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姻缘》斯月一

60、第五十一章

　　云清兄妹和侍从一路驰行，五月末就达玉山关。因惧战火，百草凋零。进了沙州城，百姓紧闭门户，街巷萧条。独孤慧千金之躯，沙洲刺史兼防御史朱泉早在府衙附近腾出一地供众人居住。又闻嗣荣王妃将至，心里虽有不悦，但也不敢怠慢，早早命人接待安置。而云清抵达之后，第一时间拜侯朱泉解释缘由，再三保证会约束众人，其他一切从简，请他不必分心。

　　朱泉本因前方战事而焦头烂额，听她温和细语方放下成见。云霄虽是告假，但也曾沙场御敌，对周边地形极为熟稔，因此毛遂自荐，若有吩咐定不负使命。沙州正是用人之际，朱泉顺口答应。

　　而独孤慧直到云清步入房中，方知她来。

　　“云清，你怎么来了？”独孤慧推开药碗，一脸讶异。

　　婢女惶惶不安，云清顺势坐到床边，接过药碗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姐姐不和我们说实话，可把太后和婶娘吓了一跳。”心中暗自一叹，也幸亏没告诉，就连是她刚刚进来，也吓了一跳。许是孕期受了折磨，和商瑶截然不同，独孤慧整个人无精打采，相比正月脸上还瘦了些许，气色也很不好。

　　独孤慧复推开汤药：“喝了也会吐，还不如不喝。”

　　云清闻言蹙眉：“太医怎么说？”

　　独孤慧摸着肚子苦笑：“还不是说需要静养，不宜乱动。这个孩子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她还心心念念前方战事，若不是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她都不想留下。

　　云清猜到她的心思，忙劝道：“战事有九郎和姐夫他们，姐姐快别担心。如今当务之急，好好养好身子才是。”说着又微微一笑，“等战事一解，九郎回来就做舅舅了。”

　　因为她来，独孤慧才有了玩笑的兴致：“那我也要盼着有人喊我姑母了。”

　　云清大方笑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说罢偏头去问婢女独孤慧的身体。婢女只道：“郡主总是吃不下药，也吃不下饭食，平日也休息不好……”

　　没说完就被独孤慧打断：“下去吧。”

　　婢女看了眼云清，见她颔首才退出去。云清也不多问，陪着说了些话，见独孤慧面露疲倦就借口出去：“姐姐先休息吧。我让她们去整理行装。”

　　独孤慧点头，她的确熬不住。月份越大，就越觉得疲累。

　　云清甫离开，就让人去把日常看诊的大夫和太医都请来，方知独孤慧在三月受了伤，医治之时才诊出喜脉。她追问道：“郡主现在到底如何？”

　　太医道：“郡主身体有亏，头几个月又没养好，只怕生产时要更难些。”

　　他说的含糊，云清听了却明白，只怕有性命之忧。她继续问道：“要如何做才能缓解？”

　　太医道：“切记不可劳心伤神，开的药要尽可能全都服用，多休息。如有可能，每日略微走动走动。”

　　云清一一记下，只是想到独孤慧的模样，心生惆怅，都说女子生产如遇鬼门关，希望到时苍天保佑。又想到太后安排的稳婆随后会到，着人安排房舍。趁着独孤慧熟睡，云清命人把房中的行军图等都收捡，吩咐众人不许以军情扰她。

　　等独孤慧醒来，见墙上空荡荡一片，知道是云清所为，失笑道：“你也不必如此。我若不猜测他们到了哪里，心里反而不安。”

　　云清应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姐姐该改一改了。”

　　独孤慧无奈，也只好遂她的好意。因云清来，独孤慧精神渐有好转，有人陪着，用药用膳都比先前多些，终于丰腴了些许。到六月末请脉，太医也松了口气，都说比先前要好得多。云清这才欢喜。

　　谁知欢喜不过几日，沙州却有坏消息。

　　见独孤慧熟睡，婢女悄声来报：“王妃，朱大人请您过去。”

　　云清放下针线，吩咐众人照看，自己疾步到朱泉所在，见云霄在侧也是一脸凛然，忙问道：“怎么了？”

　　朱泉示意，云霄便道：“清儿，你和郡主离开此地，先去凉州吧。”

　　云清闻言心中一跳，逼近一步道：“到底发生何事？”

　　云霄知道瞒不过他，请示朱泉，见他颔首方道：“斥候来报，朱月和高车联合大军二十万将至玉山关。届时这里若经战火，就不适合你们继续待下去了。郡主身怀有孕，你也不通武艺，继续留下来自身难保……”

　　云清顾不得后面几句，就着第一句问道：“中军可知此事？”

　　朱泉这才开口：“嗣荣王尚无消息传回。我们已经派人送信前往贺川境内。”

　　云清想了想道：“我走可以，但是郡主一定不会听从。除非你们有御敌良策，能让郡主安心。”

　　“清儿，只有靠你去说服郡主。你也知道，若郡主有个万一，宫里问罪，我们都担待不起。”

　　云清当然知道此理，正犹豫间又来人急匆匆请朱泉前去商议，云霄亦随之而去。云清无奈，回来斟酌言辞，刚起了个头就被独孤慧猜中：“为什么要走？莫非沙州有变？”

　　云清叹了口气，心知瞒不过她，便实言相告，而后道：“我知道姐姐担忧姐夫和九郎都在军中，但以姐姐现在的身体状况，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我们去凉州，尚可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独孤慧想了想道：“玉山关易守难攻，朱月和高车若要进军，绝不会孤注一掷于此地。只怕会在甘怀一带沿途布军。你把行军图给我。”边说自己已起身，着人穿衣。云清无奈，只好将行军图铺在案上，两人并肩查看。

　　独孤慧眉目整肃看了小半个时辰，身体就有些支撑不住，只觉得腰酸不已。她轻轻握拳撑在腰侧，一面吩咐下去：“去报一声，我要见朱大人。”

　　朱泉和沙州诸位官员正在议事，听得独孤慧来，底下窃窃私语议论。他咳嗽一声方止住，独孤慧就到门外。下首的官员让了座，独孤慧毫不客气坐下，开口就问：“目前沙州有多少兵将？甘怀一带又有多少人马？什么时候派人给中军送的信？几波人前去？你一一告诉我。”

　　其他人尚犹疑，军政大事岂可外道。不过朱泉认为若隐瞒了她，反而惹得她怀疑，让他们束手束脚，因此十分爽快地告知：“沙州和甘怀一带都依旧制，各驻军一万。目前沿线三万将士枕戈待旦。昨日我们刚得了消息，陆续派出五队人马深入贺川，期望王爷能率军从后打击朱月与高车联军，解玉山关之围。”

　　“若嗣荣王分身乏术，你们可以抵挡多久？”

　　“若粮草充足，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独孤慧便道：“既是如此，我就不必去凉州……”

　　“姐姐？”

　　独孤慧安抚地看了一眼云清，对着朱泉道：“你只需把我和云清当做普通百姓。还是说沙州城内的百姓，朱大人全都要迁移走么？”

　　朱泉道：“郡主千金之躯，岂能和普通百姓相比？”

　　独孤慧假装不知他话里的讥讽，稳稳说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但请放心。若我有个万一，宫中绝不会问罪于你。更何况，朱大人难道没有信心坚守玉山关？”

　　见她坚持己见，又有一句承诺，朱泉稍稍安心。不料独孤慧又道：“我有太后懿旨，允我参知军事。我既留在沙州，军情急报也要同步交我一份，不可隐瞒。”

　　朱泉咬着牙答应。

　　等出了门，云清悄声问道：“姐姐不相信这位朱大人么？”

　　“不是不相信，只是以前听过他的做派。保守有余，激进不足。虽说玉山关这等险要之地，的确不可激进，但过于保守就会错失良机。九郎如今率兵在贺川，离这里有数百里，西羌也不是好应对的。我怕只怕，朱月不仅和高车联合，还暗中和西羌勾结，故意让九郎他们陷在贺川。另外，贺川局势不稳，两派争斗不休，对于九郎行军也大为不利。”

　　独孤慧沉吟片刻，又道：“把你哥哥叫来，我有事找他。”

　　云霄来得不快。朱泉议事用不着他，他便去城中四处转转了解布置。到了先行军礼：“郡主有什么事吩咐？”

　　独孤慧道：“云霄，朱泉顾忌我，一定会有所隐瞒。你既在外行走，不可像他们一样对我保留。”

　　于公，云霄曾在军中听命于独孤宪；于私，云清和独孤慧同留沙州，为了她们的安危着想，云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另一件，你去打听清楚，这次朱月和高车带兵的是谁？不仅要他们的主将，还有暗中的参谋，都要一一问得明白。”

　　“是。”云霄领命离去。

　　如此费心劳神，独孤慧眼前一阵晕眩，就有些支撑不住。云清忙让人将她扶到床上，一面劝慰道：“太医说了要姐姐不要劳心伤神，姐姐又忘了。”

　　独孤慧哂笑：“他们在前面九死一生，我只想做点事情能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可是姐姐如出事，九郎他们也无法安心。”

　　独孤慧拍拍她的手道：“放心吧。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