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姻缘》斯月一

17、第八章

　　“哥哥你答应了？”俏语娇音忽回响，惊动窗外枝头栖雀。

　　清晨熹微，朝霞甫上。云霄再来寻访妹妹，重提昨晚独孤慧的话。没想到云清闻言乍惊，不见羞涩，秀眉微平，反而起身逼问。

　　云霄怕她生气，忙道：“那倒没有。我跟郡主说，要回来问问你的意思。不过……”他吞吞吐吐，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开。只因为他思量一夜，不得不承认若妹妹能嫁得萧雁冰，也是一桩美满姻缘。

　　他觑着云清的眉眼，索性推心置腹：“说实话，我想答应。”

　　云清不知他的盘算，扬眉问道：“为何？”

　　云霄陪着笑脸道：“若舅母真心为你择婿，为你求一个品貌相当的如意郎君，你答不答应？”

　　云清横了他一眼，手按住窗台，垂眸不理他。

　　仅这番姿态，云霄就明白她心中所想，一面察言观色，一面笑嘻嘻说道：“萧副将和你年纪相仿，人长得也俊朗。人品嘛，你和他好歹相处一月，耳闻目见，比我清楚。如此说来，是不是可谓品貌相当？”

　　云清无从辩驳，在哥哥面前却无顾忌，骄矜般点了点头。莫说其他，就是那日因她之故挨了二十鞭，反过来还要含笑安慰她。就足以证明萧雁冰为人。

　　“至于家世，萧家自前朝开始世代为将。本朝初兴时更有从龙之功，得封侯爵，现在承袭国公位的正是萧副将的父亲。而我们家不过认得几个字，仅有祖上留下的些许薄产。这是我们高攀。”

　　能唤商略一声二哥，和郡主谈笑风声而毫不见外。云清早就猜测他家世非凡。

　　“萧副将在家中排行第四，以后袭爵的事自然和他无关。但他年少有为，将来荣妻荫子也非难事。便是现在没感情，日后在一起了，两人朝夕相对，总会生爱恋。”云霄上前去把妹妹按在椅上，为她一一分析，“并不是说哥哥贪图富贵要卖妹求荣。只是退婚之后还要为你再觅佳偶，我不认为日后会有一个比萧副将更好的人选。”

　　云清默然不语。

　　云霄无奈一笑：“我为你选，也只能从我认识的人中挑。都是些粗人，既不懂得陪你花前月下、读书抚琴，家中还需你亲手操持。若挑些不熟识的，又不知道为人秉性，怕你被诓骗。我不舍得你受苦。”

　　晨光如尘半照妆台，把青绿的衫裙映成一片暖黄。见哥哥一脸凛然严肃，如临大敌，却是十足十的为她考虑。更知他所言非假，云清心中也不免思量。

　　这一想，自相识以来的种种就如走马灯一样从脑海中掠过，更辨出萧雁冰无数好处，一时不禁薄红飞上两颊。只是沉心再想，却歪头看向哥哥问道：“是萧将军托了郡主来说？”

　　“正是。”

　　云清左右顾盼，眸如流波。忽而起身独倚窗前，背对着问道：“常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他单独来说，他父母岂会应允呢？”

　　“我也问过郡主。郡主说，有她和商将军保媒，却不怕国公爷不允。”

　　“那锦城的事他也知道了？”

　　“我想，若瞒着日后知晓反而横亘在心中。因此俱和萧副将提前言明。他却说……”云霄说到一半故意闭嘴不言。

　　引得云清来问：“他说什么？”

　　云霄凑到妹妹身边，小声调笑：“他说，是他之幸事。”

　　云清闻言垂头不语，金勾月的耳坠在白皙脖颈落下一道浅痕，连带耳尖也有些泛红。云霄见状了然，知道妹妹害羞，笑着戳戳她的胳膊，示意她往身侧的案上瞧。

　　“既如此，这个可否收下。”

　　是萧雁冰托独孤慧转赠的一把匕首。刀柄上刻有祥纹，是他随身携带之物，今日正好以此为信。

　　云清将匕首握在手中，定睛细看，刀柄祥纹之内更有小篆刻着的“雁冰”二字。而褪下刀鞘，刀身和刀柄连接处亦有雁冰二字。刀身尖而窄，锐利非常如逢寒冰，一眼看去倒让人想起一人。那日州府惊鸿一瞥，也只见他神色淡淡，好似热闹不与他相干。

　　“清儿，”云霄见她发愣，戏谑提醒，“你既收下，可有回礼？”

　　云清随口应道：“我身无长物，哪有……”却突然回到床边翻起行囊，寻出那方绣了芙蓉的丝帕，想了想拿过来递给云霄。

　　“这本是他借给我用的。只是弄脏了，我绣了两朵芙蓉遮住。也算物归原主。”

　　云霄细心收好放入怀中，又和云清说了几句话，方匆匆离开。

　　久无音信，萧雁冰等得焦急，连军中比拼的骑射都懒得去瞧。独孤慧不见他人影，风风火火闯进来道：“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商略快被云琼之打下去了！”说完脚步暂停，长长“哦”了一声，想必是为云清在此辗转反复，忽然大笑不止。

　　萧雁冰被她笑得满面通红，忙道：“二哥怎么了？”

　　独孤慧闻言，气得跺跺脚，拉起他的手狂奔到比试地点。大军在此暂驻两日，因想众人无事无聊，便上报独孤宪请设比赛场。商略和云琼之做开路先锋，两人之间比拼将近尾声，剑来刀往只见两道虚影。而商略已然落于下风，逼得无退路。旁边围了一圈将士，各自叫好。

　　“你功夫比商略好，等商略下来，你替我上去灭灭云琼之的威风。”

　　云琼之刀法高超，军中少有敌手。萧雁冰自知不是对手，讶异道：“军中能让云将军认败的，除了王爷没有第二个人。郡主怎么不请王爷来？”

　　独孤慧撇了撇嘴：“你当我没去呢。九郎说如果他上场，谁还敢玩呢？不过遣兴而已。”说话间商略已败下阵跳下战台，独孤慧低声威胁道：“你要不去，云清那里我可不为你争取。”接着借力把萧雁冰向上一推，正和云琼之面对面。因是空手，商略又把自己的宝剑扔给他。

　　萧雁冰挽了个剑花，横剑在手：“云将军，得罪了。”

　　云琼之握刀在前，起手就是大开大阖的招式，威力如排山倒海绵绵不绝。萧家也延请名师教导子弟，教的却是秀雅借力打力的功夫。

　　一狂一秀，一动一静，百来回合竟不见胜负。独孤慧看得目不转睛，直到云霄回来闯到她身边打断：“郡主。”

　　萧雁冰在台上，余光瞟到云霄归营，心中狂跳，不知是喜是悲。云琼之趁他分神之际，眨眼间就将他逼到绝路。萧雁冰无心恋战，直接收招认败。随即众人又起哄让傅长空上台挑战。

　　“如何？”几人同回军帐，独孤慧立马问道。

　　萧雁冰心弦骤紧，只盯着云霄脸色不动。云霄倒被他们看得满头是汗，抹了抹额头，自怀中掏出那方丝帕递过来。

　　旧物送去旧物回。

　　萧雁冰接过抖开一看，只见当中翠叶伴着芙蓉眠，针针细密，线线动人。待要问何意，却听独孤慧扑哧一笑，正斜了眼看他。方恍然大悟，顿时狂喜。一双笑涡立染羞色，对着独孤慧三人就是一拜。

　　独孤慧端端正正受了他一礼，再扶起他，又问云霄：“你何时告假回乡？云清又怎么安排？”

　　云霄道：“今天晚些时候就出发。想让清儿和我一道回去。”

　　独孤慧秉着脸想了想，摇头道：“不妥。从宁西到锦城，快马也要近二十日。与其让你妹妹陪你沿途风餐露宿，不如先让云清同我们回京。等家中的事解决好了，你再来商家接你妹妹。到时候，”她指着萧雁冰笑道，“再由萧家下聘，岂不更好。”

　　云霄当然知道此法更好，他也不愿妹妹再回锦城，以免徒生风波。只是无力安排，闻言就皱眉道：“可是清儿总不能随大军一同回去。”

　　独孤慧摆摆手道：“这你就不必操心了。我自有安排。”

　　云霄大喜过望，再三言谢。萧雁冰自然也同时道谢，却被独孤慧抓住机会抢白一通：“我帮云清，你谢我做什么。”直让他满面羞红。

　　既要独行，云霄就还有事要和云清交代，就又要出营。萧雁冰见状，便提议和他同去。两人朝夕间身份即起变化，虽未最终定下，却都有些不自然。直到半路才开启话锋，左不过都是云清之事。

　　到了任大人府上，云清见哥哥去而复返，以为是来接自己回家，方要上前相迎，错眼间又见云霄背后还跟着一人。身穿一件家常的月白团领袍衫，眉目含春，两颊生笑，不禁垂眸只当不见，盯着脚尖默默不语。

　　萧雁冰只觉她羞颜更盛昨日，心湖如花绽放，莫名悸动。转眼想到自己顺心遂意，便先开口低声唤道：“云姑娘。”

　　云霄轻轻咳嗽一声，拉住妹妹的手一同来到房中，把独孤慧的安排一一道来：“我也想你要是回了锦城再见到他们，反而不美。郡主会安排人护送你到云阳，等我自锦城回来，再去接你，如何？”

　　云清当然听哥哥的。闻言让他稍待片刻，自己则自包裹中取出几张泛黄的纸张拿过来，一张张指给他道：“这些是母亲的嫁妆，还有家里的田契、先祖留下的字画等物清单。哥哥到时候比对着清点就是。这几年的田租都是舅母收着的，做我和奶娘的日常用度足够了。”料想舅母大概不会善罢甘休，云清不想多生是非，又嘱咐哥哥，“舅母若计较，可舍得一些。不要与她争斗。”

　　云霄听她说得仔细，看了一眼萧雁冰，意有所指取笑道：“果然是当过家的人，以后可不用担心了。”

　　萧雁冰闻言偷笑，气得云清狠狠踩了哥哥一脚才罢休。

　　待一切嘱咐妥当，云霄心中急切，恨不能眼下就解决此事，因此不愿多留。

　　“云姑娘，”临走前萧雁冰缓缓落在后面，等云霄先一步走出门外，方认真对云清道，“今日我很欢喜。但愿你也和我一样。”

　　云清一怔，随即朝他颔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