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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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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道独孤悦知道留书含义后的反应。不过坊间传得活灵活现,好似亲眼看到一般,又添一桩奇谈。而云清晚间独对灯花兀自在想,江平儿既有心留书,应该是希望有人破解,吐露她幽深要眇的那点心思吧。她能理解江平儿的选择,可也会觉得何必致此。
没几日平王府就遣人奉上双礼。落梅琴相赠独孤敏,而送给云清的则是离园。记得《百媛集》中提起,独悠、落梅曾在离园相会。
“如果惊雷还在我手中就好了。”
既已归宗,云清早先就将惊雷琴一事相告独孤敏。如今见她得落梅琴而欢欣,自己倍觉落寞,更怕惊雷琴落入不懂琴的人手中暴殄天物。
然而不及她伤怀,转眼间新年将至,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符换旧符。除了更加繁复礼仪多些以外,和寻常百姓并无差异。过了上元,掌仪女官就至,从日常礼仪到大婚礼制,一一说了遍。对诸多侍女小婢亦多严苛告诫,不可妄议是非。
又几日就是云清的生日。这是她在云家的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生日,云老夫人早就传下话,要热热闹闹地给她办一场。
那日一早,云清先去拜了云老夫人和诸位夫人,随后合府上下都来贺寿。又有丽娘和李娘子也至,怜惜她们久未相见,且丽娘已有身孕,除了酒宴之外,都让姊妹姑嫂相聚。原本只是家中知晓,不知谁透露了消息,各家都送了寿礼过来。独孤敏带着云清登记造册,又跟她讲明日后迎来送往,事无巨细,云清感激不尽。
独孤宪自然早早就有礼来,还被众人打趣一通,不过都是些中规中矩的物件,并无新意。中午治酒,因云清为寿星,不免多喝了几杯,醉后娇袅不胜。虽饮了醒酒汤,终究绵软无力,直睡到黄昏时分起来整妆。
恰这时,嗣荣王府又有人来。
徐毅奉上贺礼,一边笑道:“王爷说,可巧今日送到了,命我们立即送来。”
贺礼用一方荔枝木长盒存放,不知是何物。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张花笺。云清撇开东西不看,而是先瞧花笺,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字:“物归原主贺芳辰。”
云清还有些晕乎,一时迟钝不明其意。待眸波流转,心中忽然一动,急忙忙打开长盒,赫然就是闺中良友,名琴惊雷。
“他怎么知道?”云清一脸不可置信问向来人。却又想,独孤宪都知道方平波,也不差这一件了。
徐毅见她欢喜,又道:“王爷年前就派人前往锦城打探,好不容易才得了消息。也是时来运转,得了琴的人正欲出手,便让王爷得了。”
简短几句话,不知多少心思。云清欣喜异常,目不转睛凝眼于琴,昔日与琴为友历历在目,今日仿佛他乡遇故知。她双颊忍不住的笑意呈现,眼中却含热泪,心荡神摇。既为惊雷得归,又为独孤宪珍视,谁如他面冷心热。
云清垂眸,珍重抚着琴道:“麻烦回去帮我说,难为他费心,我很感激。”
晚些时候,云家众人皆闻讯而来,都啧啧称奇、喜出望外。他们学琴已久,虽然知道惊雷本为自家所有,但因缘际会一直无缘得见。不想今日见面如闻名,不愧名琴之首。而尤以云庭兰和独孤敏更甚,见之爱不释手。因惊雷疏于保养,而云庭兰为个中高手,自荐为其一试。
“从前大家都说可惜惊雷不知所踪,如今又回到咱们家了。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合该庆贺。”独孤敏想了想又提议道,“六叔,昔年京中结琴社自娱,如今落梅和惊雷各归其主,不如办一场琴会如何?届时在会上再告知你所做的减字谱,正好推广开来。”
云清闻言,自然称好,目光炯炯看向云庭兰。
云庭兰早有办理琴会之意,听她之言岂有反驳之理,便微微笑道:“独悠藏于宫中,为太子所有。近日我会求见太子,名琴齐聚,共襄盛举。”
云清也提议道:“当年有离园之会,这次琴会也仿前朝故事,安排在离园如何?”
孰料独孤敏笑道:“我正想跟你商借离园。不过三月之前是无有可能……”说着笑眸看向云清,大婚典制繁复,她绝抽不出空。云清知她戏谑,面上微红,心中无比期待。
“那就暂定四月,相关文帖我会着人安排。”云庭兰一语定音。
是夜,云霄亦来为妹妹祝寿。听闻寻回惊雷琴,不免讶异非常。得知是独孤宪有心,更是感慨万千:“可知先前是我多想。王爷对你可真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若说情深义重,难以明白独孤宪缘起何方。
“无论如何,惊雷能回到你身边是再好不过。”云霄看向妹妹,见她越发光彩照人,满脸春色,不禁连谢上苍,“清儿,我只盼你这一生平安顺遂,得遇良人。如此他年九泉之下,我才能从容面对爹娘。”
提起父母,兄妹二人都一阵沉默。倘若双亲泉下有知,此时此刻也必然为她们欣忭。
“对了,哥哥,惊雷琴的消息麻烦帮我传达给楼中楼的山白。我曾答应他,有朝一日若惊雷在我手中,一定借他一用。”如此若能让他添些尘世留恋也好。
送走正月,二月过半就是东平郡王独孤宓的生辰。他早先就说要借离园,如今虽说换了主人,仍亲自上门一借。云清喜欢他爱笑爱闹,而且和独孤宪感情颇好,哪里有不借的道理。偏偏独孤宓狡黠,临走前非要戏谑一句:“那日王兄亲至,还盼王嫂务必拨冗前来。”
是日,若在锦城早已万物复苏,桃红柳绿。偏偏云阳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百花懒动,只有迎春盛开,杏花和玉兰赏脸稀稀疏疏点缀几朵。
独孤宓前一日就禀告父母要在离园会客,因此早早就派了人装扮一新,当日一早拜过父母后就急匆匆赶赴离园。
云清和独孤敏同来,彼时独孤慧亦至,上前携了她的手就笑谑道:“我万万想不到九郎还有这份心。”独孤敏又把初雪礼赠一事相告,独孤慧更合掌大笑,“九郎竟也附庸风雅。果然是要成亲的人了,早知如此,我应该早做媒人才是。”
三人携手同游。云清虽为主人,却是第一次到离园。因在城郊,不像城内刻意求工,而是与山林融为一体,并无太多人力穿凿,可谓自然。行经曲水流觞之地,水质清澈见底,游鱼几尾因人来忽而西去。云清立身其间,恍恍惚惚好似听到百年前琴声袅袅。
而如今,风流不再,琴依在。
独孤敏也有所感,拉着两人访遍离园,选定几处备选琴会之址。独孤慧正待笑她痴,不妨沿路就撞上一行人,正是独孤宓众人联袂而来,都是少年子弟、天潢贵胄。云清与他们两次相见,都是匆忙之间,不曾郑重介绍。如今峰回路转,值此良机,众人视线不禁都落在她身侧,或好奇,或戏谑,不一而足。
京中流言云清并非不知,不过木已成舟,于她而言不痛不痒,因此任由他们揣度,不避不让。
独孤慧轻咳一声,为她缕述,不是先帝姊妹兄弟之后,就是惠帝昆仲之子女,俱封王侯。其中有一人等她说罢就朗笑道:“方才远远一见,还以为是姊妹三人。”
她们身量相差无几,容颜也有相似之处,而且以往也有人这么说,独孤慧不以为奇,亦笑道:“这才是缘分天定,合该是咱们家的人了。”
众人莞尔。因见独孤宪不在其中,想云清不便询问。独孤慧又问道:“九郎和商略他们都还没来么?”
“王兄他们忙于军务,哪里像我们游手好闲……”独孤宓一句话未完,就被人持折叠扇敲打,他“哎哟”一声看向动手那人,那人对着左右后逗弄道,“游手好闲的只有你一个。我们可都是忙里偷闲。”
说罢就听窃笑不断。云清曾听人提起,除独孤宪、独孤荻外,其他人不涉军政,多领虚衔。
被人指摘,独孤宓也不生气,只笑称今日他最大,不可揭他的短。又反客为主请云清三人到小蓬莱一聚,其他姊妹已至。
独孤宪和商略来时,已近午时,将要开宴。云清遥遥见到他,数月不见,只觉他比先前更俊朗,情不自禁站起。众人见她动作,方知人来,不免又暗笑了一阵。云清碍于人多不能相近,席间寡言少语。终于到走时才寻到说话的机会。
出了离园就是浮秋河,独孤慧乘船而来,回程时便邀他们同行。两旁青山中央已露出淡淡的杜鹃红,过不久将鲜花似锦染遍山麓。
云清撇开众人独自立在船头,江风尤冷,吹得她银白披风簌簌飘起。她抬手拢紧,余光处就见独孤宪在身后不远处,船舱内独孤慧朝她眨眼轻笑。
“刚饮了酒,不要站在风头。”独孤宪轻裘缓带,一派闲适。
两人并肩转到避风处,云清方轻轻笑道:“多谢你为我寻回惊雷。”失而复得,亦是人生之大喜。抚琴自省,最感念的还是他的一片心意。
“人生难得一知音。琴亦是。”
云清情难自禁,蓦然失笑,一点微瑕隐入笑意中,风情无限。明眸中溢满温柔,目光微低,看向他垂在身侧的手。还有一月,她就可名正言顺与他亲近,和他执手。
“我现在但恨岁月长。”恍恍惚惚心声脱口而出。耳听一声轻笑,云清脸红透,强自咬唇忍住。须臾之后心生不满,虽知他寡言少语,可仍然期盼独孤宪表示一二,而不是自己一厢情愿,“你就没什么话和我说么?”
云清语意嗔羞,说罢即撇开眼。河水青青逐波流,北归鸿雁倒影成双,煦煦春日将近。好半晌才听到独孤宪的话。
“我心与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