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春》阿尔吉侬的花

2、第 2 章

　　王伯见过我几次，此时他喊了我一声“傅春”将一小碗热腾腾多加了猪油和葱花的馄饨从窗口递给了我。“辣椒和醋自己加。”王伯嘱咐过，回头又忙活开了。唉，亏王伯还记得我的名字，在学校里同学都叫我傻春，回到家里爸爸叫我废物，我都快忘记自己的大名了，这时被人冷不丁的叫起，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呢。

　　我意犹未尽的用袖子擦擦嘴，将空碗还给王伯。“再来一碗？”王伯乐呵呵的问，“不拉，师傅，我吃饱了，给我些香油吧。”

　　“呀，你这是怎么了？”王伯扫了我一眼，麻利的倒了一小碗香油给我。“被坏孩子欺负了？”他嘴上问着，手下的功夫却毫不耽误，一个个馄饨在手指间上下翻飞着。

　　“嗯啊。”我打着哈哈掩饰自己的不堪，用手指沾了点香油涂到额头上，此时王伯已经忙活完了，他用围裙擦了擦手，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着我的狼狈模样。我被他看的有些恼了，起身要走。

　　“你今年上高中了吧，在哪个学校啊？”王伯问。

　　“都高二了，在附中。”我故意大声回答，想要在不知道我底细的人面前显得理直气壮一些。

　　“是吗？我儿子也在附中，跟你一级的，他叫王珏你认不认识？”

　　王珏！？好死不死的怎么会是他？我心里一惊，随即想到重名的人大概也不少。便刻意装作漫不经心的答道；“哪个王珏，我们学校叫这名字的人不少。”

　　“就是高二八班的王珏，他学习很好……”到了下班时间，食堂的人渐渐多起来了，我和王伯的对话也被嘈杂的人语声打断，我逆着人流挤出一条去路，在背后，还不时传来王伯略显疲惫的声音：“哎呀，这几年我就是为他才来你们这打工的啊……”我听得出，他的语气中充满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全部满足与骄傲。

　　我无法将王珏的形象与弯腰驼背，一年四季套着一件缀满油花的围裙的衰老伙夫联系在一起。就在今天以前，王珏这个名字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象征着优等生的拥有诸多特权的符号；而如今，我想起的是那张印着顾山吻痕的绯红面孔，是凌乱衬衣下白皙紧致的肌肤，是他从顾山身上一跃而下的灵巧修长的双腿……以及，他总是似蹙非蹙的眉头，闪闪烁烁的目光，苍白的、哆嗦着的嘴唇……

　　恐怕以前我对王珏的全部了解还不超过今天一天呢，他坐在教室的第三排正中，在我们班，前几排是给只会埋头学习的优等生预留的，王珏的座位又是由班主任钦点，可想而知他的优秀程度了吧。我跟他之间隔着四排一天到晚聒噪不已的，自以为是的女生，她们以孔雀自诩，却常常忘记藏起丑陋的屁股。

　　我捏着被揉搓的皱巴巴的成绩单，阿晋捏着我的耳垂与我并肩走着。我的耳垂被他拧的热乎乎的，让我感到很烦躁，我故意快走几步想甩开阿晋，可是他立刻就察觉了，肆无忌惮地伸出手臂缠上我的肩膀，弄的我脖子又痒又麻，讨厌的很。

　　我缩缩脖子，再次打下阿晋的手臂，他反倒停下脚步，不可置信似的看着我：“怎么了傻春，两天不见你还长脾气了？”

　　我不搭理他，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回答都会引来阿晋的冷嘲热讽。索性以沉默来表达内心的不满，谁知阿晋嚣张至极，竟然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成绩单翻看起来。

　　“还给我！！”我简直要气死了，冲上去想要抢回来，反而被阿晋握住手腕一把推到一边，疼的我嗷嗷叫唤，结果又引起一阵侧目。

　　“哈哈，傻春，你真行，还知道知耻而后勇了！”阿晋抖抖手中展开的成绩单，夸张的笑容让他鼻头上的青春痘都跟着乱颤起来。上面有我用自来水笔写下的大大的“耻”字，就这样，我暗自对自己的期许在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就从阿晋口中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气得全身都哆嗦起来，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阿晋那双绿豆大的小眼。恨不得上去把他撕碎。阿晋冲着我干笑了两声扮了个鬼脸。随即毫不在乎的说道：“行行，还给你吧，德行！”说罢将我的成绩单随手一抛。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是我不敢发作，你别看阿晋是班长，实则小肚鸡肠的很，就因为有一次我将游戏机晚借给了他几天，他便天天借故不收我的作业，害的我被班主任教训。直到亲手送去他家才作罢。

　　我弯腰捡起成绩单拍拍土塞回包里，阿晋肯这么轻而易举的还给我在他看来一定是天大的让步了，我没必要不识抬举。也不知为什么，以前阿晋跟我闹的再过分我也从不敢跟他翻脸，这次却看着他无由来的厌烦，我觉得四周闷热聒噪不已，耳中嗡嗡作响像是快要炸开锅似的。于是我解开衬衣的前两个纽扣，想要透透气，未曾想阿晋他一把按住我的双手，嬉笑着在我的手背上抹了一把。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下意识的吼了出来，不理会呆立在一旁的一脸错愕的阿晋，自顾自逃似的跑开了。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不对，不是一片空白……我看到的明明不止这些的，还有王珏敞开的的衬衫，还有顾山左手揽着王珏的腰肢，右手拽着王珏的头发使他的头极力向后仰去，顾山早就发现我了，可是他很久才抬起头来，因为他的舌头正在王珏的脖颈之间尽情游走吮吸着……

　　“嗨，傻子，告诉你个秘密吧……”阿晋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似乎已经跟我并肩而行有一段时间了，我不知是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是被自己脑海里龌龊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由的放缓了步伐。

　　阿晋故作夸张地四下看看，神神秘秘的伏在我耳边说：“你知不知道，咱班的王珏，是个卖的……”

　　“什么叫是个卖的？”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这不是个好词，而且隐隐的觉得跟我看见的那件事有关。

　　“哎呀，就是他是个妓!”阿晋提高了音量，故意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状。

　　“男人也能做妓？！你是因为他考了第一才这样说的吧？”我表面上有意跟阿晋唱反调，装作想气气他，内心里，我开始想要维护王珏的形象。

　　“傻子啊，全班就你不知道！”阿晋正说道眉飞色舞处，见我揭他的短，也不与我计较，反而是摆出一副惋惜到捶胸顿足的模样，压低声音接着说道：“他初中时就开始跟人睡了，听说50块一晚，跟谁都睡，有一次被人当场逮住跟一个保安睡，是他爸当众跪下跟校长求情才没开除他的……”

　　“这种话你可不能瞎说啊。我认识王珏的爸爸，就是……”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傻春，你认识王珏的爸爸？！”阿晋抓住我的话头，兴奋的满脸放光，哈喇子喷薄而出淋了我一脸。

　　“不不，我不认识……我瞎说的……”我急于辩解，却越描越黑，阿晋拽着我威逼利诱，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王珏，对不起，王珏，对不起……

　　今晚，我第一次失眠了。不是因为父亲看了我的成绩单之后暴跳如雷，也不是被母亲絮絮叨叨苦口婆心的教诲所感化，而是因为王珏，我觉得我对不起他，我好像将他苦心维护的某种东西打破了，并且还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我回忆起阿晋临别时告诉我的话，感到很不是滋味：“实话告诉你吧傻春，除了你这个傻瓜，现在全班都恨得他牙痒痒，要不是老班喜欢他，他早就完了……明天，你就等着瞧好吧……”

　　今天从一早开始，我的目光从没离开过王珏的背影，好几次阿晋与他擦肩而过时我都紧张的要死，心怦怦直跳，好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眼看已经要熬到最后一节课了，我也跟着松了口气。

　　眼前正是课间，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走廊里放风，教室里王珏孤零零的坐在前排埋头刷刷的不知写些什么，他偶然抬起头来望向窗外，迎着光的侧脸像是蒙着一层金线织成的轻柔薄纱，他眯着眼，像是看向远方的一个焦点，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只是在享受着阳光而已。

　　阿晋抱着一叠试卷走了进来，他在几排拥挤的课桌来回穿梭着，好几次与王珏擦身而过。走到我身边时，他冲我意味深长的一笑，冲着王珏坐的方向努了努嘴，我的心悬了起来。

　　我起身想要阻止，可是阿晋已将走到了王珏身边，我看到阿晋有意将一张卷子落到王珏脚边，王珏弯腰伸手去拣，阿晋竟故意后退，大脚重重的踩到了王珏的手上！

　　“啊！！”我叫了一声跑到两人中间，不理会阿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他一把推开我走近王珏身旁。用全班都能听见的声音刻意高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引起了几个同学的注意，但他们只是扭头看看，便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