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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孩子玩的兔儿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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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青阳镇主街人声鼎沸,几个被雇佣的慈幼局孩子们在街上卖力呦呵着,广发宣传页。
“叶食记月底挑战赛即将开启!砂锅土豆粉大比拼!速度致胜,吃的快的赶紧来!”
“个人赛小组赛都有,奖励多多,等你来战!”
“炸鸡全家桶免费吃,五次新品免单!郎君请看一下比赛规则,记得邀请好友一起参赛哦!”
叶龄音从陶器铺子下完单出来,满意地望了街上东一簇西一簇咨询报名的行人一眼,又拿着清单走进一家木工铺子。
最近叶食记生意蒸蒸日上,食客也越来越多,叶龄音将大堂重新布了局,整理出了一片区域,可以多放置几把桌椅。
另外,她还想再定制几套类似现世吧台的桌子,专门放置在靠窗的位置,增强食客体验。
凳子也是如此。
木匠铺的老板很通此道,各种复杂家具他都打得,这种小桌椅更不在话下,叶龄音只简单画了个图,说了要求,他就懂了。
确定完尺寸和数量,叶龄音交了定钱。
木匠铺老板见她自己掏了钱,不免瞅了眼她身后,讳莫如深一笑:“小娘子一看就有旺夫相,娶你的人顶顶有福。”
看到老板眼神落处,叶龄音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立刻解释:“老板误会了,他只是我朋友。”
站在店门前等她的宋镧哼笑了声,嘴角露出一丝不屑:“我还真不知木匠也会看相。”
声音虽轻,老板却意外听见了,见自己被嘲笑,也呵呵一笑:“别不信,我阿耶就是看相的,厉害得很,你这样的,在他面前一站,就知道你气运不好。”
叶龄音:“……”
“不过不需要我阿耶,我瞧郎君一身戾气,想来杀过不少人,是从战场上刚下来吧?”
欸?
这可能就有点不对了。
眼瞅着宋郎君脸色渐渐变黑,怕互相惹不痛快,叶龄音赶紧接了单据,与木匠老板告别,拉着宋郎君出了铺子。
“还在生气呢?玄学不可信,宋郎君听听就行了。”主街路上,叶龄音瞧着对方一脸气呼呼的样子,觉得好笑得很。
一个堂堂捕头,竟也会为这种玄学之言生气。
路过糕饼铺,她顺手买了一包栗子酥,拿了两个递给他,“诺,别气了,我运气分你一点可还行?”
一只素净的手在宋镧面前晃了晃,后者这才从某些难以忘却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思绪回拢的人接过她的栗子酥,面色平静地咬了一口。
“不生气了?”叶龄音瞧他表情回暖,笑眯眯问。
“我还不至于那么小家子气。”
“那你一路在想什么?一直沉着张脸。”
“一段旧仇罢了,不提也罢。”宋镧打量着手里的栗子酥,又抬眼望向喧嚣的行人:“叶娘子接下来要去哪儿?”
既然不想说,叶龄音自不好刨根问底。拿起清单看了眼,估算了下距离,“还要去一趟豆腐坊,在西市方向。”
她打量了一眼对方,有些无奈道:“宋郎君,其实你不必跟我一起来的,这些东西做好自有伙计送到店里……”
宋镧将最后半块糕丢进嘴里,也有些无奈:“我知道。”
“那你……”
“店里有我不想见的人。”他直截了当道:“能躲一时是一时。”
那杜文昨日下午已正经和他挑明了身份和来意,今日定还要絮叨一天。
他虽不耐烦,但对方毕竟是三皇子的人,在那桩案子没查清楚之前,他能拖就拖吧。
“你忙你的,我去闵府一趟。”
这是不打算跟着了,叶龄音耸耸肩,不跟着最好,她还想再四处逛逛呢。抬脚正要走,却听对方又问:“你大概需要多久?”
他需要同她一道回去。
叶龄音心里一凉,得,逛不成了。
互相约好碰头的时辰和地点,两人便分道离开。
叶龄音这边顺利得很,她想给砂锅土豆粉里再添一种食材,即百叶,也就是千张,千张切成丝,泡在砂锅土豆粉里,既能增鲜又能丰富口感。
关键还非常好做,所用材料就是做豆腐期间产生的豆腐脑,将搅碎的豆腐脑在干净的纱布上浅浅铺上一层,再覆以纱布,保持平铺的状态挤压出水分,百叶就得着了。
纱布铺上豆腐脑,一层摞上一层,一起挤压,便可一次得数张百叶,这也就是百叶和千张名字的由来。
虽说好做,但豆腐坊是做豆腐和豆干的,没有做过千张,叶龄音自然是付了一笔做千张的手工费,老板才接了这订单。
不过做生意嘛,向来是互谋利益,等豆腐坊的千张以后有其他生意了,她的手工费自不必再交。
她这边事情进展顺利,宋镧那边却有那么点不顺。
他与叶龄音刚分开没多久,就在巷子里遇到一群打架的。
被打的他和叶龄音都认识,就是那日为易明易宽争辩的学子之一,肖隐。
至于打人的,他们也认识,骂人的那几个。
宋镧运气差,被那几个一眼认出来,也被围了起来。
此刻肖隐已被揍成了猪头,动惮不得,那日着湖绿衣服的头头又畅快地看向宋镧这边。
“我认识你,你是叶食记的伙计,那日你也在场。”
“不仅在场,他还帮了腔!”人群里有人指认道,那日他听得清楚,就是他喊的杜教谕!
“好的很!你们是都想护着那两小畜生和老畜生是吧?”湖绿头头高抬头颅:“我告诉你们,闵员外就是我姐夫!他就是要马夫死,你们能怎么着!敢惹到我头上,简直就是自不量力!”
送上门来的闵家人?
宋镧疑惑:“闵夫人是你姐姐?”
“你管得着么!”湖绿头头冷哼一声,不想和他废话,手一扬:“给我打!”
围着宋镧的一群人刚刚打肖影打嗨了,听到这一声,一个个顿时又来了精神,撸起袖子就要围殴上去。
刚刚指认他的那个第一个冲上去,一拳头还没挥到位呢,手腕上就突然传来一阵巨痛,紧接着咔嚓一声,他的胳膊折了!
出头的人顿时哀嚎不止,惨叫倒地。
其他人微愣,随即一窝蜂一拥而上,不过结局却很是相同!
另一边肿成猪头的肖影甚至还没来得及大呼一声小心,那一窝蜂上去的人就通通被撂倒在地了!
肖影张着嘴,看着满地惨叫连连的一众人,默默又把那句小心吞了回去。
忒能打……
直到最后一个同伴也被踢到一边,那嚣张头头才恍然意识到对方的强悍,胡乱将剩下所有人一股脑全派了上去,自己则灰溜溜趁乱想要逃遁。
“他要跑!”肖影惊呼,早已顾不上身上疼痛,抓起掉落一地的一只青笋就扔了过去,他瞄的很准,只一击就砸中了对方小腿,逃跑的人哎呦一声,脚下一痛重重摔在了地上。
然而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巷子尽头忽又冲进来十几号人,一个个膀大腰圆虎背熊腰,手里还拿着刀棍,一看就是练家子。
那些人也不管现场是个什么状况,更不管被他们划在身后的逃跑之人是谁,他们眼里只有宋镧。
带头的人抽出腰间里的佩刀,一副凶神恶煞表情。
娘的!这么长时间,可让他们逮到机会了!
“听说就是你把我们雅楼的青手给震住了,连雅楼的葛老板也想要你,是不?”
说话的正是青阳镇青手行的大当家,姓谭,人送谭大头。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被他们划在身后的人一瘸一拐跑了。
宋镧寒下了脸。
……真背!
他松开手里的小喽啰,一个手刀劈晕了他,扔在肖影脚边。
“带上他到一边去。”
“……哦!”看傻了的人连忙拽着那晕倒的小喽啰躲到一边。
与此同时,青手行大当家冲着宋镧一跃而上,他手中的长刀寒光凛凛,杀气腾腾,直逼宋镧胸膛,宋镧旋身避过,动作间反手握向对方刀柄,手腕带刀一拧,卸下了对方长刀。
谭大头根本没反应过来,他手中紧握的刀便脱了手,腕处更是痛麻无比,应该是对方刚刚卸刀的力道所致!
宋镧试了试手里的刀,质地较轻,算不得一把好刀。
不称手,但也能凑合用。
他看向所有人,心情欠佳道:“一起来吧。”
接下来的半刻钟,肖影都没敢看,他眯着眼,就听得巷子里一阵吱哇惨叫,四周倒下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接一个,就没停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惨叫声骤停,又过了一小会儿,巷子口传来“官差来了”的呼叫声,隐约能看到衙差奔来的身影,他这才把眯缝的眼睛睁大。
好家伙,哪里还需要官差,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大片,皆哼哼唧唧爬都爬不起来。
曹县尉瞧着满地的青手,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肉都抖了两抖。
大部分之前的小喽啰都在刚刚的打斗中逃了,宋镧过去踢了踢被他劈晕的那个,面无表情问:“你们那个闵员外的小舅子,他姓什么?”
地上的人已经醒转,看了眼满地血糊糊的画面,险些又要晕过去。
“他……他姓穆,叫穆三思!”
宋镧眼眸微动。
闵夫人的娘家不姓穆。
但三姨娘姓穆。
……
宋宅,羊泉将请来的穆三思礼貌地丢进院子里。
宋宅的院子普通又单一,没什么景致,院子的地面也梆硬,连根软草或沙石都没有,穆三思被丢得生疼,抬头就是一顿怒骂:
“你们知道我是谁嘛就敢抓我!”
一边的羊泉礼貌接茬:“闵老爷小舅子。”
他偷偷瞄了坐在一旁的宋老大一眼,继续礼貌道:“我们就是请你来问个话,不揍你。”
“不揍我?你们敢揍我一下试……试试!”从地上爬起来的人终于看到在一旁坐着的宋镧,晌午在巷子里打架的场面瞬间又冲入脑海,让他不能自控地后退了两步。
“我……我告诉你们,我不仅是闵员外的小舅子!我还是这青阳镇第一富商郑家的私婿,你们知道郑家的靠山是谁么!说出来吓死你们!”
“哦,上门女婿。”
他眼前的两人异口同声总结,愣是把他底气十足的最后一句话给忽略了。
“所以你今日说闵老爷就想让易老三死,具体是想让他怎么死?”宋镧客客气气地问,被问的人望都不敢望他一眼,戒备道:
“我,我就是随口一说!和我姐夫没关系!”
咔!一声清脆的破碎声。羊泉将手里的碎核桃壳剥开,捡出里面的核桃仁丢进嘴里,一脸无辜地看着看向他的穆三思。
“看我干嘛,你继续。”
“我……我说了!我就是随口——”
咔咔!又是一声轻响,这次穆三思是真的看到对方徒手捏碎了核桃,还一下子捏碎了两个!
话说了一半的人愣是给噎住了。
“我告诉你们,你们若是敢打我——”
“按大奉律法,当街斗殴杖二十。”宋镧抬眸看着他,凉凉道:“聚众斗殴,聚众者,杖五十,闵府现在自生都难保,你的姐姐未必能顾得上你。”
“你少拿这个吓唬我!有本事就让那个姓肖的来告我!我就不信他敢告!”
“嗯……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老大想告你。”羊泉认真道:“毕竟你们也打了他。”
宋镧换了个坐姿,附和着应了一声,穆三思简直要被气无语了!
还要不要脸!明明是这个宋郎君以一敌众打了他们,怎么能倒打一耙!
他本想再搬出郑家来吓唬他们,此刻院子里又进来一众人,为首的正是曹县尉。
曹县尉一看是他,简直笑乐了,“少拿郑家当幌子,人家郑小姐早就想和你断了这娃娃亲,就你上赶着倒贴!”
“原来是这样?”羊泉眼睛圆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竟比方才听他说自己是青阳镇第一富商的女婿要震惊得多。
“怎么歪瓜裂枣都有娃娃亲?我要有门娃娃亲该多好。”他无比稀罕又遗憾地道出自己的震惊。
“是闵府的管家,是管家和我说,闵员外想要把罪名都扣在马夫头上!那老管家跟了我姐夫好些年,就是他心腹,你们不信可以去抓他问话!”
见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也被拔了,穆三思再横不起来,想到什么说什么,一点不含糊。
“你的姐姐,闵府的三姨娘,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没有!”穆三思几乎没有半点犹豫道:“我姐姐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她什么都没和我说!她是无辜的!”
“当真?”宋镧望着他的眼,手指轻敲着椅背。
“真的!”穆三思再次道。
宋镧看了一眼羊泉,后者秒懂,转身去闵府抓那管家去了。
思索了片刻,他又望向曹县尉,交待道:“把易明易宽带过来。”
曹县尉不解地问:“带他们两个来做何?”
“来认贼。”话一出口,不远处的穆三思身子又是一抖。
曹县尉不可置信地看着抖成筛子的人,忙带手下出去找人。
小半个时辰后,易明易宽被带到,两个少年一看到穆三思的眼睛,立刻确定地惊呼道:
“是他,那晚的小贼就是他!”
穆三思打死不认:“不是我!你们认错人了!”
“就是你,虽然你罩了面,但我认得你的眼!你休想抵赖!”易明激动万分。
“罩了面你都敢这么确定,你们衙门是想要强加罪名吗?!”他梗着脖子望向在场的所有人,坚决不认!
宋镧沉默地望着他。
“宽弟,你说句话啊!那晚你离他最近!你肯定也看到了!” 易明见对方不认,焦急地问向弟弟。
“没错,就是他。”易宽冷声,最终也确定道。
“几位大人!我弟弟也认出了是他,肯定就是他无疑!还请大人们为我们做主!”
“你们有什么证据就是我!”穆三思眼珠子通红,冷哼道:“就凭这两个小畜生的一面之词?他们是那易老三的儿子,定然要一心为他们老子说话,你们不会连这点道道都看不出来吧!”
“穆三思!你劝你老实招认!”
“曹县尉!我说得就是实话!”
“你——”
“放了他。”
“什么?!”
曹县尉一脸震惊地看向说话的人,不敢相信道:“宋捕头——”
“放了他。”宋镧再次道:“他应该不是那个小贼。”
“……可是……”曹县尉犹豫。
宋镧望向他。
好不容易抓来的,为什么要放?!
曹县尉强压着愤怒,犹豫了很久,然而终究还是一声令下,让手下撤开去路,放了人。
穆三思看身边的官差真的撤开了,他先是一愣,随后放声一笑,抬脚走人。
什么捕头什么县尉,都不过如此嘛!
看了那两个小东西和曹县尉一眼,穆三思就这么在一众人面前大摇大摆走了。
他走后,两个孩子也被带了下去。
曹县尉终于憋不住,问宋镧道:“将军,您为什么要放掉他?他分明有问题!”
“因为要顺藤摸瓜。”宋镧望了他一眼,站了起来:“如果他真是小贼,没偷到东西定会再去,可这几日不见动静,想来是已经偷到了。”
“偷到了?”曹县尉还在刚刚顺藤摸瓜的懵圈中没反应过来,糊涂地问:“偷到了什么?”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易明易宽不是说贵重物品都在么?”
“他偷的可能不是那些。”
宋镧望着两个孩子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道:“你先盯着那个穆三思,不出意外,今晚就会有收获。”
诚然有了收获,到了后半夜四更天的时候,曹县尉一脸激动地来到宋宅,将穆三思和他想丢掉的东西一并带了回来。
那是一只精工制作的,孩子玩的兔儿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