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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二十三章 ...

  •   对云清而言,宫廷本应极为遥远。即使意外和独孤慧结交,有幸去过靖远侯府,她也从未想过能出入寻常人遥不可及的地方。可眼下是说不尽的富丽堂皇、道不完的玲珑别致。玉波翠水,菡萏香飘。古柏高耸,藤萝如丝。一路来长桥卧波,复道如虹,亭台殿阁星罗棋布,奇花异草交错纵横。一草一木都提醒她换了人间,虚无缥缈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人在仙境,脚下无根。

      除了与独孤慧来往,她平日深居简出,如何能让未央宫知道她的名姓,还遣人传她入宫。当初独孤慧提起苏氏女时言语淡淡,似有龃龉在前,云清心中疑云重重,一路思忖不断。偏生传她来的几人皆是满脸整肃,不便探问。因此更提起十二分的心谨慎应对。

      “云清拜见皇后。”

      殿内四角各放冰盆,和殿外两样气候,沁凉满室。未设熏香,各式天青美人瓶中剪了几枝莲花伴叶,清香袅袅。殿中鬓影衣香来来回回,少闻人声,唯有寂寞墨玉地砖和她相对。云清远远跪在阶下,数重纱幔尽头摆了张繁复雕花坐榻,左右宫人们低眉顺目双手撑举孔雀翚扇,身后折一扇鸣凤穿云檀木屏风。

      “让她过来些。”

      好半晌才听到吩咐。话音刚落就有宫婢上前搀她起来,到阶前云清复伏首参拜。

      “抬起头来。”

      云清乖巧听命,低眉浅笑后方缓缓抬眼朝上望了一望。虽看不真切,但也能发觉苏皇后与这满殿的冷冽不同,眉目和善,极其温柔,对着她稍稍打量一番,唇角微扬,就向身边几个年纪稍长的宫人颔首。一个着黄栌长裙的中年妇人便下阶走到云清跟前,轻声道:“你随我来。”

      两人出了未央宫,沿着宫墙一路西行。那人看上去慈眉善目,边走边为云清介绍道:“我是尚服局司正,姓傅。你要是不嫌我托大,也可和其他人唤我一声姑姑。”

      云清正一头雾水,巴不得有人为她指点迷津,闻言忙殷勤含笑喊了一声“傅姑姑”,脸上顺带露出几分为难,嗫嗫嚅嚅道:“姑姑可知皇后命我进宫所为何事?”

      傅司正听从苏皇后吩咐,代为解释道:“不为别的。只听说你手巧,有件观音佛像希望你来绣成。”其他却不肯多说。

      一句话更令云清不解。街坊邻里见过她针线也就罢了,如何能达天听。她心中只觉有故事,偏生此时不好追问。拧眉思量间就到一处偏僻宫苑。

      “这里专为皇后绣衣织锦,这段日子你就在此住下。”傅司正管辖这处,来来往往的绣娘织女见她来都是福身相拜,又忍不住好奇打量跟随而来的云清。

      穿过几重院中晾晒的染布,再闻机杼声声不知疲倦。傅司正领着云清推开西侧阁院两扇漆红门,房中大大小小备好各式绣架。最中央的绣架已展开,上铺着绘制完成的观音像。背后深处木梯旋转而上,二楼是起居之所。

      傅司正道:“老夫人寿诞将至,这是皇后拟定的寿礼。你须全心全意,切莫贻笑大方。若缺丝绳针线,尽管打发人去要。”又嘱咐了几句,招来一个十一二岁穿水红半臂的小宫人,指着云清冷声吩咐,“你听她的差遣。如有不从的,让我知道了小心你的命。”

      小宫人年幼,脸不过巴掌大,听得那句冷语便皱起眉头,使得整张脸都挤在一起。她飞快瞟了一眼云清目露新奇,眼睛滴溜溜只顾盯着地面。

      傅司正走后,云清松了口气,招手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林春,姐姐叫什么?”

      脆生又带稚气的声音煞是灵动,云清上前双手揽住她的肩膀带到一旁坐下,自报名姓再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姐姐不知道这是何处,怎么会进来?”她歪头看着云清,“这里是无尽院。”

      “无尽院?”云清默念重复。

      “除自宫中教授选拔的善于绣染织印的匠人外,大多是犯官没入宫中的妻女,进来了就只有老死在此,少有能出去的。”

      “那你呢?”

      “我生来就在这里。”小手托腮,林春迷茫望着院内飘扬的绢纱纨罗,墙外露出的绿稍笔直迎天,掩映歇山重檐。无尽院外是怎样的天地,她无从得知。

      天际青云低垂,慢慢蚕食清朗碧空,柳枝开始随风摆舞。无尽院中脚步频频,林春听到一声急声唤忙不迭跑离。豆大的雨珠坠落,飞快积聚数团水迹,倒映的庭院空空荡荡一览无余。

      山色迷濛,水雾朦胧,窥不见真意。

      云霄晚归家,丽娘母女和李娘子已急得团团转,六神无主。见他回来忙不迭地告诉他白日发生的事。

      “午后一行有五六个人,都是一色的青纱罩衣。说话倒也客气,只是点名要见云清。见面后直截了当传了口谕,说未央宫有令请她走一遭,也不说缘由。”

      云霄不可置信,未央宫是中宫所在,如何能知他们这等人家。

      “我本想让他们等你回来,他们却道哪有让宫中等的道理。”

      云霄眉峰紧皱,再三仔细确认道:“你听清楚了,就是未央宫?”

      丽娘和李娘子三人都道:“半个字不假。”

      “那清儿呢?”

      “姑娘没办法只得随他们去。本以为有个半日功夫可来回,谁知入了夜也一直没消息。”李娘子想云清幼年丧父母,这半年好不容易过起安生日子,却又突生变故,一面说一面无声掉泪,呜咽不停。

      姑嫂间不曾有过嫌隙,丽娘为云清担忧出自真心。此时见云霄闻言默默无语,催问道:“你可记得前情?云清若有什么不测,你我可……”话刚出唇便觉不妥,以手掩唇祈求上苍,只期望是自己多思多想。

      云霄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想了想跺脚道:“我先托人去打听,你们暂且安心。”说罢即转身出门趁夜去寻旧日军中好友,得知云清入了无尽院便不能更进一步,无可奈何只好向靖远侯府投递拜帖面见独孤慧。

      “你说云清被未央宫带走?此话当真?”

      独孤慧大吃一惊,挥手屏退众人,请他细说。云霄将诸事如实相告,他心乱如麻,末了颠三倒四恳求道:“没奈何才来寻求郡主相助。恳请郡主……”

      独孤慧打断他的话:“你放心,这事我来想办法。”

      朝日初上,无尽院中的绣女织工就极其忙碌。不仅要专为皇后备齐四时衣裳,还要费尽心机寻求摸索新奇织法和绣工。若能凭此赢得青睐,一步登天也非不可能。而皇后穿戴之物无再浣之机,云清闻之但觉奢靡。

      可这又与她全然无干。凝目望向绘像,菩萨宝相庄严,垂眸浅笑对世人,净瓶插两枝新柳,莲台如玉。纤指从上至下一一拂过,好像唯有如此才能安定焦躁不安的心。

      被禁于此间两日,无故诏她的缘由仍百思不得其解。无尽院中来往人虽多,可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难以探问真情。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将绘制好的观音像再翻来覆去细细看了数遍。从衣裳纹理、笼面佛光,一笔一划都研究透彻该从何处入手,在心中打好先后描绣腹稿,游刃有余绣下第一针。

      日影西移,花窗透过的四雅纹样在地砖跳跃,步步挪移。云清只顾埋首绣图,两耳清静把门外纷纷扰扰俱抛之脑后。

      忽然细密的呜咽时高时低,愈来愈近扰人心神。云清心中忽动,丢开绣针出门一看,林春耸着肩膀哭哭啼啼,泪珠儿蓄在眼里吧嗒吧嗒往下掉,左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怎么了?”怜惜她年纪小,云清拢她进来,掏出罗帕替她擦了眼泪,“是谁欺负你了么?”又起身倒了碗凉茶给她。

      林春被她瞧见泣容,听她软声安慰,心内先不好意思起来,捧了双手盖住脸,一径摇头不答。陪着默默坐了一会儿,云清惦念绣像想早日完工,便回到绣架前重新起针,只眼睛时不时掠过去关心。林春伤心够了也挪到她身边,看她运针飞快如行云流水,一时看得呆住。

      周身宁静不觉珠流璧转,待云清换针理线,林春才悻悻道:“我刚才冲撞了青染姑姑。她也是无尽院中技艺高超的织工。我说错了话,她才罚我。”像是生怕云清误会,林春说完又急忙为她找补,“其实她平时待我很好,今日是着急了才打我。”

      不好过问她们之间的是非,云清微微一笑继续垂眸。

      “姐姐认得青染姑姑么?”不得回应,林春自顾自言自语,“她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人毒了嗓子不能说话……”

      “你作死呢,又嚼什么舌根。”经过的宫人抱着针线笸箩跨柱门槛怒颜喝道,“还嫌刚才打的不够重么?”

      林春记得痛,捂着脸瑟瑟回躲。宫人进来把笸箩强推给她:“这是青染要的,还不快给她送去。”

      林春一溜烟拔腿就跑,那宫人定定看了眼云清,说是提点不如说是恐吓:“在宫里首要记住的,不该听的不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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