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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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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以外,俱是高官豪贵的居处。商老将军因功封靖远侯,宅邸就位于皇城附近的四坊之内,原是前朝赐予燕王的官邸。而今商老将军早已过世,由商略之父承袭爵位。
云清瞧着一路景色又与楼中楼周围不同,明显来往行人减少。偶遇见出行,俱是前后跟随。
“我原本想让你进京直接来商家。可他们家家大业大,我不在就怕他们为难你,徒惹麻烦。嗣代王府更去不得。所以才让你在山白那里住几天。”独孤慧回京次日一早,就亲自到楼中楼接云清,解释用意。
云清心中只有感激,哪想到那么多,忙笑道:“郡主再解释下去,真就让我愧不敢当了。”
独孤慧爽朗一笑,又道:“你哥哥只怕还有一个月才能到云阳,等他回来了赁了房子,再接你过去住。”
不多时,马车经过一道正门,门上题有匾额,正是靖远侯府。又行了一阵,方到偏门。独孤慧携了云清的手一起跳下车,早有侍候的人前来安排。
若说宁西的司马府跟个雪洞一样清静,那靖远侯府就如烈火烹油般繁花似锦。楼台亭阁,玉带回廊,假山池塘,应有尽有,不时有穿红着绿的侍女来回穿梭。
云清由独孤慧领着穿廊过桥,庭院几重,步步环佩玲珑。直到穿过垂花门,才见一排五间上房,阶前亦围着不少侍女。见她们来,忙向里报道:“老夫人,郡主来了。”即时便有不少人簇拥出来,或是唤郡主,或是称二嫂。却在看到云清时,都忍不住用目打量探视。
云清不解其意,反而独孤慧轻轻一哼,并不多理会。方入房,只见上座坐着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夫人,知是商略祖母。侍女及时摆放绣花蒲团,云清规规矩矩行了拜礼。
独孤慧坐到老夫人身边笑道:“原是军中校尉的妹妹。因她哥哥暂时不在京中,托付我们照料。我想在外总是艰难,不如到我们家住下。哪怕陪祖母说说话,也是我们尽孝心了。”
商老夫人忙让云清过来,上下仔细看了数眼,拉着她的手夸道:“长得比咱们家的小姐们都好。更难得和你身量差不多。”又问了她年纪家乡,云清一一大方答了。
商老夫人又笑着寻道:“阿瑶呢?”
商瑶与姊妹们坐在一处,一直低着头,紧紧绞弄十指纤纤。未料想竟是云清前来,生怕她捅破自己昨日去楼中楼的事情,一直惴惴难安。
“阿瑶,你和云姑娘年纪相仿。她来者是客,你要替我好生招待。”
商瑶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应道:“是,祖母。”
三人离了上房,直接朝商瑶居处走去。侍女们得了消息,先行一步处置行囊。商瑶一路默默无语,倒让独孤慧十分奇怪,拉住她笑道:“八妹妹是怎么了?平日也不见这么闷不吭声的。”
商瑶尴尬应道:“是我昨日睡迟了。”
独孤慧打量她脸色的确不好,紧着叮嘱几句,千万不要讳疾忌医。云清略猜着了些,可自己并不好开口相问,因此只一路陪笑。
到了厢房安顿,商瑶才终于寻个机会,恳求道:“昨日的事,还请云姑娘不要告诉祖母和众位嫂嫂。”
果然是这件事。云清歪头笑道:“我与八小姐初次见面,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商瑶终于如释重负,露出笑脸。她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俱是温厚品性。云清又是客居,更为谦逊。没半日,两人就如同旧友重逢。独孤慧得知也放心去应酬交际,转回时众人还留在房中闲话。
在坐另有一人打扮俏丽,比之众伯叔母稍显年轻,见状心直口快问道:“郡主,那位云姑娘可定亲了?”
被独孤慧瞪一眼,那人恍知失言,脖颈缩回去,脸色转白,低眉垂眼不敢再问。独孤慧咳嗽一声笑道:“已是有了人家。不过要等她哥哥回来再下聘。”
诸人听了神色各异,或失落或得意或讥诮。
商老夫人只当不知。
次日,天不过蒙蒙亮。云清醒得早,见商瑶那里静悄悄的,也不扰她。因昨日商瑶说附近有树腊梅开早,合该折一枝回来供着。便请侍女指了方向,自己独自去寻。果然自沁芳斋后门沿路过桥,就闻到一阵清香扑鼻。再凑近了,却在小亭掩映中露出一树黄玉。云清久未有此闲心,细细比着挑着方折了四五枝。正待回去,忽听背后叽叽喳喳有人说话。
“昨日郡主回来说有位姑娘将来做客,大夫人还以为郡主终于想明白了。没想到却是定了亲的,真可谓白欢喜一场。”
云清闻言自己也涉入其中,此时出去恰迎面撞上,反而令人害臊。就敛了衣裙打算自亭后绕过去,没想到这原是与另一边相通的,反而听得更为仔细。
她放轻呼吸,只听一人道:“谁让郡主成婚四年一直没有音信。又大半年都出征在外,大夫人怎么会不着急呢。”
另一人道:“偏偏郡主又不像云府的永泰郡主贤惠。永泰郡主虽然无出,但云将军已有二子二女,云家哪有什么闲话。”
那人又叹道:“当初二公子这桩婚事大夫人本就不答应。可二公子直接金殿求婚,陛下御赐,谁敢说个不是。”
两人说着渐渐远去。云清暗自思忖,想不到即便贵为郡主,也有这些琐事扰人。她心中只做不知,自原路避了人返回。商瑶起来闻见梅香,反而拉着手谢了她一遭。
“对了,姐姐昨日赠我的手帕,我看绣工了得。可是姐姐亲自绣的么?”
在宁西镇日无事日日闲,云清为求心静,做了一些。因此点头应道:“怎么了?”
商瑶却有些难为情,羞涩一笑才仰脸摇动她的手道:“我女红不精,想请姐姐指点一二。”
说话间让人把木绷抬了过来,却是一幅莲开并蒂、比目鱼游的图样。侍女们见状都偷笑不已,商瑶面上绯红,瞪过去似嗔还喜。云清心思玲珑,想到前日她是去相看,蓦然又记起付满晴那句,一时心中忽上忽下。
若她的意中人是萧雁冰……
“姐姐?”商瑶不知她所想,轻唤一声。
云清回神,勉强将莫名思绪压下,暗自安慰天下哪有这般巧合的事。可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扎根不去,以致在指点商瑶针法时偶尔分神。
商瑶只以为她累了,贴心让她先去歇息,自己则先做练习。
又过两日,独孤慧遣人相邀出城。看她脸色不大好,便道:“若有人屈待你,你尽管告诉我。”
云清笑道:“有郡主做靠山,谁敢欺负我。”她见马车一路往城外去,两边去了人烟,好奇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独孤慧道:“我要去看我娘。想你这几日定然拘束得紧,不如和我一起出来散散心。”
云清听了更为讶异:“太妃不在王府中吗?”
独孤慧少见地没有回答,单手挑帘向外。山腰环着一层薄雾轻烟,在冬云中若隐若现。近中午,才抵达山下。独孤慧不许随侍等人同行,让他们都在原地等候,独与云清两人上山。行经一段小路,远远望见山中几座建筑在轻云中丛立。攀过百十来石阶,方见观名。
“太平观?”
独孤慧见她气喘,拉了她一把淡淡应道:“我母亲在此修行。”
刚到门前,就有穿蓝白道袍的道姑来迎。观中遍植树木,高耸入云。山中更寒,沿路几树腊梅开得正盛,莹莹玉质傲然立于枝头。两人自前殿绕行,穿过两重月洞门,才到一处别致小院。
院中却闻人声。山亭之内一人身穿墨蓝道袍,头束莲花观,简单装饰。虽是个年过四十的妇人,清修不减风韵。另有一人背对着院门坐在女道对面。
独孤慧站在门口也不进入,反而笑道:“早知他来,我今日就不来了。”
崔太妃奇道:“为何?”
独孤慧拉着云清缓缓步入,在母亲旁边坐下戏谑道:“我们隔着天来,娘这里不就不冷清了么?”
云清这才发现和崔太妃叙话的竟是嗣荣王,忙施礼道:“参加王爷、太妃。”
独孤宪不过略抬了抬手,独孤慧偏又故作不满打趣:“九郎在这,无缘无故更多出些礼节。”
崔太妃横了她一眼,见云清微露惊讶,独孤慧解释了来由。崔太妃忙命人备了一份礼,请她在旁边坐下,又嗔道:“就你话多。”
独孤宪早习惯被她抢白,闻言起身告辞:“婶娘,我改日再来探望。”
独孤慧尤道:“您看,我一来他就走了。”
“说他不该来的是你,说他不该走的也是你。堂堂一个郡主,这么难伺候。”话音未落,就被独孤慧搂住脖子撒娇,伏在母亲怀中丝毫无战场冷傲英姿。
云清见状不由扑哧一笑,转眼想起母亲过世多年,立生几分欣羡。
“看看,这么大的人了。没得让人笑话。”虽是如此说,崔太妃却极为受用。她平生只得一女,母女能同欢,也是幸事。两人又互道平安,叙了些琐事。
“对了,我有几件事问你。”崔太妃看了眼云清。
云清了然,忙道:“太妃,郡主,我刚看观中腊梅开得茂盛,想去折一枝来。”
独孤慧嘱咐道:“观中没外人,你大可放心。”
云清果然沿原路返回去折腊梅,路遇几个道姑,都上了些年纪。心中越发奇怪,若照他人所说,独孤慧既为太后娇宠,为何亲生母亲会在道观修行。她一路走一路思,想不出个所以然。待回神,就发现并非来时路,眼前景皆陌生。
四处寂寂,听得风声作响倒生出些怪意,怕鬼魅丛生。她急急自小径穿过去,竹林之外却有个石做的天然露台,前方空旷,围了一道半人高的木桩,正可窥见山下群貌,豁然开朗。恰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放目远眺,远处层峦叠嶂,秀雅绝伦。入眼清新,让人一见烦恼顿消。视线往下,浮秋河似一条玉带绕山而过,奔流到海。当年不知多少风流事,而今都烟消云散。唯有江上云雾绰绰,仿佛海市蜃楼,让人心思缱绻。
一阵山风袭面,云清抬手举袖,侧脸避开风口,忽见不远处玄色衣摆随风飘舞。
独孤宪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此时见她望过来,神色依旧淡淡。
云清又想起那把萧雁冰的匕首,若带在身边,倒似可以与他比个高低。她心中暗有计较,不妨轻笑出声,又引得独孤宪注目。
“云清斗胆,想问王爷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