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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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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沉不知睡了多少时日。当她再度懵懂醒来,隐隐听见室外轻微的人声。凝眸细听,恍惚明白原来是独孤慧问话的声音。
“昨夜也是痛楚难耐睡得极不安稳,到清晨才平静了些。听春烟说,早膳也没用多少,还是痛的厉害。”芜烟亲自挑开竹帘,边走边说,“方才太医又来瞧过,只说小心养着为好。”
独孤慧颔首,道:“你做事熨帖,我是最放心不过的。日后你只把她当做我来对待,你可明白?”
芜烟点头应了。云清还不及想日后为何意,两人步履轻移踏入内室。见云清睁着一双眼,独孤慧急切走过几步,面上也露惊喜。春烟拖了张软凳放在床前,独孤慧坐下先打量她一番,而后笑道:“精神可算比我想象的好多了。难为你挨了那一箭。”
“郡主和王爷……”开口才发觉喉间干涩,云清轻咳一声,就被独孤慧止住话头。
“你别乱动。好好养病就是,其余的都有我们呢。”话虽如此,心内却是一叹。那日近卫大半折损。纵然常例之外再多加抚恤,于他们的亲人而言又有何用。
“对了。你哥哥这两日忙,恐怕不能前来。”见云清目露不解,又怕她担忧,独孤慧解释道,“因此事陛下震怒,金吾卫上下都遭了训斥,责令他们戴罪立功。你哥哥自然不能缺席。况且这其中又牵扯了你,他更恨不得百倍用心。”
“你要是缺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和芜烟说,把这里当自己家。”
芜烟在一侧朝她福身。她最初原是代王府的侍女,因为处事爽利分明,独孤慧才让她到荣王府。
独孤慧坐了没多久,丽娘也来探望。只可惜云清没有精力,只略陪了陪就服药昏睡过去。直到夕阳晚照满房室,才发现镂窗外金桂下一道人影。
芜烟见她醒了,目光当即觑向窗外,犹豫要不要通报一声。又见云清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清不言不语,藏在衾被的手紧紧揪住衣襟,任由心内翻江倒海。
那日得知要去高车,她茫茫然不知轻重回了无尽院。她早就知道她们这些人的命运不由自己做主,可从来都想从中争斗扭转一二。故而她不甘心从了舅母而选择逃家。她明白自己争不过出自名门的商瑶,所以率先选择退让。她不是什么良善天真的人,可真切感受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的时候,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从未有过的绝望席卷全身。
云清阖眸,过去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她松开手试图抓住些什么,可手中始终空空如也。
她就这么想了半晌,耳边有轻微的脚步声。等她睁开眼,窗外那道人影早已不见。
芜烟见她微露失落,轻声解释道:“太妃刚才遣人请王爷过去了。”
独孤宪到姜太妃的居处时,正逢姜云雪步出。
见他臂上伤势,姜云雪平日冷淡的脸也不由动容,眼圈微红,又不想过分吐露心思,遂低眉敛目问道:“王爷的伤?”
“无妨。”
只有轻飘飘的两个字,姜云雪心内未免失落。在王府两年,因他公务繁忙,大半时间都在外面,两人间的对谈少得可怜。每每只能在趁他前来问安的时候陪侍姜太妃左右。
姜云雪面上强忍不露,又道:“姨母很是担心。这几日,每天拉着太医问了四五遍。”知道母子情淡,姜云雪一直想要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可惜大概人与人之间缘分早定,独孤宪对姜太妃,人伦之礼挑不出错,就是无法亲近。
独孤宪闻言颔首谢过,先行一步入内。
“母亲。”
姜太妃正坐在凉榻上,假意看太医院的药方。本想伺机让姜云雪和他多说些话,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她心中叹了口气,让他在一旁坐了,叮嘱道:“我听太医说,伤在手臂,这一两月都不可舞刀弄剑。陛下也准了你的假。过去你总是忙碌,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独孤宪恭敬应道:“是,多谢母亲关心。”
两人又中规中矩闲话对谈数语。
“我前几日进宫,听太后的意思,似乎想要为你择良配、定婚姻。”姜太妃顿了一下,眉峰微聚,笑意略微淡了些。太后说得太不客气,大有指责她身为人母一味坐视旁观的意思。可却不想她虽为嫡母,却做不了独孤宪的主。若不然,姜云雪何苦在王府白白耗上两年。
姜太妃又问道:“你可知道定的哪家?”
“太后尚未对我言明。”独孤宪假作不知。
姜太妃打量了他一回。脸面上如常,窥不出心内思量,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她沉吟一会儿,笑着试探问道:“既是未定,我心中倒有一个人选,不知你意下如何?”
难怪方才要让姜云雪退开,原是为此。
独孤宪并非不知其意,但姜太妃一直不提,他也无从拒绝。因此闻言淡淡应道:“一切但凭太后做主。”
这就是变相回绝了。姜太妃笑容微窒,心中没来由突生恼怒。昔年荣王带他回来,不解释情由也就罢了,连放在京中都舍不得,坚持亲自抚养。背地里多有说她不容人的,可谁知道她才是无法插手的那个。如今父子两人一模一样,全然枉顾她的想法。
这样一想,便有些心灰意懒。姜太妃勉强打起精神再道:“也罢。我累了,你回去吧。”
“是。”
侍女盈盈一直了然她的心思,待人走了,就上前宽慰道:“太后没有明言是谁,也许是人选未定,王爷自己还不知道呢。”
姜太妃歪在榻上,无奈哂笑:“太后原先不管这事。突然提起,想必是有人在她面前进言。”
盈盈倒也伶俐,能三言两语说动韦太后的人,除了安平郡主别无他想,便笑道:“郡主和王爷感情好,为他打算也是人之常情。”
姜太妃叹道:“我没有怪她的意思。”
“婢子明白。就是不知道郡主相中的是哪家?莫非是靖远侯府?”
姜太妃摇头:“不像。”
除了商家,崔家是早没了人的。盈盈想了一会儿没个头绪,笑道:“不是靖远侯府,婢子便猜不着了。太妃您以为呢?”
姜太妃长叹了一声,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想。因此遥遥指着西边道:“约莫就是那一位。”
盈盈听了一愣,细心琢磨一通,好似也有道理。听春烟说,独孤慧来得勤,频频叮嘱了好几遍让她们对待云清如对她。
不过虽是如此,她却有几分为姜云雪鸣不平。
“可婢子听说,那位云姑娘的兄长只是七品校尉,太后怎么会答应?”便是一般的小富之家,也要讲究门第。
姜太妃道:“门当户对不过嘴上说说罢了。只要他们想,别说是七品,便是官奴贱籍,也能改头换面换个身份。”
盈盈闻言称是,又道:“那姜姑娘她……”她隐约露意,压低声音说道,“婢子瞧着,她对王爷……”未说完即掩住了嘴,不便多说。
即使如此,姜太妃也知道她想说什么。姜云雪对独孤宪生了情意,有眼睛的都看得明白。
房中只她们二人,盈盈又伴在身边多年。姜太妃并不介怀她说的真心话,而是叹道:“我岂会不明白。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如今安平又快了一步,我总不能违背太后。只盼着云雪不要怪我。”
话虽如此,心里的郁结之气难去。早知今日,还不如就让姜云雪留在建州婚配。姜太妃心烦意乱,索性阖目休憩。盈盈见她闭目养神,便悄悄退了出来,一路来到姜云雪所住的松竹幽居。
姜云雪正因为不能平心静气而伏在大案上练字,见她来便放下笔,请她在一旁坐下。
“可是姨母有什么话?”姜云雪低问了一句。
盈盈笑道:“是太妃歇息了。我无事便来看看姑娘。”
姜云雪点了点头,心里千回百转,不知如何说。忽又听到盈盈问道:“姑娘可去过芙蓉馆?”
芙蓉馆正是云清目前的住处。姜云雪愣了一下,不解道:“未曾。”
“姑娘若是闲了,不妨去那边走一走。我听春烟说,王爷也担着心呢。”盈盈深深浅浅地隐晦提点,也不想说得太明白。
她这般暗示,姜云雪玲珑心思,心中几个念头转过,随即了然。
不是没听人说那日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独孤宪满面森然,形容可怕。难道……姜云雪心慌意乱,起身立到案旁。盈盈也随之而起。
案上一个大字“静”,全然不是她的真心。她不愿意去想,可又偏偏忍不住去想。她想,宁愿以身相挡此时受病痛折磨的人是她。
良久,姜云雪才问道:“姨母怎么说?”
这正是盈盈来的目的。她不愿姜云雪日后对姜太妃有所埋怨,便道:“太妃的心,和姑娘的心从来是一样的。可是太妃和王爷不是亲母子,上面又有陛下和太后,夹在中间正为难。”
姜云雪低眉沉思,道:“我明白了。多谢姐姐走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