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钟情》青苇

14、第 14 章

　　然而不擅于采取主动的威利虽然拍戏时能够大胆无畏地表达感情，一旦到了电影之外，就变得忸怩起来。
　　要怎么样和珍珠说这件事？让他回想一下，他的女朋友们都是这样开口的：“威利，我想与你谈朋友。”
　　直白而目的明确，效果也来得快，或者如愿成为李威利的女朋友之一，或者被拒绝。
　　珍珠，我想与你谈朋友——威利在脑海里反复演练着向珍珠说出这句话的情景，越想却越是犹豫，这一句似乎平淡无奇的话仿佛重逾千斤。
　　要是被拒绝，要是被嘲笑……啊，小王子的心灵承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打击。
　　最后内心挣扎矛盾了半天还是毫无结果的威利看看时间还早，就垂头丧气地回去了工厂——不是节假日，工人们当然要上工，其中包括了珍珠。

　　这天珍珠除了本职工作外，还要学习如何抛光。珍珠认真勤快，又肯学，所以工厂里的老师傅们都愿意教她。
　　把砂纸卷成香烟形状，再卸下机器上的钻头，把砂纸代替钻头装上去，打开机器砂纸就会飞速旋转起来，这个时候就可以来抛光金属。
　　工厂里当然还有更为专业的抛光机，但那种太过剧烈，不够精细，不如这种用砂纸的来得灵巧。
　　因为机器开动起来，砂纸旋转的速度会非常快，所以老师傅一再交代，开机器之前一定要检查砂纸有没有装牢，否则砂纸很容易飞出来伤到人。
　　珍珠用来做练习的当然还是铜。
　　上一次用模具做好戒指之后，她用粗细两种砂纸给戒指抛光，效率低不说，还打磨得十分不均匀，所以这回换成机器，感觉效果特别的好。将戒指不停地转动方向，每个面就都能相当平均地得到抛光。
　　就在她沉浸在对新事物的好奇中，“玩”得不亦乐乎之时，许久不见的孔国良再一次过来找她。
　　其实孔国良并非自己想要躲着珍珠，相反，在第一次送珍珠返家之后，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他还很积极地每天下工后就来找珍珠，想再做“护花使者”。
　　可惜珍珠并不领情，为了避开他还特地踩着下工铃出工厂，片刻都不逗留，让他一腔春情付与流水。
　　次次碰了个空的孔国良后来就没有再过来。
　　所以时隔月余之后再看到孔国良、听到他的的声音，珍珠都有点陌生，几乎没有认出他来。
　　“珍珠，今天我生日，想请你一起吃个饭！”孔国良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腼腆，似乎是鼓起勇气，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过来的。
　　珍珠关掉机器看了看时间，还没有到下工，便朝孔国良笑着表示了感谢，又道工厂制度严格，像他这样擅离职守恐怕有些不妥，不如下工后再说。
　　本来就内向的孔国良心中更加地慌乱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了句：“那，那你下工后记得等我。”
　　珍珠只好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她实在是对孔国良无意。首先是不熟悉，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人，竟然也会对自己产生想法，这让珍珠觉得不可思议；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珍珠并无意在K城安家落户，更不用说谈朋友了，虽然遵从父母家人的意见来此地赚钱，这个大城市也有很多五光十色的新奇事物让她着迷，但带给她的感受更多的是压抑——沉重的积压在心底的压抑，比其他任何一种负面感情都要让人痛苦，因为它是长久的、缠绵不去的。

　　之后珍珠就开始心不在焉，想的无非是如何以委婉的方式拒绝孔国良——既然不喜欢，就不能暧昧不明地拖着耽误了人家，可问题是她一向不懂得拒绝人，更何况对方这样内向。
　　所以一直到下工铃响起，她都还在给戒指抛光。
　　威利回到厂里正好是踩着铃声进的大门，想着正好去接珍珠和她一道回家，就直接拐进了她所在的那个车间。
　　偏偏孔国良也是等得焦急，一听到铃响就急急忙忙过去找珍珠，他离得近，还先威利一步到达。
　　原本下工后去找珍珠，一而再、再而三地跑了个空，再迟钝一倍都能感觉出来对方于自己无意，孔国良当然也明白了，于是心下黯然，识趣地不再纠缠。
　　可是后来有一天看到一部电视剧，里面的男主角因为相貌丑陋一次次遭到女主角的拒绝，但他没有放弃，最终在第一百零一次的时候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这给了孔国良很大的启发。
　　他当然不是非追求珍珠不可，但既然他自己条件一般，周围又没有更好的，那还不如选择珍珠——她从乡下来，眼光应该不会像K城女孩子一样高。
　　而且女孩子面对追求都是害羞的，周围的人都这样讲，所以慢慢地孔国良想起珍珠的拒绝，就当成了害羞的表现，心中又生出了希望——珍珠又没有男朋友，说不定会答应他呢。
　　正好赶上他生日，孔国良就想趁机约会珍珠。

　　“珍珠，下工了，我们去哪里吃饭？”一见到珍珠，孔国良就直接说道，罔顾珍珠方才并没有答应他的事实。
　　珍珠关掉机器，想要拒绝，却依旧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于是欲言又止。
　　因此威利进来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孔国良和珍珠约好了要去吃饭，孔国良过来喊珍珠。
　　这还了得！威利简直要七窍生烟，才走开一天珍珠就和别人约会上了——这个孔国良有什么好的？
　　压下怒气，威利上前笑着和孔国良打招呼，说：“正好我也要去吃饭，不如一起？”
　　一边的珍珠只觉得头痛得厉害，一个未去，另一个又来了。烦躁之下索性不去管那两个人，重新打开机器，打算把剩下的一点抛光完。
　　谁知，她才把铜戒指贴近飞速转动的砂纸，就发生了意外——砂纸斜着飞了出去。
　　每次开机器都要先检查一下砂纸卷是否牢固的，珍珠一向也很小心谨慎，唯独这一次因为有两个不速之客在旁，脑子里一乱就忘记了这回事。
　　被吓了一跳的珍珠慌忙闭上眼睛躲闪开，连机器都忘了去关。
　　“啊！”
　　一声惊呼响起，是威利的声音。
　　珍珠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没事，就关了机器，惴惴地起身去看威利。
　　原来砂纸卷边缘恰恰好飞擦过威利的手背，在上面划出一道伤痕。
　　一看之下，珍珠不由得庆幸，还好没有伤到眼睛啊脸啊这些关键部位，但伤到别人的手也是歉疚的，便捧起威利受伤的那只手，一叠声问：“怎么样？”
　　伤口位于右手手背正中，一开始还不明显，跟没有伤到一样，几秒钟过去才慢慢渗出血来，痛感也逐渐通过神经传到威利脑中，那一块地方突突地疼了起来。
　　身娇肉贵的威利当然不会说“没有事”、“一点也不痛”之类的话，更何况他刚刚还处在气头上。所以他龇着牙，嘶嘶地喊起痛来。
　　“伤口会不会感染？”接着他又担心起来，嚷嚷着要珍珠陪他回去给伤口上药。
　　于是孔国良心心念念的一次约会就在威利的一声声痛呼当中泡了汤。
　　珍珠向孔国良道歉，说等下次有机会，心中却是暗暗庆幸。

　　回去的一路上威利不时地哼哼，还有意无意地把那道伤在珍珠眼前晃来晃去。
　　珍珠过失伤人，心里歉疚，只好垂着头不说话。
　　走到一个分岔口时，威利略顿了顿脚步，向与回家的方向不同的那一条路走去。
　　珍珠跟着走了几步才觉得不对劲，停了下来。
　　“似乎我们走错了路。”珍珠说。
　　威利回过头来挽住珍珠的手，笑嘻嘻道：“你不是要和谁一起去吃饭么，换成是与我同去又有什么分别？”
　　其实威利一直都在寻找一个机会，让他能够像电影男主角一样直接表露心迹，但是他不像男主角那么冲动，否则刚刚碰见珍珠和孔国良在一起，就应该像电影剧情发展般，强拉了珍珠出去。
　　男女间的约会主要内容大概就是一起吃饭了，所以刚刚在经过岔道的时候，他才选择了这条通往一家环境不错的小餐馆的路。
　　被威利挽住手臂让珍珠感到不自在，这两天秋老虎肆虐起来，K城人重新换上了短袖汗衫，把胳膊露在了外面，珍珠也不例外，所以她现在和威利是肌肤贴着肌肤。
　　肌肤之亲，珍珠脑海里闪过这个词，让她几乎要跳起来，连忙甩脱威利的手。
　　“哎哟！”随着手被甩开，威利又哼哼起来，一声一声地提醒珍珠她犯下的错。
　　无奈的珍珠只能任由威利再次把手缠上来。

　　结果两人走了足足有一个钟头，才终于走到威利口中的那个“距离不远且价廉物美”的小餐馆。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看看周围环境，珍珠忍不住道：“这里会不会很贵？”
　　这是一家古典风格又充满自然之趣的餐馆，天然生长的翠绿竹子充当屏风，悬挂着的如秀发瀑布般流泻而下的极茂盛的吊兰就好像是一道道帘幕，一进门就能嗅到草木的清新香气，让人精神为之舒爽。
　　威利之所以选择这一家，主要还是因为它并不直接在菜单上标出每样菜的价格，而是实行会员制，所有账单按月结算，而来此用餐的人往往并不在乎金钱。否则若是让珍珠再像上次去餐馆时般，一坐下就被价格惊到，就白费了他的一番心思。
　　“不贵，用来装饰的这些花草植物并不值多少，看着漂亮而已。”威利很熟悉这里的布局，领着珍珠到了他常坐的位置上。
　　这倒是，一盆吊兰只要两毛钱，珍珠在花鸟市场见过有卖的。
　　从乡下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珍珠所以为的昂贵奢华，是那种金碧辉煌、水晶灯从吊顶垂下、所有宾客衣冠楚楚的浮华，而绝非像现在她眼前的这种内敛的低调的奢侈——她并不知道这里所有的窗棂桌椅都是用花梨木做成，反而还觉得东西很旧，不如新的看起来漂亮。
　　所以她以为这里比不上上次去的那家，再贵也有限，真信了威利的话。
　　侍应生拿着菜单过来，珍珠翻来翻去没有找到标价，只好放弃，将菜单阖上放在一边，听熟门熟路的威利点。
　　听起来威利点的也不是什么昂贵的菜，像是什么鲢鱼豆腐、肉圆、白菜、猪蹄筋之类的。但实际上这家餐馆里所有的菜肴都源自于古代经典著作里的描写，比如威利偏好的《随园食单》里的菜，他的哥哥李亨利偏好的《红楼梦》里的菜等等。
　　鲢鱼豆腐做法讲究，尤其重火候；肉圆全称“八宝肉圆”，里面加了松子、笋尖、荸荠等八样精细配料；白菜乃是“蟹籽白菜”的简称，炒白菜时加入了红红的蟹籽；猪蹄筋则是用鸡汤清煨的。每一样都与平日里家常做的不同。
　　为了照顾到珍珠的金钱消费观，小王子不可谓不用心。

　　菜没那么快上来，威利把没有受伤的左手放进口袋里，悄无声息地把玩起那枚小羊造型的铜戒指。
　　开口对威利来说实在太困难，那句话在他脑海里翻滚了许久，却始终吐不出来。
　　在过去二十几年的岁月里，威利从来没有试过主动去要求什么，因为所有的东西自动地就会呈现在他面前，伸手便可触到、俯拾即是，他不需要开口。
　　因此他不习惯于开口，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珍珠，”他最终还是尝试起用最平实的话语说出内心最真挚的感情来，“我们已经认识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我——我想要与你交朋友。”
　　珍珠看他脸上变得严肃，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结果蹦出来的只有这么一句。
　　“威利，难道你认为，在你说这句话之前我们就不是朋友吗？”珍珠不禁笑道。虽然威利常常惹她生气，又喜欢耍小孩子脾气，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她还是不知不觉将他当成了朋友——几乎忘掉了一开始他们认识时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我说的不是普通的那种朋友，而是男女朋友、情人——你明白吗？”听到珍珠把他归于普通朋友一类，威利着急起来，未经思考一句话就脱口而出。
　　“男女朋友”、“情人”？这两个词让珍珠顿时懵了，因为在威利说出之前，她从没有想过要在K城谈朋友。
　　“是的是的，给你三秒钟，不反对就当你是答应了——1、2、3！”害怕遭到拒绝的威利采取了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好，你答应了，现在你就是我的女朋友。”
　　整个过程中珍珠根本没有机会表示任何意见，或是打断威利说话。
　　她还想说点什么，恰巧菜肴备好了，一一被端上来，珍珠总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和威利争执起来，何况话题还是“男女朋友”。珍珠只得暂且止住了口，只用一双眼睛瞪着威利。

　　没人看啊没人看，只好躲在墙角画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