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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   独孤三十五年三月。
      草长莺飞不适用于高川,但春已至,雪也化了,各家各户开始忙着播种,久久和秦征扛着锄头站在田地边缘,久久感慨道:“好大啊!”
      秦征已经对久久的白痴话语没有什么太大激动的反应:“我不是让你来看大不大的,我是让你来种地的。”
      久久语气立刻变了:“怎么这么大!”
      “交了税上去后还不够你吃呢,快点干活,磨磨蹭蹭的。”
      “我……我不会啊!”
      “猪头,你不会看着我怎么做然后跟着?”
      久久悻悻地看着,忍不住嘀咕道:“这么大地就我们俩种啊,秦姐姐呢?”
      “她一个女孩子种什么地。”
      “我也是女孩子啊。”
      “那个……我觉得你比较粗壮。”
      某人脸上开始阴云密布。
      秦征及时转移话题:“你会不会放牛?”
      “不会。”
      “那你怕不怕牛?”
      “牛……牛长得什么样子啊?”
      这回轮到秦征无语:“我牵一头给你看看,要不要?”
      于是那天结束于久久被牛追着跑了三圈,事后秦征才告诉她:“我忘了告诉你,你不应该穿红色。”
      他-绝-对-是-故-意-的!
      后来久久再也没敢碰牛,每当秦征悠哉游哉的牵牛犁地时久久就会咬牙切齿,日子就这样在土地,雨水,锄头锈味的混合气息里度过,天气开始回暖,久久发现自己手上龟裂的伤口不知何时结了疤,她的手变得粗糙,那天她呆呆看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接着继续犁地。
      无人种的田里逐渐开满了紫色,白色的小花,杂草开始疯长,久久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拔草,因为它们的根扎的很深,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采花编环,编的没趣了就采一把束在家里,早上起来花就萎了,屋子里却盈满清香,细淡的浮动。
      秦依开始变换时间,白天在家,晚上出去,她说许夫人换了时间,秦征皱着眉头说晚上多不安全啊,除此之外倒无异议,他是知道秦依走惯夜路了的。秦依一般会在家里做家务,中午为他们送饭,仍是笑意温和。
      如果不是四月的那天,久久想,大概自己真的会做一辈子乡村女子,或许真的会嫁给秦征,平凡的过这一辈子。
      久久那天还是在田里劳作,突然就有三五个人来田地里,久久本以为他们走错了,后来发现完全不是,因为几人都穿着绸衫,农家是穿不起的,为首的少年还摇着一把折扇,久久觉得那少年装扮真是怪异,那少年睨了她一眼问:“秦征呢?”
      久久遥手一指:“那边。”
      少年便要走,临时又折回来,摸着她的脑袋问:“你是他什么人?”
      久久被问愣了,不过很不喜欢被陌生人摸脑袋,她撇开少年的手,给了一个很模糊的答案:“房客吧。”
      “房客?你跟他一起睡?”走在前方的几个人都大笑起来,久久无端觉得恼怒,这时秦征冷冷的声音响起:“你最好不要戏弄她。”
      “哟,就来了,看不得?小子,我说你艳福不浅啊,有那么一个漂亮姐姐,还找了个妹妹,不如你把这个送给我如何啊?”
      秦征看都没看一眼久久张口就道:“原来你眼光就这样。”
      一群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走在最末尾的一个少年笑出声,久久使劲瞪他,那少年忙忍住笑,久久见那少年气质迥异他人,五官精致,衣料考究但不奢华,心里大生好感,突然头被一敲,秦征道:“你找人帮忙犁完地,我走了。”
      “喂!喂!你去哪,我一个人弄,这么大诶!”
      “谁叫你一个人,我叫你找人帮忙,牛记得牵回去,帮我瞒一下姐姐,回来给你带东西吃。”
      久久见秦征和那群人推推搡搡地走远了,急得大叫道:“怎么编啊!诶,我要甜烧饼,上次秦姐姐带回来的,听到没有!”
      没回答,还是走在最末的那个少年回头冲她一笑,把久久给笑傻了。
      中午秦依来送饭,久久忘了编谎,直接实话说了,秦依皱眉道:“又去斗鸡了?”
      “斗……斗斗斗鸡?”
      “那走在前头的人是不是一张驴脸,穿起来怪模怪样的,说话轻薄?”
      “对啊,姐姐你说的好像!”
      “他叫郑碌,我们这大财主的儿子,成天无所事事,还好不怎么惹事,只喜欢斗鸡,去年阿征把他们家黑牡丹斗败了,他发誓说今年要扳回来,唔,没想到他还记得,我都早忘了。”
      “斗鸡有什么好玩的?”
      “哪有什么好玩的,我看都看不懂,就两只鸡拍拍翅膀,扭脖子,互相咬对方,毛掉的四处乱飞,但是输的人要给赢的人钱。”
      “赢钱不是很好吗?”
      “郑家是我们这出了名的拔丁鬼,哪会给钱,没给打的鼻青脸肿就不错了。”
      久久还要再问,仿佛是为了验证秦依的话似的,一个小孩飞跑过来,气喘吁吁叫道“秦姐姐,不好了,被打了……秦大哥被打了!”
      秦依立刻跳起来:“久久你在这等着!”
      ———为什么……又是我……
      大概傍晚秦依才领着鼻青脸肿的秦征回家,久久一见秦征那样子就偷笑,秦依一边帮秦征涂药一边埋怨道:“你说你逞什么强,跟他们有什么好斗的,他们有钱有势,你拿什么跟他们拼啊,你找揍是不是……痛不痛?”
      “姐姐……”秦征一直低着头,这时才抬眼看秦依,久久一下子哽到饭了,因为她看到秦征流泪了!
      “阿征你……”
      “姐姐,他们告诉我,你……在冰玉楼……”
      秦征话还没说完,秦依脸色已经变了,“哦。”她低声一应,默默地继续帮秦征擦药。
      “姐姐你告诉我是不是!”久久吓得饭碗一抖。
      “是又怎么样!你觉得丢脸是吗?”
      秦征铁青着一张脸,姐弟俩互相盯着,眸光俱都越来越盛,秦依突地把毛巾一丢,进房收拾了一下就出门,秦征站起大声道:“不准去!”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做让你丢脸的事。”秦依一顿,声音变的低低的,门“吱呀”一声,秦征空空地想说什么,又颓然地做了下来。
      “你……没事吧?”久久过了半天才敢出声,秦征摇摇头,天色渐渐黑了,久久不安地问:“要不要点灯?”
      她听不到回答,秦家为了节省灯油不到天完全黑是不点灯的,久久耸了耸肩,找了根蜡烛,光亮时看到少年沉默的侧脸:“喂,别难过了,秦姐姐也是为你好嘛。”
      “我知道。是我自己没用。”秦征很轻很轻地说,久久也觉得有点难过,她其实想问一下冰玉楼是什么东西,不过还是放弃了这个话题。
      三声轻响,有人敲门。
      两人都是一惊,久久看秦征没意思去开门,只好自己开,一开之下看清来人不得了———是那个漂亮的少年!
      “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少年笑着反问,秦征这时也走了过来,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少年跟秦征差不多大,听着秦征的语气,不卑不亢,拱了拱手:“我是来道歉的,下午我应该阻止我那些同伴。”
      秦征脸色缓和了些:“不用,你走吧。”
      “但是斗鸡的原则……”
      “你们都那么做了还要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吗?”
      少年有些尴尬:“对不起,我可以赔偿些什么吗?”
      “不……不过,如果你真心的话,可以教我们武功,你是严家人吧。”
      少年愕然:“你怎么知道?”
      “他们打我的时候,我听见旁人和你说话,别人对你说‘你放心,不会损了你们严家人……’就被你斥责打断了,严家位于陪都庆金,和高传有一山之隔,在整个秦国也是响当当的一个名头,严家刀法在江湖上也占一席之地,我没说错吧。”
      少年眼神变的异样,没想到一个乡村人知道这么多东西,门外少女的声音清脆响起:“则弟,在磨蹭什么呢?”
      少年讶异回头,惊喜道:“哑哑,你也跟来了?”
      “我可不是跟着你。”叫哑哑的少女一弯身站在了少年旁,少女明显是一个混血儿,肤脂白腻,碧眸高额,额前散发不束,黑发披至腰间,头上不知佩的是什么饰物,一圈珠玉密密地綴满一个圆弧,穿中原样式的一袭紫色长裙,腰间一柄流月弯刀,柄口镶金。
      “则弟,他们要学你就教他们好了。”
      “可是爹那边……”
      “你怕什么,你们这边不是有一句古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再说你自己的刀法都没练到家。”
      哑哑一口地道的中原话,说得爽爽脆脆,也没注意一句话把在场的三个人都尴尬到了,少年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答应:“我叫严则,这个是我姐姐哑哑,这位是……”严则却是问久久。
      “她叫久久,不过你可以不用教她。”秦征先道。
      久久觉得自己学过武功是很遥远的事了,但她被秦征的话所刺激,抗议道:“我要学!我叫久久,厄,你叫我久久就好了。”
      事实证明,久久确实不是学武的料。
      前半个月,久久因为有根基在,虽然那根基也就那么一点,还几乎被她忘光了,但她仍比秦征学得快,这让秦征很不可思议;后半个月,她就基本放弃学武了。
      在秦依摔门而去的三天后秦征就若无其事地同秦依说话,生活恢复正常,有那么一点隔阂久久也看不出来,傍晚她就成了最闲的那个人,坐在树上晃荡,哑哑没怎么来过,久久倒是对混血美少女好奇的很,可惜严则也就告诉她一句话:“哑哑是我爹收的养女,她来这是为了见林大哥。”问林大哥是谁,严则含糊地就不肯说清楚了。
      久久见两人练功练得勤奋,不好多加打扰,严则只每个傍晚来,恰好是她收工秦依已走的时刻,大致这样过了近两个月,严则突然对秦征道:“这是最后一天了。”
      那时夕阳晚辉,麦田翻翠,无限好景,久久手上还编着花圈,闻言吓一跳,秦征也是怔了一下,却迅速恢复平静道:“这段时间,多谢了。”
      严则摇摇头,示意不客气,又问:“秦征,你资质其实很不错,难得穷困之家还藏了这么多书,不瞒你们,我和哑哑这次前来除了奉父命前来接一位故人,还是来避祸的。”
      “避祸?”以严家的地势和名声,就算战乱频繁也不会波及他们家啊。
      “朝党之争之祸。”严则说到这便不说了,只一声苦笑:“秦兄来日必为不凡之人,但愿日后能再相见。”
      久久见美少年这么夸赞秦征心里那个郁闷啊,严则又转向她笑道:“久久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以后一定会好好的。”
      久久嘟着嘴,抗议道:“我不是孩子!”
      秦征接:“她不是孩子她是一头小猪。”
      严则一愣,复又笑得不住,久久双目喷火,奈何她身处劣势,天时地利人和尽失,气鼓鼓地盯了秦征半晌,又转回头对严则叫道:“不准笑!”
      “好……我……我不笑……”事实证明某人笑得更厉害了。
      久久无奈,泄了气,又觉离别伤感,从怀里摸了半晌,看也不看递过去道:“我没什么好送的,这个给你作纪念……”定睛一看,是如笑给她的那块石头,她怔了一下,赶忙道:“拿错了……”谁想严则一把抢过去,念出了上面的字:“苏,默?”他脸色一变:“你怎么会有……你知道苏……不,当朝大皇子的正妻幽台夫人,你认识她?”
      久久眼里茫然状态:“我认识苏默,她是我大姐姐啊。”
      两人耸然一惊,严则仔细打量她,久久又来一句:“大皇子的正妻?不,我大姐姐不可能是大皇子的正妻。”久久到底身处王室多年,等级观念极深,所以不认为苏默可以当大皇子的正妻,而她又没什么记性,早不记得苏默当年被封的正是“幽台郡主”。
      严则被她弄糊涂了,又看久久和苏默长得不像,便问:“你姓什么?”
      ———千万不要把你的姓随便告诉别人。
      临行前尔弥的话蓦然响起,久久一个激灵,临时改口:“我……我没有姓。”
      “没有姓,那你怎么说苏默是你大姐姐?”
      “那个……那个……父……父亲他不喜欢我,娘是父亲的妾,所以父亲不把我列入家谱,而苏默却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久久一番谎话糊弄过去了,见严则还有疑惑,又加了一句:“我大姐姐嫁的人是河潼云氏人家,几年前就嫁了。”久久脸色不变,却觉得手在发抖,她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要撒谎骗他,只是直觉危险。
      秦征适时握住她,向严则淡淡道:“严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严则知道他动了气,忙忙道歉:“对不起,实在是苏默这个人关系到我一家的安危。”
      久久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了?”
      严则欲言又止,片刻之后压低声音道:“高川近期恐有战祸,速避之。”他说完这话后,猛地转身走了。
      久久舒了一口气,又想那饰佩被严则拿走了,要追上去要,又不好意思,秦征这时偏又问:“你刚才在说谎吧?”
      “哪有。”久久面对秦征底气顿时足了很多,甩开他的手往回走:“你刚刚干嘛帮我?”
      “我不喜欢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好像他问你什么你就得说什么似的。”秦征不紧不慢道。
      “你不喜欢他?”
      “我很感激他。”
      ———好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久久心里想,不问了,她回想起严则说的每一句话,心里怪异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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