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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一章 ...

  •   有风徐来,吹散些许热意。水榭倒映,远近红影成双。云清倚栏而立,手中摆弄着纨扇,听山白说道:“江平儿与平王以琴结交,后来遭难离世,只有一篇琴谱留世。平王不能忘怀佳人,亲去江南寻回落梅琴。”

      其中故事,山白做一回说书人娓娓道来。纵然光阴荏苒,人事不改。云清听了默然,怜她命途多舛,以人度己,最后一声叹息。

      “平王珍重落梅琴,不肯轻易示人,我也无从得见。不过江平儿遗留的琴谱却在坊间传遍。”说话间圆儿已取了琴和琴谱回来。

      水榭中本就设有琴桌,山白掸掸衣袖正襟危坐,一改方才玩世不恭,满脸庄重。云清凭栏轻坐,伴着琴音翻阅琴谱。

      甫入眼,即发觉琴谱为自己熟知,家传的琴书中便有这首《春水吟》。此曲起手方正中和,变调轻快亮丽,收尾又含淡淡留不住春的闲愁。每逢初春,云清最爱弹奏此曲。方平波曾对她赞道:“这曲最妙,仿佛见春光满园花遍野、绿水淙淙,让人闻之舒畅,心怀渐宽。”

      一曲罢,山白收手。云清这才发现琴谱未完,竟还有一页墨迹,不由轻拢眉峰,奇怪问道:“到这里就该曲终意尽,缘何多出一页?”

      山白道:“这就是刚才故事中的未完了。平王得了琴谱,世人都说多了一页反显累赘。可江平儿既记得整本琴谱,怎会在此处错记?因此这四十年来,平王寻人解密,可惜无一人能解其妙。”

      云清闻言沉吟,复去看琴谱。虽成曲调,可实在太平平,不该为继,一时也想不出所以然。须臾琴声又起,山白随性而弹,一曲接着一曲,或悦动灵巧,或古朴雅正,或空灵悟禅。云清有些熟记于心,有些初次听闻。渐听得入迷,索性放下琴谱不再思量,手持团扇目不转睛一味听琴。

      些许日阳漏泄,落在琴桌不远处。方寸距离,一明一暗,山白更显俊逸。而云清竟也看得呆怔,恍恍惚惚抚琴之人似乎变了模样,冷面寡言,紧抿唇舌吝啬笑意。

      众人来时见到就是这幅场景。

      琴声悠悠风徐徐,静水无波,绢扇慢摇,如时光凝滞,似不在人间。岁月静好,概莫如是。

      一曲尽了,方听水榭之外有人笑道:“你们两个好清闲,让我好找。”原是独孤慧一行,身后浩浩荡荡皆是她的姊妹兄弟。侍女鱼贯而入深处水榭摆放桌案,端了茶来。又邀请一班女乐舞姬在不远处的水亭准备妥当。

      “我说这里风景最好,摆在这里吃酒最是适宜。不想还能听到你奏琴。”言语中饱含意外,山白轻易不在外人面前弹奏。

      云清忙站起来福身施礼,稍微抬眼又见独孤宪也在人群中,似在看她又不似在看她,不由脸露微微笑。转眼却想方才自己心醉神迷俱被他看了去,强做淡定,轻咬贝齿抿唇不说话。稍稍思忖又想独孤宪并不明己意,何苦自惹烦恼。

      商瑶见此情状情不自禁看向身侧,显然萧雁冰同她一般想法,眉眼间怅然若失。她心中气闷,高抬宫扇掩住不悦。

      其他人各有心思,唯有独孤宓敢为人先,正要促狭两句,就听山白不卑不亢随意道:“兴致来了弹奏一曲遣兴罢了。”说着示意圆儿抱琴退下。自己对着一众王孙也不行礼转身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独孤慧对众人笑道:“他就这样的脾性,你们不可见怪。”她是寿星,既有吩咐谁敢不听。又向云清道:“若他唐突了你,你只管和我说,我去教训他。”

      云清琢磨不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知道她在说笑,便笑道:“是公子的琴音太过美妙,我不知不觉就入神了。”说罢退开几步,并不同他们一起入席。独孤慧明了她的意思,特地嘱咐侍女领她去休憩。

      不想山白就在半道中流连,见她来毫不意外。

      “和他们一起吃酒食不知味,不如我们随意。”他面上虽是笑着,可唇角牵扬却露出几分讥讽,和他谈笑时分明两样。

      云清心有狐疑。若清高不喜王孙贵族,何与独孤慧结交?

      山白仿佛了然她的不解,却懒于解释,自寻了高楼拾级而上,让圆儿安排人准备酒菜。而立身高楼之上,隐约可见水榭影影绰绰。云清再度凝目寻找,大致猜出独孤宪的座次,便忍不住引领而望。

      “你还在看嗣荣王?”这次单刀直入点破,云清被唬了一跳,转脸就对上山白一双戏谑凤眼,通晓无疑。

      眼睫颤颤,云清背过身强自辩解道:“胡说什么。”

      山白不以为意,扑哧笑道:“独孤宪年少有帅才,你正值青春,恋慕他何足为奇。不过……”语出半句却打住,摆明了故意引云清来问。

      “不过什么?”

      “皇家婚姻多自贵族女子中选。你若是父兄身居高位,倒可一论。”

      云清闻言坦然一笑。她并非不知。正是因为身份门第之别,她才不肯向任何人吐露心声。哪怕对着云霄也不曾透露半个字,脉脉此情不诉。

      碧空澄净,偶有排云。水亭的琴瑟箫笛顺风而来,传到楼上细若游丝,牵引着人心上上下下。酒宴喧声隐隐可闻,但云清和山白周围则寂寞一片,仿佛两个局外人,正合处境。

      又听山白悠悠说道:“你若是云家人,也不是没有机会。”

      “你是说云琼之将军他们家?”云清面露无奈,初次相见山白就提过此事,因此重申道,“那等豪门贵族,和我家怎会有干系。自我曾祖往上,便是在锦城度日了。”

      山白却摇头笑道:“事未可知啊。你如何解释惊雷在你手中呢?”

      云清语噎:“这……”

      “昔年惊雷琴随云幼微带入独孤家,又被她赠与柳王妃。柳临丹逝世后,遗物中遍寻不得惊雷琴,世人才知失去踪迹。若计算年月,或许正是柳王妃转赠给你的祖辈。而依据《百媛集》记载,当年和杨皇后、江少惠等人结为琴友的,正有一人出自凉州云氏。”

      “《百媛集》?”

      山白颔首道:“没错,乃是由前朝文林馆大学士王瑶卿所著,记录百余名女子生平的笔记小说,如卢海楼、卫珂、吴丛芳、明月、梁冰等。可惜这些年不再付梓出版,除了一些藏书人家,民间难觅。”

      云清依稀记得这都是前朝曾任女官的名姓,山白这么一说更勾起她的好奇心,且听他话里手头当有藏书,便笑问道:“可否将《百媛集》借我一观?”

      山白答应得十分爽快,当下就道:“等回去我找出来让人送过去。《百媛集》虽简短数语,胜在情真意切。若王瑶卿仍在世,少不得会将郡主也记录在内。”山白面露可惜,再无人愿为她们专门著书立传,往后史书上能有姓名流传就是不易。

      “《百媛集》中还曾记录,独孤庭出身寒微,蒙云幼微青睐,彼此爱重。可惜情深缘浅,云幼微早逝。独孤庭因此有遗训,独孤氏和云氏世代联姻。他和弋阳县主的子女各自与云氏嫁娶,到如今子孙后代还姻缘不断。就如你认识的永泰郡主,便是依此嫁云琼之。而云家一脉,出过一位太后和四位皇妃、两位王妃。到独孤宪这辈,尚无云氏女嫁入皇家。”

      “你为何对这些事如数家珍?”明明来历不明,又不愿与王孙结交,可言语间对豪门秘辛了然于胸,让人狐疑。

      山白避而不答,只笑道:“好奇心使然罢了。”

      云清如何肯信,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勉强。恰逢圆儿领人过来摆饭,两人就着吃了。饭后山白借言告辞,云清因独孤慧有言在先,自去歇息。

      等歇了中觉起来梳妆,就有一个丫头进来道:“郡主酒醉未醒。将军说招待不周,请云姑娘自便。”

      云清便问道:“贵客都已回去了么?”

      “郡主把嗣荣王、东平郡王和永泰郡主留下了。其他人都已回城。”

      云清闻言思索,望着镜中容颜打不定主意。半晌才重新持了团扇,无需人领路,自己往花园中去。

      “这个园子还是太小。若论风景,附近还是离园最佳。等到明年春天我过生日,定要让叔翁借我一用。到时候学一回古人曲水流觞,何如?”

      独孤宓年纪最少,主意又多,可谓云阳城中最会玩乐之人。若论性情,和独孤宪实属南辕北辙。可他偏偏和独孤宪相交甚好,连独孤慧都暗暗称奇。

      三人同行,独独孤宪一人在前踱步,尽量捡树荫下走。独孤敏和独孤宓并肩跟随,闻言抿唇笑道:“我们自然是客随主便,就怕王叔拘束你。”

      仪王治家严谨,对亲儿更是如此,若不是王妃宠爱,也难养出他这般个性。独孤宓哀叹一声,对着前面的背影皱鼻子道:“所以我才羡慕王兄。连我父王都惧他三分。”

      独孤敏笑嗔道:“九郎自小在军中长大的,哪里能和你一样。若让你去军中待三天,你早就叫苦叫累了。”

      “永泰姐这是小看我。”独孤宓停步,故意高声道,“王兄若让我去军中,不待够五天我绝不离开。”

      话音刚落就被独孤敏用宫扇拍打,他委屈看了姐姐一眼。独孤宓性情跳跃,在军中何尝能待得住。独孤宪早明此理,就道:“你若能把那张弓拉至满月,我就答应你。”

      原来他们已步行至练武堂门外。独孤慧和商略都习武,四周回廊下剑戟矛棍、弓枪刀戈应有尽有。独孤宪所指的,正是商略平日练习所用的长弓。整张弓由紫杉木制成,弓长近六尺。随侍的侍从闻言偷偷笑开,立即分开行动。或在庭中尽头立好箭靶,前后五十余步。或备好箭矢候在一旁。

      独孤宓也学六艺,可用的都是短弓小弩,此时不免眉头紧皱。独孤敏正要劝他不必逞强,可独孤宓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命人挽了衣袖,跃跃欲试。

      云清满怀心事,不知不觉沿着池边小径而行,斜阳遍洒碧罗裙,和一池碧水倒映金辉波光粼粼无异。行经一处忽听内中传来声音,徐步从后廊进来。恰见独孤宪负手立于前方,云清忙闪躲在月洞门后,团扇遮住神情,片刻后才悄悄探出脸张望。

      独孤宓紧咬双唇,一张脸拼命皱在一起堪堪拉开半弦,力道已是不济。心想商略看上去也文弱,自己未必比不上,又勉励自己再咬牙苦撑拉开半分。不妨半道失手,箭矢虚发,于途中轻飘飘斜坠在地。而独孤宪另取一箭,自他手中接过长弓搭在弦上,张弓如满月,看似随意一射,不仅正中红心,侍从还报箭镞深入箭靶三分。

      往常都是自别人口中得知他的事迹,头一回见到真人神勇,云清凝视独孤宪侧颜,暗自拍掌道了个好。

      独孤敏取出绢帕为独孤宓擦汗,拧了他绯红的脸颊一边笑道:“你这就叫班门弄斧。在九郎面前逞什么英雄。”又握住他双掌,指节白皙,掌心娇嫩,已红了一片,“这双手合该是双舞文弄墨的手。”

      独孤宓也不觉羞愧,嬉笑道:“我该让王兄和我比画才是。”

      “你若真想有些作为。东宫奉命重修雍史,你不妨去和太子讨个差事,到那时王叔就没理由拘束了。”

      独孤宓闻言有理,眼睛一转已打定主意,忽听背后有人唤道:“云清,原来你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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