自己的蓝颜。
　　我隐隐有种错觉，似乎大家都在等我这一笑，之后，他们才能放心地将酒灌入喉中。
　　思及此，就觉得自己挂在脸上的笑意有些牵强，不由垂下头，还是默默吃饭为是。
　　本来稍微轻松的气氛，在这样一个转圜之下，反而愈加凝重了。

　　不多时，本宫正待如往常般推开空荡荡的水晶碗，拍拍自己的小腹，然后施施然起身离座告退，孰料，向来诗情画意的大哥于顷刻间发作了。
　　“小妹你先别走，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于是大家肃然，我立即揣测大哥是不是思春要讨媳妇了。

　　“父皇母后，如果没有意外，本王该当是这冥府的皇太子了吧！”
　　大哥此言一出，大家只好假作震惊，老爹瞪眼，老娘双手扶桌，二哥酒杯半倾，本宫实在没得表现，只好伸出半截舌头，表示咋舌。
　　其实此话很真，父皇只有母后一个老婆，母后又只得我们三个儿女，长子继立最最天公地道，二哥生性佻达好动，也对皇位从无觊觎，本宫就不提了，后宫已然建立，就在那小小后院，心愿已足，绝无二话。

　　“老二，你要不要和本王争这个皇太子之衔？”
　　“啊？”二哥面临无妄之灾，一根手指戳在半空，不知要怎么挥舞起来为自己辩白才好：“这……没有啊。”
　　“嗯，好兄弟，本王料你对这个破皇位也不会有甚兴趣，还是耍你的红缨枪去吧！”大哥口才便给，一句话就惹恼了父皇和二哥两个。
　　“老大你有话快讲！”
　　“好，本王今日就以冥府皇太子，未来地狱之皇的身份下旨，御妹绿华可以如其所愿择婿，若是不愿嫁，便由孤赡养其终身，再也不见什么三界来得求亲客，谁都不得有异议！”
　　语毕，“砰”一声，将肉拳砸于石桌之上。

　　本宫猛得一个闭目，先前伸在外头的半截舌头，也不知要怎么收回来才好。
　　我的心乱成一团，愧悔交加，根本无法说出应景的话来，只得在家人炽热的眼神中，扯起嘴角，大笑露齿道：“甚善，甚善啊。”
　　百多年没有落下的泪，忽于此际笔直滑落，我慌忙抬手掩饰，冰凉的袖口，有黄泉水汩汩而流时半空中绝望的味道。
　　绿华，你为何要让家人如此忧虑操心？

　　一阵子的缄默，饭堂中响起女子抽泣的声音，渐渐响亮。
　　男子们僵立着，束手无策。
　　父皇不得不主持大局：“紫陌，绿华之事，朕确然有些操之过急。但你我至多只能护她一时，将来若无贴心男子守候身侧，难道几只鸟几只兽能陪伴终生吗？”
　　“当你们子女绕膝，红袖添香之时，却要绿华怎么办？”
　　女子哭着哭着无法自拔，鼻音阵阵，泪水几乎成河。
　　“爹，你找来的那些子下三滥的天界客就能守护小妹一生吗？还不如几只鸟几只兽！”二哥与大哥站成了一线。
　　两个哥哥头一次就我这个小妹的情事作出了结论：“绿华虽然遇人不淑，年少为贱男所骗，但她罪不至死，更不该让猥琐男子随意凌辱，今后若再有谁敢在黄泉地府对公主殿下不敬，父皇就该下旨诛杀之，绝不能让今日的事情重演！”

　　本宫就餐的位子不佳，偏偏就在双方火力所及之地。
　　女子哭泣略停，三个男子却一齐开火：“爱后（母后）啊，你哭个什么劲？”
　　“陛下，我被他们兄妹情深给感动了啊，呜呜呜呜……”母后继续哭。
　　罪魁祸首的我却只能厚颜无耻坐这里发呆充楞。
　　父皇盯紧我，一字一句问道：“绿华，朕已经不知道，你如今要得是什么。”
　　我在众目睽睽下，哭笑皆窘，一颗心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无奈之下，仰脸回道：“父皇啊，我要二哥那只麒麟做宠妃，上午不是提过了？”

　　期待的目光一致投向与大哥并肩而立的二哥。
　　他眼角抽搐着，故作镇定地走来我身边，深情地唤着：“绿华妹妹——”
　　本宫的眼角不由也有些抽搐，柔情答道：“赤涛哥哥——”
　　“绿华妹妹，二哥向来是最疼你的。刚才也说了，若你将来老了嫁不出去，老爹一把年纪又驾鹤西归了，老娘是决然靠不住的，大哥万一做了冥王荒淫无道，未必有那功夫管你。如此说来，也只有英明神武的二哥我可以对你伸出友爱之手，保你吃香喝辣，混吃等死……”
　　一语未完，老爹愤而窜起，隔着老远就要给二哥几个爆栗：“不孝儿，已经算计老子驾鹤西归了啊，若让你当了皇太子，那还了得！”
　　皇太子大哥扶住泫然欲泣的母后，拽着词句道：“子欲养而亲不在，无怪乎孤要悲痛地荒淫无道了。只是老二说母后靠不住，这太过分了！即使母后他日要改嫁，孤也会尽力成全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是人间正道……”
　　“呜呜呜，改什么嫁，我必然要随你们父皇去的！”母后悲痛欲绝，顿时哭成了个泪人。
　　本宫万万没有想到，区区一句话的功夫，冥王府就已经“家破人亡”了。
　　父皇面有得色，放射出英俊潇洒，蓝颜夺魄的神奇光彩，深情款款道：“爱后，我们谁都不去，还要恩恩爱爱相知相守，起码一万年。”
　　“呕。”吐声四起。
　　“对不住父皇，女儿实乃吃得太饱之后的胃部不适反应，绝非针对您的表白，咳咳。”我极不愿此时提醒大家想起，泼天祸事的源头正是自己的一句话。
　　“赤涛，你为了一只麒麟兽，抛爹弃娘，太可恶了！朕命你今夜就将麒麟交给绿华处置，不得有异议！”
　　“哇卡卡卡，二哥，本宫必然会对你的阿花加倍关照的，我要封它为左贤妃。多谢父皇！”
　　二哥在这一系列变故之后，终于崩溃了，倒在大哥温暖怀中，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哀怨道：“阿花，孤对不住你啊，不得不将你送去绿华那个色狼遍地的后宫，让那些下作的凤凰，雪狮糟踏啊！你若有孕，孤会负责到底的！”语毕，双手喊冤似伸过头顶，剧烈摇晃着。
　　“等等，有孕？”我大皱眉头：“二哥，你家阿花是母兽？”
　　“是啊，我养公兽干什么？阿花最最娇憨可爱的……”
　　“啊？那我不要了，父皇，请你收回成命！我的后宫里头都是些公兽，阿花来了，弄得遍地奸情，我不喜！”
　　“万幸万幸啊！”二哥欢喜欣快地与大哥一同告退离去。

　　“绿华，你留下陪爹聊几句。”父皇有命。
　　一旁的母后想了一想，缓缓说道：“绿华，过几日便是地府的彼岸花节，你之前已错过许多次。今届，不用穿公主黑袍，我处颇有几件天界来的华服，你穿了去散散心吧。”

　　地府的彼岸花节，如同天界的花朝盛会，仙子俏郎君们于是日济济一堂，传情达意，若有缘，便以一株火红彼岸花互定终身。
　　早在本宫三百岁时，曾经身穿漆黑公主袍出席过一次，彼时我端坐在忘川台上，静静看彼岸花丛中群鬼饮宴，男女追逐嬉戏。
　　身前桌案上的彼岸花不下百株，十八层地狱之主的王孙贵族们纷纷献上一片殷勤。我听得他们说：“阎王之女像个瓷娃娃似地，相貌与皇后娘娘十分相仿，假以时日，必然艳惊三界……”
　　本宫年幼，不懂接受也不懂拒绝，等到盛会结束，桌案上的彼岸花已然有些枯萎。我没有从中择取一株，任它们放着，转身随父皇离去。
　　第二年，我也没有参加此会，因为在大雪中捡到了那人，眼中早无其他男子，恨不能每时每刻守在他身旁看他吟诵，万千飞花，于我而言，都抵敌不了他轻轻的回眸。
　　第三年，我依旧没有参加此会。自此后，我已再无面目出现在众鬼齐聚的场合。
　　本宫有一年功夫会反复做噩梦，梦里黄泉水涨潮，我紧紧抱住奈何桥上的枯木，痴痴等着不肯离去。
　　那人再未出现，在淹死之前，半空中都是他人的嘲笑嘴脸，对着即将灭顶的我大笑着：“弃妇！被书妖抛弃的绿华公主，哈哈哈哈！”

　　今夜母后旧事重提，我也不好断然拒绝，只好问：“父皇母后，你们可是认为我若不是绿华公主，便不用承受他人白眼？”
　　所以要我当日不穿公主衣袍，试问又有几个认得出我便是他们口中万劫不复的女子？
　　母后道：“华儿，关在后院虽然安乐，走出去看看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你若欢喜，父皇与我，本打算送你去天界游历。”
　　“女儿明白了，多谢父皇母后，今届彼岸花节本宫会亲自出席的。”
　　若得他们二位宽心，要我彩衣娱亲也不是什么问题，何况是暴露人前，参加一个小小的盛会？
　　我返身离去，在雪夜里自言自语。
　　灰白的天际，究竟是什么东西，望去如此狰狞？

作者有话说

　　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