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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四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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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夜宴,因为嗣荣王的缺席而物议沸腾。听说太子因此也受了斥责,有心人举棋不定,踟蹰再三。而在嗣荣王府内,也因突来祸事,阖府都无庆贺心思,只在回廊宫阙零星挂了几盏灯,聊做谴兴。宫灯掩映着吉祥如意纹,伴着明月逐水流。
云清自姜太妃处回还,将近寝殿,见月华如练遍照人间,一时心生感慨。不妨多站了些时候,就引得独孤宪亲自来寻。
“在这里赏月,未免太清冷了。”独孤宪为她披上披风,顺势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云清在风露里待久了,双手也如凝露沁凉。甫触碰他的体温,两人一热一冷,恰如水之调和,令人情难自禁便想靠近。云清轻轻笑道:“我是想起永泰姐了。去年这个时候,家里热热闹闹摆了酒宴。我和永泰姐都不愿出府观灯,就在家里胡行乱走,偏生被八哥的笛子勾起雅兴,几个人特意觅了清静的地方合奏。那时只当寻常,没想到就是最后一回了。”
短短两年光景,就物是人非,更何况独孤宪所谋之事前景未明,云清面上不曾显露,心底仍怅惘不安。幸而独孤宪知其意,当下宽慰道:“虽无永泰姐相伴,可有我在你身边。今夜良辰美景,不可不琴箫合奏。”
云清闻言扑哧一笑,秋波流转,圆月如在眼底。两人随即折道而行,书房亦被月色笼映,银辉下有腊梅几朵正散发幽芬。不一会儿,箫声先起,呜呜咽咽,如怨如诉,正是独孤敏离京前转交的琴曲《惜别离》。相比琴音清淡,经转化而成的箫声更加缠绵悱恻,别有一番风味。云清趁箫声渐弱时,抚琴合鸣,袅袅悠悠似横空而来,继而琴箫交缠,忽高忽低,在深夜中如丝丝缕缕沁人心脾。只是月虽明,风尤冷,让人听了更觉凄寒。
云清亦有所感,不由自主罢手,正欲开口,就被一声笑给吸引。
“你们两个倒是好雅兴,亏得我还惦记你们。”书房门前一人红衣持灯,身材高挑,将那一树腊梅都比了去,不是独孤慧又是谁。
云清忙起身让她在一旁坐了,一边问道:“陛下不许人进出,姐姐如何来得?”
独孤慧得意道:“别说是羽骁卫,便是皇宫内苑、刀山火海也没人能拦得住我。”
独孤宪无奈道:“不过又是仗着太后疼你罢了。”
云清也做此想,谁知独孤慧矢口否认:“九郎,你这回可想错了。我可没去请皇祖母帮忙,是皇祖母先向陛下开的口,让我来探望你。”见两人同时一怔,独孤慧叹道:“九郎,你和我原本就是一样的。”当年太后偏向于王皇后,故不曾插手。后来虽明真相,可木已成舟,一切尘埃落定,难以转圜。
独孤慧又把提来的绘有榴花的彩灯递给云清:“这是我自宫中带来的,权当给你应个景。本来按照惯例,你今日也要进宫陪宴。不过没去也不是不好,看他们说说笑笑并没什么意思。”
云清令人把彩灯挂起来,转头又听独孤慧道:“你哥哥听到消息才是着急,昨日就来找我……”
云清没有向云霄透露丁点,心知他这几日肯定心急如焚,忙问道:“姐姐和他怎么说?”
独孤慧笑道:“还能怎么说,反正有九郎在,出不来大事。对了,还有件事要和你说,”她转向独孤宪,“你可知道太子今日又受了呵斥,听说是因你之故。”
独孤宪颔首:“知道。”
独孤慧一愣,立即想明白,一把揽住云清取笑:“你看看他,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消息倒比我还灵通。”
云清与独孤宪深谈过用间的事,因此不以为奇,浅浅笑道:“太子和他的情分,姐姐一向知道的。就是不知陛下接下来会如何处置?”
独孤慧心中早有猜想,偏偏还要先向独孤宪求证:“你怎么看?”
独孤宪反问云清:“你觉得呢?”
他有意考校,云清大方答道:“我却有些想法,就是不知对是不对。”
独孤慧道:“你尽管说。”
“一是太子为一国储君,地位非比寻常,连他帮忙说情都受了申斥,已经非常明确代表了陛下的意思。这件事短期之内不会有结果,如果不追究,很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二是我平日读史也见过一二,我猜陛下是想留着让太子做情,也好让你感恩。”
独孤慧听罢笑道:“果然不愧是夫妻,耳濡目染竟也知道许多。”
独孤宪眸底暗含笑意,看来她所言无一不中:“还有吗?”
云清想了想略有犹豫,不过须臾后直接说道:“第三,你曾说过,面对朱月不能乘胜追击是因为时机未到,我想原因之一就是陛下不完全信任你。而陛下不信任你,大抵有翠微宫往事的缘故。一旦开战,最怕后方龃龉生事。所以你一定要赶在之前解开这道伤疤,以此打消陛下的顾虑。我猜的对是不对?”
两人虽就此事详细谈论过,这一点却不曾提及,独孤宪点头赞道:“分毫不差,王妃果然冰雪聪明。”
云清闻言面露得意,向着他嫣然一笑。
见他们旁若无人,独孤慧轻咳一声提醒,云清方觉羞赧,又听她道:“太后的意思我传达到了,陛下的态度也很明确,接下来我们就静观其变,看看这出戏到底怎么唱下去。”说着转而笑道,“云清,幸亏你在九郎身边,否则他这几日可怎么办呢?”
心知她取笑,云清笑而不应。两人联袂送独孤慧出门回还,顺带拜托羽骁卫护送。夜虽深,不知哪家雅乐未歇,清淡月色中偶闻排竹悠悠,颇有闲情。
两人携手同行,云清忽然笑道:“除了新婚那段时日,这几日你可算摆脱俗务,无事一身轻了。”
谁知独孤宪道:“再过不久,恐怕你我就要暂时分离。”
云清微愣,忙问道:“有消息了?”
独孤宪点头称是:“快了。”转念怅然一叹,谁乐见烽火连烟。
果然没几日,贺川遣使疾奔千里前来求援,西羌已大举入侵,深入腹地。而贺川无力抵抗,节节败退,将近洮州等地边界。独孤宪人虽不在朝堂,却未错过丁点消息。
朝中对出兵增援此举众说纷纭。或以为前年与西羌联姻,西羌仅针对贺川,不该破坏结盟。或认为此乃西羌率先打破承诺,一旦贺川战败,西羌驻兵边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不过因惠帝有令,无他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嗣荣王府,独孤宪落得清静,无人入府询问他之意见。
云清见他胸有成竹,沉着不惊,想起他前时言语,与他戏谑道:“也许你这回猜错了,你我不必分离。”
“王妃是笑话我过于自信了么?”
云清嗔他一眼道:“且不提出不出兵,朝中又不是无人可用,为何你这么笃定?”
独孤宪看向她道:“因为太子。”
“太子?”云清想了想道,“你是说太子会保举你出征?”
“不错。太子会以此为由请陛下解除我的禁令,同时借机延缓翠微宫一案。一举两得。”
云清深知他心心念念崔家蒙冤,闻言轻声问道:“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独孤宪沉眸,忽然笑道:“这场仗只许胜不许败。”不仅为崔家,也为太子。
云清悄然握住他的手:“那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独孤宪摇头:“这一战,面对的不仅是西羌,最令人担心的是高车和朱月至今态度蒙昧不明,若他们也趁虚而入,那就不妙了。”
见云清面露担心,独孤宪又宽慰道:“事在人为,无需担忧。”
正如他之所言,朝廷纷纷扰扰几日,终于定了贺川来使的心。而由独孤慧带来的消息,也和独孤宪预测得分毫不差。太子举荐嗣荣王为帅,惠帝未允,也未说不允。直到那日傍晚,残阳早已落尽,天地如幕,才有宫中内侍急匆匆带领惠帝的旨意宣独孤宪入宫,君臣密谈许久,深夜才归。
隔日,乾元殿正式下旨,命独孤宪为帅,傅长空、云琼之、商略等人听候差遣,率兵十万奔赴贺川。
出征那日,因还在元月,新年气息不曾消褪,人方团圆又面临分离,几家悲喜不同。太子奉惠帝旨意,亲送大军出城,云清亦相随。一番祝酒凯旋罢,浩浩荡荡的军队就此长途跋涉而去,不知归期。
云清登上城楼而望,新绿染柳,白云浅淡,唯盼征人早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