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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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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云清正吃着药,忽听人报:“姜姑娘来了。”
她听了一愣,不知她为何而来。只记得在靖远侯府商瑾曾为她指认,那时大家都私底下比划她和独孤宪,并未避讳什么。
芜烟忙把药碗递给春烟,自己先笑脸迎了上去。等进来又搬了张软凳请姜云雪坐。
云清抿了口药,借着药碗的遮挡悄悄打量。确如人所说,她和独孤宪一样,都是一副言笑不苟的模样。可真论起来,并不惹人厌,反而天然至极,就像冬日的初雪清新。
姜云雪也在打量她。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可她不曾注意。如今细看下来,虽因伤病极其憔悴,但长相算得上秀美,之外更多七分英气。见她端量,大大方方任她看,也不避让,而且眉眼含笑,观之可亲。
“可好多了?”姜云雪眼睛看着云清,问得却是芜烟。
芜烟忙道:“比前几日是好多了。太医说,接下来只要好生调养,便无性命之忧。”
姜云雪也为之高兴,颔首道:“那就好。”
之后就不再说话。房中寂寂,只有插瓶的绿菊落下几缕,带动金风送爽搅动得帘帷幢幢。
春烟默默在云清和姜云雪之间徘徊打量,两人好像都没有开口的迹象。她忐忑不安地看了眼芜烟,得了示意后悄悄招呼众人退了下去。
芜烟对姜云雪突来的用意猜着几分,但无人挑明,她也假装不知,屏息凝神待在一旁。
“你很勇敢。”少顷,姜云雪终于说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危急时刻推开另一个人。
芜烟突然间松了口气。房中的气氛好似倏忽扭转,和院子里的风一样舒适。
看她的神情,说得诚心诚意。云清轻轻一笑,坦诚道:“我没想那么多。”准确地说,当时根本来不及给她反应,她完全是下意识地做了。
“如果给我时间思考,也许我不会这么冲动。”云清想了想戏谑道,“也许王爷自己就可以躲开。我反而是多此一举,累他们担心一场。”
姜云雪却认真道:“有时候冲动未必是件坏事。”
经此一事,可为证。
云清歪头靠住床栏,眉目间都舒展开来,不由唇角上扬,道:“也许吧。”
云清毕竟病中,略坐了坐就精神不济。姜云雪见状体贴,起身告辞,却又在走之前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别的话。
芜烟送她出了院门,回来见云清闭目沉思,想了想道:“姜姑娘只是性情冷淡了些,为人还好。平常有些小错的,太妃要罚,求求她也就过去了。”
云清未答。
芜烟暗自琢磨,独孤慧言外有意,多次叮嘱。而独孤宪虽无外露,也好似与平常不同。
“既是王爷的表妹,不知道她的父亲是?”
知她探问家世,芜烟知无不言:“祖父曾为户部尚书,父亲是建州防御史。是世代官宦之后。”
一言足矣。云清低首沉默,过了会儿又问道:“姜姑娘是几时来的?”
芜烟得体道:“约莫两年前。王爷常年在外,太妃膝下冷清,正逢姜大人调任离京,便把姜姑娘留下了。”说完又体贴添上一句介绍清楚,“府里拢共也没多少人,除了太妃、王爷和姜姑娘以外,还有先王的几位夫人。”
云清闻言不语。
芜烟见她不问,就不再多言。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她分得清。幸而云清也如她所想,并未探问许多。
下昼丽娘和李娘子携手同来。
李娘子一见云清,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又簌簌而下,眼眶红成一片。丽娘见状劝道:“太医说,清儿只要再静养段时间就好了。”
云清见李娘子大病初愈,又为她劳神,心中亦酸楚不已,忙帮衬道:“奶娘,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都可以下地走动了。”说着就要掀开被子起身。
她笑容如昨,可脸上明显消瘦许多,难比往日光华。李娘子心知她劝慰自己,忙一把拦住她,偏过头拭了泪,一边埋怨道:“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要不是说漏了嘴,我现在还不知道呢。”
丽娘闻言讪讪,都怪她说错一句话。云清见丽娘神情,若因此有隔阂反而不好,便笑道:“嫂嫂是怕你担心,而且是我让她们瞒着你的。要怪,你就怪我好了。”
李娘子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怪她,无奈叹了口气,拧着她的腮道:“真是从小不让人省心。”
云清幼年丧母,有赖她悉心照料,闻言就笑着跟她撒娇:“因为有奶娘在嘛。”
芜烟一直以为她沉稳娴静,未料到还有这番作态,见状微微抿了抿唇,先行步出去留她们叙话。
房中再无外人,李娘子方握着她的手道:“我和你哥哥说,你常住在这里不好,时间久了定会惹人闲话。你现在已经大好,不如随我们回家去,家里有你嫂嫂和我,足够照料。”
丽娘也作此想。
云清心中思量片刻,贝齿轻咬下唇,摇头拒绝:“我还有件事未做。等这件事有了结果,我再随你们回去。”
李娘子愁眉不解,追问道:“是什么事?”
事未定,说出来反而不好。云清摇头不答。她坚持如此,李娘子和丽娘不好强求,只好再三嘱咐了几句让她好好养伤,若处理完了立马告诉她们,她们好来接。
目送两人走后,等芜烟进来,云清就问道:“能否帮我禀告一声,我想见王爷。”
芜烟听了当下就吩咐人去。没多会儿来人回来回复:“王爷还未归,已经跟那边说好了,等王爷回来就禀报。”
云清听了垂眸不语。李娘子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前段时间她刚受伤,在此流连还说得过去。如今已可移动,如无理由还留在王府,只怕闲言碎语伤人。她并非惧怕别人谈论,只是让云霄和丽娘难做非她所愿。如果能借此时机了却,便是不成,也去了她心头念念不忘之事,之后不过重整旗鼓而已。
如此一想,便费了不少心神,竟于沉思中渐渐睡了过去。等她醒来,外间已连天幕,闪烁宫灯几盏。
芜烟见她醒了,上前道:“王爷傍晚来了一次,见姑娘睡着又回去了。若是不急,明日再说如何?”
不料云清坐起来,坚称道:“烦劳你替我请他来。”
芜烟心有疑惑,却不好再劝,只得亲自走一遭。
不多时,独孤宪就至,在外室锦榻从容坐下。因是闲居,穿着家常衣裳。灯火照映,青衣竟减却几分冷淡,饱添和煦。
云清已梳妆更衣妥当,对芜烟低声说了一句。芜烟领意颔首,招手春烟等人退出门外,离得不远不近。房中只剩两人,寂静无声。只听得半开的窗外夜风习习,或有凉意。
可云清不觉得凉,交叠紧握的手细汗涔涔,心跳如雷。再观独孤宪一如往日,神色自若,心中不免犹疑不决。
好半晌,她才开口道:“我有两件事想麻烦你。”
既让人请他来,必然有事。独孤宪颔首示意:“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第一件,我在无尽院中认识一个小姑娘,名唤林春。她因父亲犯事而在襁褓之内就遭受连坐,实在可怜。可有办法将她带出宫,我想让她见见宫外的世界。”
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不过既然是她的要求,独孤宪沉吟片刻就道:“可以。不过,出了宫你想怎么安顿她?”
“安身立命,不若学一门技艺。当然也要看她自己的意思。”云清想了想又道,“我想她不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
独孤宪自然应允,又问道:“第二件呢?”
云清抬眼打量他,正逢独孤宪也看过来,四目相对,让人避无所避,倒不如大大方方豁出去。云清正对着他问道:“我知道你没有妻子,那你可有意中人?”
一句话问得直截了当,任是独孤宪平日运筹帷幄,一时也猜不到她竟问的这个问题。他心念一转,口中先反问道:“有又如何?”
云清听到这句脸色微变,提着的心渐渐跌了回去,不知是何人如此幸运。她难忍失落,不妨独孤宪后面又慢悠悠跟一句:“没有又如何?”
好比云开雾散,云清暗自松了口气,却未注意独孤宪神情亦如她一般,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云清别过脸对着灯烛,灯花因风摇动,如她的心震颤不安。她轻声道:“若是有,我接下来的话就不必说。若是没有,我就想跟你提个要求。”
“愿闻其详。”
这就是没有了。云清心中微喜,再度看向独孤宪。突然发现他此时与先前有些不同。也许出于错觉,竟觉得他眼中蕴藏些微笑意,从不曾见过。见此,云清整个人就像被窗外漏进来的夜风袭身,偏生出不必要的灼热。她松开手,轻拂衣袖,疑心自己错察,可再转眸,依旧如此。虽然难以分辨,可确如春风拂面。
她心有好奇,不知何故。
“怎么?”她久未开口,独孤宪竟然催促。
凛了凛神,云清咬唇,明眸看着他道:“我要你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