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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七章 ...

  •   傍晚,天边云霞似锦,凋零林木都似火焰附身,一触即燃。

      云霄一路狂奔。独孤慧刚遣人传信,得知妹妹竟孤身前来,云霄满脸不可置信,而后大惊失色,不及收整即时出营。待赶到任大人的府上,风起吹散酒后薄红。

      他气喘吁吁喘着粗气,在偏门不远处慢慢停下脚步。门前一个红衣女子低头倚门相待,身形绰约。黄叶打着滚卷在脚下,恰做了起舞裙裳的添花。

      “清儿!”

      云清骤闻声,抬眼相望,面上怔怔。

      云霄比六年前长高了一些。脸型轮廓却没怎么变,和幼时记忆中的父亲有七八分像。只是看上去粗糙许多。约莫掺进的北地风沙消弭了锦城养出的温润。

      两人相隔四五步,都定定看着对方,不敢相认。

      云霄比之更甚。云清变了许多。分别时身量不过到他胸前,现在已过肩膀。颜容也都长开,出落成一个美丽大方的姑娘,依稀辨认才能看出过去的影子。倒是眼尾微瑕仍在,就在一颦一笑之间隐现。云霄以前最爱逗她,引得她哭她笑,再指着那处乐不可支。

      两人相视站了许久,又想笑,又想哭,又都拘谨不前。四五步的距离反而像咫尺天涯一样远。还是云清先出声轻轻唤,微微一笑:“哥哥不敢认我了么?”

      云霄一听慌忙应了一声,眨眼间就是两行泪,不及擦拭,上前大跨两步,紧紧攥住她的手,竹筒倒豆子急急问道:“清儿,你怎么会到这里?怎么离开锦城的?舅父舅母呢?外祖母和奶娘呢?”

      连番发问,倒让云清垂眸不好作答。

      偏门近街,人烟虽少也有一些,不是说话之处。云清拉着哥哥的手,两人并排走回房间,一路沉默无言。云霄越发心急如焚,进来不停地打转催问。

      余晖自窗棱射入,云清坐在窗边,浑身被晚霞拢住,偏过去的神容面无表情,只是愣愣的,却似个木雕佛像。

      “我是逃婚出来的。”

      好半晌才听到一句“逃婚”,云霄更奇道:“你以前不是和平波相处极好么?怎么会逃婚?你不喜欢他?”

      听到熟悉的名字,云清免不了怔然。昔年读书识字、嬉笑玩闹都成云烟不可追。她咬了咬唇继续道:“表哥他、他在年初就已经成亲了。”

      云霄闻言惊在原地,晃了晃神才冲到妹妹面前,掰过她的脸两人面对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外祖母呢?”云清和表兄方平波自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外祖母早就有意亲上加亲,他离家时虽未下定,但彼此都默认等云清年纪到了,两人就可成婚。

      四目相对,云清清眸也红透。她拉下哥哥的手,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道:“外祖母已于三年前去世了。”

      云霄再闻噩耗,脑中一片澄明空白,万事万物都想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方念起方老夫人慈爱,更加难以接受,只是怔怔自言自语:“怎么会呢?我离家的时候外祖母身体还康健。”自祖父逝世,外祖母怜惜两人年幼,又无叔伯兄弟依靠,遂将两人都接到方家,早晚殷勤照顾,比之方家两位表弟更甚。

      云清自小母亲去世,多是跟着祖父和外祖母长大。回忆起来亦多悲伤,自己虽在膝前细心奉养,怎敌岁月无情催人老。她放低声音慢道:“老人家摔了一跤就不大好。想联系你又不知道如何告诉。”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云霄顿时眼泪横流,浑然看不出竟是个久经沙场的勇士。云清见了心酸不已,还似幼时拿了帕子替他擦拭。

      “去年秋天出了孝。舅母就为表哥聘了同城安家的小姐为妻,正月里成的婚。”

      云霄尤在哭泣,抹了把泪怒道:“那方平波就没说什么?”

      云清苦笑道:“哥哥你离开太久,不知道表哥的性情。他虽然对我好,情谊也是真心。可他平生耳根子最软,不敢违背舅母一句话。舅母嫌弃我,他也只会背地里伤心,哪里敢为我争取一句。”

      云霄气得咬牙啐了两声,又问道:“他既成了婚,你逃婚又是从何说起?”

      云清一双手被云霄合在一起,宽大温和,掌心的茧子时而摩挲。让她觉得即便再经风浪也无妨。

      “表哥成婚后,舅母就托人为我做媒。”云清想了想,将部分实情略去。

      原来安小姐嫁入方家,才得知云清之事。过门没几日,只将两人平时互赠的物件全都收拾出来送回。云清明了她之意,索性也自己寻翻,将往日的旧物尽数退还,从此各不相干,闭门度日。却引得方平波和妻子争吵。安小姐几次三番意有所指,舅母见状便起了这份心。

      “舅母说我父母早丧,性情又不好。就要把我嫁到绵州去给一个绫锦商人做续弦。”云清忽然抬头唇角微扬,可眉眼里哪存半点笑意,俱是讥讽无疑,“哥哥知道吗?那个人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可舅母才不管,一心想把我嫁过去。”

      云霄松开妹妹的手一拳砸在长案,面上一阵灼热,额头两边冒出涔涔细汗,从眼睛到脖子都气得通红:“你好歹是他们的外甥,难道舅舅也不管?”问完也觉自己白问。方家舅父一直惧内,外祖母在时还可挟制一二,等她走了,整个方家不就是舅母说一不二。

      恨恨叹了口气,云霄又听妹妹说道:“我说要等哥哥你回来再说。舅母却说,等你回来不知道何年何月,哪能耽误。都可以做我们父亲的人,我怎么愿意嫁呢。”

      “所以你就逃了?”见云清点头,云霄宽怀之余又流下泪,仔细打量,摸着她的脸提心吊胆。

      “还不止如此。表弟好赌,往昔表哥还为他遮掩一二,替他还债。自有了表嫂管束,也不敢再拿出钱来。谁知道表弟竟然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云霄一听眉头皱得厉害。二表弟方平湖自幼就犯浑,仗着母亲溺爱做事没章法边界。他在时还曾管束几次,他不在可想而知。

      “有一日晚上,他竟撬了我房间的窗户闯进来。幸亏奶娘和我一起睡,否则……”云清想起来还后怕,脸色煞白,不禁护住胸口。

      云霄怒上眉梢,担忧看着妹妹再问道:“他想做什么?”

      云清轻哼:“他也没别的意思。只想着若他娶了我,母亲的嫁妆,还有祖辈留下来的田产、字画和琴,就都是他的了。可他偏偏又是个软脚虾,连奶娘的棍棒都扛不住。我本想送他去见官,舅舅舅母和表哥却都求我,让我把这种事抹了。我在他们家住了那么多年,并不想做的难堪,也就罢了。可无论如何更住不得。舅母因故更想把我嫁出去,因此二月就匆忙下了聘,定下四月的婚期。哥哥你说,我不逃怎么能行呢?”

      因早脱险地,云清秀眉微耸,活像和哥哥撒娇卖乖一样。云霄见她未为往事而悬心不去,连忙赞道:“对,你逃得对。”说罢又问,“这千里迢迢,你一个人又是怎么来的?”

      虽说方平波为人软弱,两人常因为他立不住不知道争吵过多少回。可真论起来,除了外祖母,方家待云清最好的非他莫属。

      “哥哥先前来信说在嗣荣王麾下。表哥打听到大军出征,暗地托了来曲舟城办事的朋友将我带来。在曲舟城外多亏又遇到郡主,一路带我到宁西。”

      短短几句涉足千里,不知有多少心酸。云霄将妹妹揽入怀中,后怕地松了口气。兄妹久别重逢,而今无言。

      “我这就向军中告假。我们一同回锦城,退了这桩婚事。以后你就跟着我过,有我一片瓦,就有你立足之地。”

      云清埋在他肩膀中点了点头,经年积蓄的委屈终于在此刻倾盆而出,落下的眼泪湿透云霄的衣裳。

      数月担心,一朝得泯,心湖可开。

      夜初幕,天边还余留着星点光亮。风声起,秋露渐上,人行其中已觉寒意侵身。

      云霄回到军营诉明缘由告假,甫出帐又被独孤慧请了去。

      “郡主?”

      独孤慧和商略都在,见他眼中微红,不知云清如何,便问道:“你妹妹呢?”

      “还在任大人府上。”感念独孤慧恩情,云霄感激不尽,再行军礼谢道,“多谢郡主相救之恩。”

      独孤慧让他起来,笑道:“却也非我一人之功。”说罢却闭嘴不言,似在考量再三。

      云霄不知其意,心中狐疑,不由问道:“郡主找我来,可有要事吩咐?”

      独孤慧讪讪一笑,只让他坐在一旁。等了一会儿,商略见妻子不言,先开口笑道:“郡主是想问,你妹妹可定亲了?”

      云霄懵懂,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更想到云清所言不禁面露难色。见他为难,反而让商略夫妇互看了一眼,心中已有计较。

      “实不相瞒,舅母确实为清儿定下一桩婚事。”独孤慧闻言失望,将手边的锦盒推远了些,正想挥手让他退下又听他道,“只是这桩婚事荒唐,我已打算告假带她回乡退还聘礼。”因独孤慧对云清有恩,且云清话中对独孤慧也极为推崇,他全无隐瞒,把内情一五一十告诉两人。

      独孤慧与商略本是两情相悦成就的姻缘,因而并不喜欢盲婚哑嫁,尤其还有一个不愿意。因此听了顿时火冒三丈:“真可恨。便是不愿你妹妹嫁给你表弟,也该为她寻一个年纪、家世、品貌相当的,怎可以姻缘乱配。”

      云霄心有戚戚,所见略同。

      “这么说,云清的婚事还需要重新筹谋了?”独孤慧忽然一笑,手指轻点锦盒,“我为她保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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