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十九章 ...
-
除了邻里以外,云霄还让赵胜等人在家帮衬,各人送的礼都要一笔一划记录清楚,以备日后还情。萧雁冰亦让人送来贺礼。
“云姑娘,王爷派人送礼来了。”一人疾跑过来找云清,“赵校尉已请来人在厅中用茶,请姑娘也去。”
嗣荣王?云清闻言惊诧,顾不得与众人再叮咛嘱咐,直接提裙来到前厅。奉命前来的是一个年轻人,与赵胜也相熟,两人正坐在下首谈笑。
“云姑娘,这是王府侍卫徐毅。”
云清见了,正是前几回送橙之人,忙谢道:“有劳徐侍卫前来,还请代我兄妹向王爷致谢。”
徐毅避开她的礼,侧身道:“王爷说,云校尉在军中数年,一直恪尽职守。今逢佳期,本应亲来道贺。无奈今夜有军务在身,不便前来。”
云清心想,云霄只是一个七品校尉,还劳他挂念。莫怪乎兄长常说他体恤下情,对他多有推崇。
正想着,门外忽听骏马驻足,又有人进来急切切大声报道:“云姑娘,安平郡主到了。”
还不等出迎,独孤慧已携一队人过来。两人在庭前相逢,云清忙施一礼,半道就被独孤慧拦住,满面含笑道:“今日不必多礼,我不过是来讨杯喜酒喝。”除了随行侍婢以外,惊见永泰郡主独孤敏换了装扮也在身侧。云清还要施礼,独孤慧朝她使了个眼色。
云清会意,就道:“外面人多,郡主来里面坐。”
正厅旁有个小侧室,原本就备着以防有贵客来,里外只隔了一重门窗。窗前糊着绿纱,从外看朦朦胧胧,既不与外隔绝又不受外干扰。云清因哥哥大喜,满面含春,亲自奉了好茶,一边道:“招待不周,还请郡主见谅。”
外面又有人忙不迭唤她要请示。独孤慧便道:“难为你年纪轻为你哥哥张罗。不必在这里陪我们,你忙你的去。我若有事还有她们使唤呢。”
云清不好撇下她们,独孤慧再三相劝不妨事。云清方不再客气。
“我竟不知道今日是她哥哥婚期,要不然也不来烦你。”独孤敏饮了口茶,听着门外众人喧闹,不时哄堂大笑,不禁心向往之。平日在府中姊妹妯娌虽也有相聚欢乐的时候,却不像如此肆意无顾忌。
独孤慧向来爽快,今日独孤敏闷闷不乐前来,又不愿与她吐露心声,料想必定有难言之隐。只一时想遍了也想不出,便临时起意邀她同来。此时见她心驰神往,更道:“往常在军中,得胜庆贺,比这热闹百倍千倍的也有。宫里每逢年节虽也热闹,可比不得军中万人齐聚来的雄壮。只要听他们齐唱军歌,心胸都不由自主开阔,烦恼顿消。”
“你自幼就更喜欢去代州,而非在京。”独孤敏记得,独孤慧少年时两地来往,常常一身戎装打扮,宫里太后见了也开怀不已,对她格外疼爱。可惜襄王府截然不同,父母管束极严,不许她有一分半毫的离经叛道。
独孤慧张扬大笑道:“京中拘束太多,我要是和你一样日日在云阳,只怕要憋屈死了。”
“幸好王叔、婶娘都纵容你,现在又有商将军待你情深。”
提起商略,独孤慧的笑更增添柔情蜜意,英气的脸也因含情而减去锐利,显露柔和。四年前的金殿求婚还历历在目,令人无法忘怀。
“臣不要赏赐,恳请陛下圆臣一个心愿。”
出征归来,天子设宴,百官同贺。商略为世家子弟,投笔从戎后虽带了些杀伐气,但不减神清骨秀,尤其性情温和,行事圆润,不知为多少闺中魂牵梦萦,又被多少人视作乘龙快婿,一举一动皆受人瞩目。因此当商略拒绝惠帝赏赐而另有所求时,满殿皆静,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次大捷,惠帝喜不自禁,也不怪他御前无礼,反而兴致高昂问道:“商卿心愿为何?”
彼时独孤慧为报父仇,一直随军出征有功,也为座上客。商略先是朝她看了一眼,俊目中饱含情意,又向她半露笑脸,一切尽在不言中。
商略转回头,无视父亲叔伯沉凝不动的神色,低首恭敬道:“臣请陛下为臣赐婚。”
惠帝身居高处,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有数,偏偏假装不知:“不知商卿说的哪家闺秀?若两情相悦,朕自当成人之美。”
商略白皙的面庞已染上薄红,一直到耳根。他强自镇定当众朗声再道:“臣恋慕安平郡主,请陛下成全。”
一语出,向来冷面的独孤宪倒是先微微一笑,看得众人都是意外呆怔。须臾之后方把视线转向独孤慧。独孤慧未料到商略竟借此想玉成好事,初闻心惊,此时众人打量反而从容自若。
御阶之上的天子也在打量众臣,神态不一。或惋惜,或不悦,或理所当然,或欣慰,而商家人愕然过后似存薄怒,看来传闻不假。听说商家并不满意这桩婚事,想要为商略再觅佳偶。
良久,就在商略以为触怒天子之时,惠帝突然道:“安平是个有主意的人,若是朕违背她的心意,无法向太后交代。”
商略闻言蓦然抬头再看向独孤慧。独孤慧抿着唇,不说是也不点头,一双眼沉静得厉害,更显其英气,就如同初见一般。众目睽睽之下,商略调转跪姿,向她单膝行军礼说下誓言:“愿与郡主沙场共骋,愿为郡主报杀父之仇。”
一字一句,落在寂静的大殿之上,如石破天惊般动人心弦。再冷面无情的人也要为之动容。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已知,何其幸运。
独孤敏也想到这桩。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真令人羡慕,如果当年她……独孤敏出神望着茶水,会不会就没有今日不上不下。
鼓乐声声渐近,庭前立时沸沸扬扬。众人都起身在毡席两旁分立,眼见着一对新人在门前勒马下车,范丽娘手持轻罗扇遮掩面容,只余明月珰垂在耳边引人遐想。傧相引着新人在青庐站定,唱赞礼拜了四拜,就被众人起哄:“新妇快把扇子取下来。”另一边也顺势向云霄叫嚣:“新郎还不快作诗来。”
云霄本成竹在胸,不想情急之下竟将那首诗忘了,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众人见了捧腹大笑,更要刁难他,纷纷高声对左右道:“莫不是新妇太美,怕我们看了去?”
“云校尉,需振夫纲啊。”
“云霄,这时可不能露怯。”
范丽娘不想为难云霄,刚把团扇下了一寸,就被众人拦阻:“不可不可,今日不难为他,新妇怎当家。”
军中诸人更是得寸进尺,趁此时机齐声起哄。云清见哥哥受窘犯难,悄悄移步到他身边,正要给他提个醒,不妨独孤慧突然到来,一把拉过她笑道:“云清,今日是你哥哥大喜,可不是你,不许帮他。”
在场无人比她更尊贵。既有安平郡主做主,众人更无顾忌,声声催得云霄一脸绯红,满头细汗。眼看着夕阳将尽,云清无奈扯了扯独孤慧的衣袖求她解围。
独孤慧朝她使了个安抚眼色,眉目流转计上心头。一抬手众人皆静,只听她盈盈笑道:“云霄,你既做不得诗我不强求,可却扇礼不可废,就以其他替代可否?”
云霄忙松了口气,拱手谢道:“但请郡主吩咐。”
“云清自幼学琴,你二人既为兄妹,想必也懂得琴理。”独孤慧朝两旁一一看过去,军中之人都憋着笑想看笑话,“就请为新妇抚琴一曲博她一笑可好?”又转过去对丽娘道,“范姑娘觉得如何?”
丽娘只盼着他们不要再为难云霄,既有她这话何乐不为,就此轻轻颔首相应。不过从未听云霄说过他会琴,心中不免存疑。
果然云霄闻言哭笑不得:“郡主,我离家多年,只怕技艺生疏不堪入耳……”
独孤慧笑道:“这又何妨,有心即可。”完了又道,“虽说琴乃君子之器,但只要发自心声,便无需拘泥。”
自云霄制琴以来,兄妹俩偶尔也会一起习读。故而云清甫听独孤慧之言,就去房中取了琴来。众人又让开一片地方,云霄在青庐内席地而坐,挥弦发声。
他长年在军中,行事爽朗,众人以为琴音自然激昂慷慨。不想自云霄手中竟飘出和润清远之声,似呢喃细语、春眠乍醒,婉丽素雅,独有空谷幽兰之美。
丽娘虽不懂琴,却在琴音中忆起和云霄往昔。聚少离多,每每对柳怀别,只有听到凯旋消息,心中大石才算落定。不知不觉团扇已到下颌,露出盛装打扮的容颜。青庐内外一片叫好声,而独孤敏听着琴音面露疑惑。
“姐姐?”独孤敏倚壁而坐,沉思间忽被独孤慧打断,美目微抬,“我先送你回云家?”
纵是不想回去也无处可去。独孤敏方才已换回平日装扮,闻言轻轻颔首,阖目休憩。
入了夜,府中彩灯连廊,各式花鸟虫鱼在灯面闪烁。亭阁喧哗隔了水声传过来,独孤敏便率人绕道而行,不妨在假山石后走出一人。
“郡主。”
独孤敏怔了怔,心内酸涩,面容微冷,转瞬间又回归平常,向云庭兰施了一礼:“六叔。”
云庭兰生得清雅,声音也温和多情,吩咐左右跟随的侍女们:“夜深露重,小心伺候。”说罢即让开道。未料到独孤敏并不离去,反而邀他同行。
“六叔可还记得《冲霄引》这篇琴曲?”不等云庭兰应声,独孤敏径自说道,“我记得六叔曾说,这篇琴曲是祖上所做,因只有上阙,故而并未收录在琴谱之中,世人不曾得见。”
“不错,祖上所做一些残曲、小曲,只有自家保留下来。便是宫中兼收博采,这些也都没有的。”
独孤敏轻笑道:“可我今日在他人手中听到了这首曲子,一字不差。可巧的是,他们也姓云,你说怪不怪。”
云庭兰闻言讶异,不由问道:“竟有此事?不知他们祖籍何处?”
“我听人说出自锦城,祖上也善制琴。如今只有一对兄妹。”
“这就更怪了,我们一家世代居住凉州,到云阳也是近几十年的事。”云庭兰沉吟片刻道,“待我问过父亲和母亲,再为郡主解惑。”
至此,两人分道而行。待回居处,正听得厢房笑语喧喧,有小儿牙牙学人语。她的随身侍婢秋纹候在阶下已久,见她回来忙上前笑迎低声道:“将军傍晚就回来了,问了一句您的去处,我说您被安平郡主请了去,他就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