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雨》客年

5、生命

　　虽然版本有些老化，但还扛得住宇宙激光和强腐蚀土壤的飞船，居然被我面前的巨兽直接打下来了。它甚至都还没怎么动。
　　这简直就是魔幻！什么样的皮肤能比最强劲的金属还强劲，什么样的动物能仅用体能就战胜太空金属。
　　还没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意识到自己差点被耍了的龙，已经彻底将我视为攻击对象了。它的眼睛很漂亮，比最璀璨的蓝宝石还要深邃，可惜里面只有阴狠寒冷的光。我好像又回到十多岁的时候，被宇宙各种各样的生物追击。天啊，我活着真的好艰难。
　　如果我能早点知道在这会面临什么，我一定在外面毁掉洞穴。
　　这个家伙根本就不需要多么用力，就很轻易的将我抛来抛去。机甲让我没能干脆利落的死去，而是不断重复着反抗，被压制，继续反抗的流程。我渐渐觉得它并不想杀死我，似乎是将我当成某种解闷的玩具，就像猫不急着吃掉老鼠。我收回之前将他视为高等生命的话，这都是什么怪物！
　　“你有……\"我又被扔进了冰湖，第五次了，但这次我的系统彻底失灵。我不得不收回机甲，自己拼命挣扎着爬上来。我其实不怎么会游泳，开始一直在呛水。在海洋中无依无靠，刚一伸手似乎探出水面，四面涌来的海水就又将我打压下去。我看到光芒越来越少，我似乎沉入不见底的黑暗。
　　“如果有乌木就好了。”我的脑海中忽然蹦出这个念头。
　　大概是我一直在看乌木的战斗记录，在与那条龙交手的时候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有乌木的天赋，而不是这么平庸。会不会轻松的多？会不会不这么脆弱，毫无反击之力？
　　理智越来越模糊，就在我快要休克的时候，看到一根巨大的藤蔓。我克服阻力，缓慢的挪过去，抓住那根藤蔓，用全部的力量顺着向上爬。这里是冰川中央的湖水，我爬上来时身上几乎即刻就结了一层冰。我似乎明白外面那些栩栩如生的尸体们都是怎么回事了，运气好的话，我可以摆个不错的姿势。
　　在我觉得自己快要冻成冰雕，忽然燃烧起了火。是那头龙，它居然还会吐火，我觉得这不科学。我还在苦思冥想这到底是哪条原理，就听到很微小的卡擦卡擦声。完了，冰窟要塌了。
　　“你这个蠢货。”虽然没什么力气，闭上眼前我还是狠狠骂了它。以及偷偷将最近的宝石收入口袋，但愿我还能活着出去。晕厥时我听到了很奇妙的声音，空旷，辽阔，像生命最初的样子。
　　在海里。
　　很多年我都在重复做这个梦，一望无际的海洋，透过层层海水看着天空，太阳是一个闪亮但不刺眼的圆盘，温温柔柔地发着金光。海水也被晒得舒舒服服，漂浮在其中不会感到窒息，只有如思念一般的柔软。
　　他们说很多人都在做这个梦，这是记录在基因中的景象，以缅怀我们的故乡———地球，人类生命的源头。
　　我们在几千年前就失去的家。
　　末世大战释放的核尘覆盖了整个星球，原本蓝色的天空永远弥漫着死亡般绝望的灰色。大胆的冒险者们急急忙忙的跑进太空寻找新家，总有那么一批人急着甩开已成为负担的家乡。不愿意离开的人就守着那颗星球，渐渐退化，直至死亡。
　　人类每次在岔路口的分别都很彻底，甚至后来没人知道地球的坐标了。它只存在于部分人类的梦境中，和远古史册记载中的只言片语。
　　离开以后的几百年中，人类遭遇了史无前例的灾难。任何生命都不能随便摆脱原生星球的影响。碳基生命极其脆弱，要有氧气，要有水，还要有无穷无尽的能量补给。不断的尝试不断的牺牲，用同族和异族的血，逐渐铺设出一条道路。靠着强大的繁殖和快速的进化，几万存一的概率。杰出的天才们代代相承，将机甲开发到极致，才又一次站上了食物链的顶端。
　　好累。
　　为了进化，人类抛弃的太多太多了，所有的道德，法律，良知等一切都为了生存而放弃。等人类可以在宇宙立足的时候，终于开始反思，这些牺牲到底知不知道。那些及其希望回到过去的人，集合在一起，汇集成了各种各样的返古星，企图恢复末世大战之前的秩序。而更多的人进入宇宙舰队，只能靠不停开发掠夺维持生存。
　　似乎，没有一种发展模式比得上原来的地球。
　　“终有一日，弥赛亚会带领我们回去。”虚拟圣坛上的人日夜祷告，“回到迦南。”
　　我不太信，甚至我都不确定地球到底存不存在。在外流浪这么多年，我见过太多星球，没有一个跟故事中的地球彻底一样的。
　　很多人都总有种感觉，只要见到地球，见过一面，就能辨认出地球来。这就是弥赛亚教徒凝固的基础。但始终没人找到，后来能梦见地球的人也越来越少。许多人开始质疑，所谓无忧无虑的地球时光根本就是幻想。人类从来就不曾有过无忧无虑地时光，不曾得到过与自身完全契合的星球。
　　我也很久没做过这个梦了。
　　这次的梦境有所不同，天空中似乎有十个太阳在燃烧，大海灼热的好像烧开的水，不断翻滚。海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一动不动的潜伏，我必须向上游，上游。要靠岸，我不停告诉自己。
　　好累啊，好累啊，想就这么沉睡。激烈的疼痛感忽然贯穿全身，我打了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我不能停，停下会遭遇到很可怕的事情。
　　海底的怪物苏醒，它来追赶我了。我慌不择路，到处乱窜。
　　直到我找到了一棵树。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