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雨》客年

3、炼金师

　　“我不能给你盲目的鼓励，那会是极大的资源浪费。”诺卡叔叔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相框。我忽然意识到这栋房子已经很久没有女主人了。这里的资源依旧很贫瘠，他们或许只能买得起一个人的永生精华，也或许，遭遇过无法抗拒的灾难。开发星球是项极其危险的工作，无论对人类，还是对原居民来讲，都是如此。
　　所以才需要舰队。宇宙舰队，汇聚了全人类中最杰出的机甲和操作者。每个机甲都是经过千百次打磨的产品，都有自己的脾气和优势。经过与操作者的融合，和不同类型机甲的合作，才能获得最强大的力量。理论上来说，舰队的磨合比单独机甲的成就更为重要。
　　这是《初级机甲操作指南》的基本原则，我之前一直是相信这点的，所以才会顶着父亲的不满，加入舰队。我以为我能在那里，找到绝对力量。
　　“可是，究竟什么才算得上是绝佳的天赋。”
　　似乎早就在等我问这个，诺卡拉开柜子的第一格抽屉，从中拿出一支记忆笔。他对我说，“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去搜索最强的机甲，这个习惯从我年轻时保存到现在。”他按压笔帽，空中出现了投影。一整个舰队降落在新的矮行星上，虽然有影影约约的熟悉感，不多大部分星球看上去都差不多。一般而言，整个舰队一同出现的时候，是很难辨别最强者的，集体会吞没个体的特性。
　　直到那个红色机甲出现。
　　“这是什么？”
　　“乌木。”
　　乌木。
　　我无法形容那种震撼。
　　昏沉混沌的星球中，唯有那一抹红色璀灿夺目。它一挥手便掀起无边风浪，整个地壳都因此起伏震荡。每个闪避，每次攻击都精准无比。敏捷的几乎像是有独立生命，如古迹年中降世的神明，光彩夺目。
　　完美而和谐的融合，仅仅是看些立体影像都会感到心惊动魄。我不知道自己在情绪里沉浸了多久，等我回过神来发现影像早就结束。诺卡叔叔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他手里端着棉花糖热可可，热气氤氲，衬得他面容含混不清。我靠在沙发背上，汗流浃背，感到自己就是那些被攻击的靶子。
　　“这样的力量是人类能掌控的吗？”
　　“你觉得很稀有吗？不，等你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发现，天才太多了，多到根本无人记得。”诺卡叔叔用勺子搅拌可可，撞在杯壁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古纪年时，人类天真的以为，时间是抹平一切的力量。所以人类耗费当时最宝贵的资源，只为了研究延长寿命的方法。现在我们看到结果了。”他自嘲的笑了笑，“差距是无可弥补的。”
　　无可弥补啊！
　　我苦笑着想去拿桌上的杯子，双手颤抖的连杯盖都接不开。我仿佛看到一条在沙滩上蹦跳的小鱼，它拼命想回到大海，却不知道这举动有多徒劳。无法改变无法抗拒，凭什么？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条衡量标准，如果我的认真与否都没有价值，那么……凭什么？
　　“宇宙是没有意义的。”很多年前，父亲带我在星系间漂泊，他从不告诉我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当我问起他时他就会这么回答我。
　　“但生命应该有意义，”我很执着于这个问题，“每条星系的上千亿颗恒星中，只有几个才具备孕育生命的条件，如此小的概率比，正说明了人类这种高智商生物的稀缺性，不是吗？”
　　“不是，这只能说明，我们十分幸运。”父亲似乎被我的一本正经逗笑了，他探到后面，从一堆不明物体中取出装着酒的锡罐。他又要喝酒了，我开始查看坐标，这里说不定会有合适的停靠点。
　　我停在中等文明的星球，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但还是被看到了。那个小男孩跟我差不多大，他应该是恐龙类的进化者，正在放牧一群多足虫。我对虫子有十足的阴影，不由得很敬佩他的勇气。
　　一般来讲，我会直接清空目击者的记忆，避免被联邦管理局找上门来。但是这次我有点被那些虫子吓懵了，没有立刻做完。等我意识到自己该干什么的时候，似乎已经有些迟了。他开始拨弄我们的飞船，并努力跟我醉酒的父亲比比画画。我折腾了半天翻译器，才听懂他对我们说的：我们压死了他三只比卡虫。
　　“我不能再当牧人了，除非我能赔得起三只比卡。”那小孩颇为平静的说，他似乎发现我们跟他一样穷。
　　“恩……我的技术还不太好。”当然赔钱是不可能赔钱的，要是有钱我们也不至于满宇宙乱跑。为了获得些酬金违反联邦律法，我暗地里会在黑市买些武器，紫色蘑菇，或者做些什么其他小玩意。但这种机会也很少，所以我们已经很多天都没有补给了。
　　“不如我们把它们吃掉。”我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父亲出了个馊主意。他一定是饿的不行，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吃虫子的，看着那绿色和蓝色的混合物就没有食欲。但是那个小孩颇为认同，似乎他早就在等着这样的机会。于是他们一拍即合，让我去飞船搬下来各种香料。
　　“会有什么区别吗？热量又不会增加。”看着他们几乎把各种调料都用了一半，就为了这么个大虫子，我心疼坏了。毕竟很贵。
　　“这就是你要找的意义啊。制作食物，复杂的过程，本身就有意义。”
　　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吃的。
　　“我从记事起就在放牧了，但我从未尝过它们的味道。”放牧的小孩并不为死去的比卡伤心，他吃的挺高兴的，好像这是世间少有的美味。我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
　　“没有羊群就称不上是牧羊人了。”
　　“哦，这确实很可惜。”他耸了耸肩，但是毫不犹豫的又大口吃了起来，“我要成为一个炼金师。”
　　听上去像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关于金属的基础知识，但他说的话打消了我的念头，让我觉得这么糊里糊涂的应该也不错。他拿出一本图画书，指着印刷很粗糙的一幅肖像画对我说：“看，我从小就想当一个炼金师。”他两眼闪闪发光，“而且我很早就明白成为炼金师的第一秘诀，你知道是什么吗？是相信。”
　　“只要坚持去相信，整个世界都会帮你实现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