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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四章 ...

  •   风驰电掣,一路畅通无阻。和锦城风流截然不同,宁西的天高远朗清,一眼望去无一片闲云。城中百姓也不似别处自得其乐,反而人人面露警惕,心弦习惯性张到极致,连草木都恹恹。

      “如果破了玉山关,宁西首当其冲。百姓……”独孤慧只说了半句便不再提,朝云清淡淡一笑。

      十五万大军兵分三路成犄角之势。独孤宪亲率的虎威营便驻扎在宁西城北。云清低眉垂首和独孤慧一道入营,营地中秩序井然,各司其职,但闻巡逻兵队齐步声声,戈矛肃整。她仍穿云霄旧衣,众人只认为她是男子,不以为奇。

      中军帐位于营地中央,前有牙兵守卫。周围各列有军帐。云清跟在独孤慧身后步步不离,到了最右侧方低头入内。陈设极其简单,不过一床一案一椅一屏风,案上摆着几本书和行军图。帐面还悬挂两副弓箭。

      “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独孤慧指了地方让她坐下,出去招来一个亲兵,“把那床被子送到萧雁冰帐中去。”

      云清默然不解。

      独孤慧坐在床边扬起笑脸,解释道:“总不能叫你陪我住,还让商略继续待在这里,那像什么话。”

      原来这是她和商略同居之处,云清不禁心生局促,面上微微一红。独孤慧见状开怀大笑,吩咐她不必顾忌。自己则翻出干净衣裳转到屏风内。

      云清一夜未眠,此时又困又累。也顾不得许多,趁机坐下休憩。虽然支手撑腮,额头仍像小鸡啄米一样不时点来点去,直到再听到一声笑才蓦然惊醒。

      “郡主?”

      独孤慧卸去盔甲,露出如云鬓发,只用玉簪简单挽了个高髻。又换了件蓝白作底的翻领骑装,即使不笑也失了三分冷傲,多了几分明丽轻快。

      云清只觉眼前一亮:“我都快认不出了。”

      独孤慧扑哧笑道:“哪有那么夸张。对了,你也换件衣裳,总不好就这么见你大哥。”

      几天风尘仆仆,尘霜满面,脸上还带着明显倦意,灰青长衫也不像从前颜色。云清经提醒,忙应了个是。不过她出门都带的兄长少年时衣物,因此仍是一袭青衫,头戴皂罗折上巾。幸而她身量比普通女子稍高,反而显得长身玉立。

      “郡主,商将军回来了。”帐外亲兵忽报,打断二人谈话。独孤慧挂念丈夫,便先丢开云清,只让她随意,自己则出来与商略等人叙话。

      帐中顿时寂寂。云清走了困,再睡不着。溜眼恰见案上摊开一本书,正文以楷体书写,在侧却有朱笔批语,字迹雄浑有力,入木三分,不似女儿书。她自幼由祖父教导琴、书,算是略有涉猎,知道此人的字乃上乘之作。不禁暗自生奇,不知是独孤慧还是商略的书法。再观内容,却是《孙武兵书》的批注,每句外都有数言解释。

      云清不由坐下来翻至首页,并未写注者名姓。而第一篇“始计第一”只批注两字:算也。她蹙眉想了想,却与她浅薄所知大有不同,因而捧着书从头看起。然而批注极为简略,多是不知所云。她只能不求甚解继续往下读。

      没多久,独孤慧神采飞扬归来,见她专注读书,扑到她面前张手挥动。待她回神,扬眉调笑:“那是兵书,你看得懂么?”

      云清抿唇一笑,摇头诚实应道:“初读不懂。只是这批注的字雄深雅健,却让人情不自禁想读下去。”又好奇问道,“可是郡主的字么?”

      独孤慧笑道:“我可没注解兵书的本事。是九郎去年做的,我跟他讨了来闲时翻翻。”

      原来是独孤宪的字。云清心里更是暗暗赞赏,难怪字态遒劲,非胸中有沟壑之人不能写出。

      新月静盈如水,风起带来的烟火气息丝丝卷帘入账。独孤慧参与军事,独留云清坐在帐中,一时怅惘。

      起身微撩帐帘,夜间微凉,冷月和她遥遥相对,如人一般寂寞。不远处营火毕剥有声,间或几句值守兵士数语。她想自其中寻些乡音而不得,才真切感觉到自己已不在锦城,没来由忽生想念。默默坐回原位,却觉眼前模糊,一眨眼竟掉下泪来。她不想让人看见,赶紧擦拭,复拾起兵书翻看,仿佛找些事情做才可安抚躁动不明的心,直到沉沉睡去,余两道泪痕。

      翌日午后忽听帐外喧哗,铁蹄声声由远及近。云清心中忽动,急忙放下书走到小窗前,悄悄挑帘而望。几骑自她眼前掠过,脸面不及看清,就只剩扬起的玄色披风带着肃杀之气,让人摒了呼吸。

      不多时独孤慧回帐,见她抬眼相望,星眸蕴含希冀。

      “方才可是嗣荣王爷回来了么?不知我大哥?”云清执卷在手,因记挂云霄问话未免稍显急迫。

      独孤慧朝她安慰一笑,却道:“我刚没见到云霄。问过方知,九郎令傅长空率部在外,你哥哥也随行其中,尚未回来。”

      云清希望落空,但有独孤慧悬心,云清仍向她再度道谢:“多谢郡主。”

      独孤慧摆摆手,凑过来轻拍她的肩膀:“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说着让亲兵端来饭食,两人一道用了。再吩咐云清无要事不要出帐,免得有心人生事。

      然而就在她刚说完不久,又有人来请:“郡主,王爷请您过去。”

      日已落尽,天边一片青暮,烟霭袅袅直上云霄。

      中军帐内,烛火遍燃。独孤慧横眼相看,面露不悦。王德义背脊挺得笔直,任对方怒目,仍一脸凛然,丝毫不惧。

      独孤慧气得跺了跺脚,从长案正前方绕到独孤宪身边,道:“这不公平!”边说着再狠狠剜了王德义一眼,“人是我带回来的留下的。违反军纪的也是我。你处罚商略和雁冰做什么?”

      “郡主不听军令,萧雁冰为副将,不从旁规劝,这是错一。商将军顾念私情隐而不报,违法军规,这是错二。”

      独孤慧轻哼,看都不看他:“我和九郎说话,谁问你了。”

      她是故代王之女,陛下亲封的安平郡主、太后的亲孙女、嗣荣王的姐姐,若是一般人自然不敢与她争锋。但王德义久读圣人之书,自前朝废除女官制以来,再无女子在朝中、军中任职。因此从他在御史台任职之初,就对安平郡主出入军营颇有异议。还曾引前朝之祸,述牝鸡司晨之痛,上达天听。不过皆被独孤慧在御前以“父仇不报,何为子女”等言驳斥,两人一直如针锋剑芒。

      这时,独孤宪叩指轻敲长案,气定神闲慢道:“军纪如山,安平姐应知。”

      他一开口,此事落定绝无转圜。独孤慧无话可说,退开一步再次恨恨跺跺脚,身形一转,两人谁都不理,甩开大步离开。回帐来满面怒容,自床头枕边翻出京中带过来的良药,气呼呼又要出门。

      云清在一旁不知缘由,丢开书小心问道:“郡主?”

      独孤慧抬眼,正想脱口而出。又想解释了怕她多想,犹豫不前,只落得一声气哼。不料恰有一人奉命在帐外问道:“郡主,将军问宫中给的凝玉膏活血化瘀最好,可还有?他和萧副将要用……”

      话未说完,独孤慧就瞟了一眼云清。云清本生玲珑心,闻言就窥话中意。心想早先还无事,怎么回营不过两日反而受伤,还在嗣荣王回来后不久发生,除了因她之故不作他想。一时满心愧疚,眉间频蹙,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踌躇再三,云清敛眉低声道:“郡主,我可否一同去探望?若不是因为我,他们也不会……”

      此时天色已暮,况且两处相隔不远。独孤慧沉吟片刻便道:“也罢,你和我一同来吧。”

      萧雁冰和商略并排趴在床上,双手交叠撑额。听见步伐只以为是取药的侍从,眼抬都不抬。不妨余光掠过,正对上云清清亮双眸,顿时面上一滞,才恍惚忆起自己腰背半裸,立刻挥退为自己上药的小兵,慌慌张张拉起中衣遮住肩膀。却不想动作莽撞正好触碰到伤处,顿时忍不住龇牙咧嘴。

      云清早看见两人背上十数道深痕,可见血肉。不知是鞭打还是杖责,落入眼中触目惊心。她呼吸瞬停,还不及说话,独孤慧忽然近前坐下骂道:“谁下手这么重!”

      商略哭笑不得:“这已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有往重了打了。否则二十鞭下去,我和雁冰还能有力气说话?”

      二十鞭?云清心中愈发不上滋味,眼中如蒙薄雾,手指绞住衣袖,不禁上前几步,歉声道:“两位将军,真对不住……”

      一语未尽,就被萧雁冰抬起左手阻住,左边脸颊亦露笑涡:“云姑娘,不过小伤而已。”实则痛得厉害,右手藏在身侧紧握成拳撑住身体,狠狠吸了一口气又道,“对了,你哥哥他……”

      这一番动作却未瞒住云清,云清不想他再出声牵扯到伤处,忙应道:“郡主已和我讲了。”

      萧雁冰了然,又作轻笑:“郡主也不必生气。监军本就有规范军纪之责,并没有什么值得指摘的地方。王爷今日倘若不罚,日后大家都如此,如何能行。”

      这番话虽是对独孤慧所言,却也担心云清多虑,心中过意不去,旨在劝解开怀。故而更戏谑道:“不如说跟在郡主身边,早就有此觉悟了。”

      商略趁机相劝:“王爷治军严谨。也是郡主有太后懿旨,每每不许王爷责罚。否则今日更要受苦了,日后还须谨慎才是。”

      独孤慧默然,终是微微点头。帐外忽然传来声响:“王爷。”

      话音刚落,就有一人步履安详踏入。云清恰和他打了个照面。独孤宪眉峰锐利,双眼如洞察一切自她身上掠过,又好似没看她,举重若轻如鹅毛。他不比商略温文,也不像萧雁冰爱笑,凛若秋霜,落落穆穆,当是望之生畏。

      可云清心中却想,原来嗣荣王竟如此年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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