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7、叙述九十三则 ...
-
“只不过一夜,我倒觉得永乐瘦了许多。”
马车停在了明王府前,文墨站在府前石阶上等着她,见她掀开帘子,方才开口说话。只是声线平稳,俊秀眉目间却是一红。
男儿从不轻易垂泪,可昨夜的凶险他不用亲自去便能感受到。
“子砚看错了,永乐很好。”美人笑着走下马车,上前拥住爱人,把脸藏进男子怀里,脸上泪光再看不见。昨夜风雪呼啸,她最怕的便是再见不到心里的这个人。
“昨儿夜里永乐未归,墨倒是收到了少游兄的书信,说是凡事尽力,想来永乐所谋,如今会有一个定数了。”
文墨冷静说完这些话,永乐抬头看他,就见他眼尾泛红,神色不明,便知道这人该是懂了。永乐停留一夜未回,就更说明了当初她与他借杨知之手谋划的事,比如用一场刺杀来换取时间之事到底是暴露了。这事暴露,而永乐不见喜悲,显然一夜过去,心死如灰。
“子砚当真不怕么,君非君,臣不臣,你我置于其间,效飞蛾扑火,也许终自食其果。”
文墨抬起手抚摸永乐的脸颊,笑着摇摇头,“心之所向,甘之如饴。”
秦隽此间事了,自然将文墨托付的事说了,如今杨知被捉住,不妨将此事趁热打铁,一并扳倒昭恒。
许清安却是面色沉重摇摇头,“不可,陛下如今已猜忌我与师兄,此番若再涉足皇子之间,当是再不能容我们。夺嫡虽在,然陛下一日在,便一日不可明言。”
“他二人生死相托,我等岂能冷眼旁观?”
秦隽知道许清安说的在理,但此事一日不解决,永乐便一日胜似一日地急躁,必须有个缓冲和解决,不然就是必死之局。
“生死之恩极重,只是,师兄,殿下以性命相托,清安不敢莽撞。”
“此事务必要有一个结果,还请清安与我共同谋划。”
“以清安之见,与其赖于陛下公道,倒不如假手于民心。林彦南与昭恒之事虽然隐晦不敢示人,但到底是人命一桩,天子脚下,法纪无纲。不若用些人手将消息散播出去,师兄书信一封,明王府的旧部也可以用上。”
“清安所言甚合情理,只是若仅仅依靠舆情,未免被动得很。”
“此番旧隋乱党被擒,陛下一定会论功行赏,此时,郡主一定会是那个最大的功臣,你我需要借舆情之后的铺垫,让郡主当街伸冤,一路到九重宫。”
“此举未免大不敬,即使陛下受制于此,也不会轻易妥协,反而害了郡主和子砚。”
许清安叹口气,微微闭闭眼,又睁开,看向秦隽。
“正因此举凶险,清安才不敢舍弃王爷的托付涉足其间,而郡主也需要孤注一掷的勇气。这已是最好的机会,夺嫡一旦彻底抬到明处,那件事只会被众皇子压得更死,因为皇家的名声,所以,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秦隽深深吐出一口气,“我明白了。”他手握成拳,“我这就写信过去。清安。”唤了名字,秦隽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没什么好说的,他知道若是他因此遭逢不测,清安一定会照顾好柳兮,锦悉,锦涓。
许清安郑重点头,秦隽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他身影不若曾经登科时候单薄,臂膀看起来有力了许多,扛起了心中的道义。
看着秦隽走远之后,许清安自然也没有闲着,他又重新去整理了案卷,目前所愁之事可不止一桩,几位皇子都已成功封王,如果他没有想错的话,等到昭慎定下姻亲之后,夺嫡之事必然会越发紧迫。如今他要烦恼的便是昭悔的亲事,古往今来,夺嫡之事,比的是皇帝宠爱,比的也是世家力量,昭悔的亲事,也必须拿来做筹码。
如今许清安在朝中已经替昭悔打开了一个算是不错的局面,只希望有心之人能顺势加入恭王派吧。
却说永乐这边,在接到秦隽的书信之后就立刻表明了决心,还将手中的旧部一起交托秦隽打理,文墨同时也借职务之便暗中给这些消息传播不少方便。
而在此事蔓延之前,皇帝在听说昭悔醒来之后,松了口气,便发了一道圣旨。下令处死杨知等逆臣,当然也赏了永乐不少东西,昭悔也有一些。
一时之间,此二人在朝中风头无两,不少大臣都开始打听永乐的站队,想来是希望借此重新确定各皇子的实力,许清安此时却不敢轻举妄动,永乐这一次行动势必要惹怒皇帝,这时候和恭王扯上太多关系并不好。
秦隽早早把柳兮和儿女接回了府,只是还来不及亲近,手头的事便桩桩件件来了。皇帝说的处斩日期正是明日,他和永乐的打算便是直接在行刑场地伸冤,行刑官特意挑的是一个明王旧部,极为忠心的一个,毕竟这差事说不好要枉送性命。
从早到晚,秦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双眼布满血丝,这次的布局即使有文墨的帮助,明王旧部的联络,但是避开旧隋作乱之后突然管理严苛的京城需要的心力太多太多了。这几日的布局不知道换了几次,明王几经折腾的底子也早就不足以救命了。
“此时,我倒是有些能体会杨知了。”永乐也没比秦隽好多少,她坐在案前,脸上勾着一抹笑,眼里却没有半点喜悦。
时间从来不会等人,所以杨知不敢拖后计划,所以永乐也不敢在此松懈,说到底,也是在赌命。
文墨安抚地拍了拍永乐的手背,“不怕。”永乐转过头看了文墨很久,闭上眼睛,苦笑一声。她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害怕徒累旁人罢了。可要她就此忍让,退一辈子,她也做不到。
事发之地便在东门,永乐踩着杨知还未干涸的血,登上了行刑台,她手里拿着一块白帛,血迹斑斑。
“明王之女,大唐永乐郡主,状告当今晋王,圣上第八子,草菅人命,胡作非为,欲坏大唐纲纪,欲乱大唐法度!悠悠千古,泱泱大唐,法正则国立,如今国法不正,晋王行凶而不被严惩,国之颓唐,始坏于此。”
底下百姓见永乐说完,便开始自发讨论起来,其实那些讨论也大多是隐晦的,王子杀人,自然是不同罪的。这是他们心中默认的,也是大唐默认的,永乐的陈情并不能引起动容。所以秦隽和文墨各自安排了不少闹事之人,势必要将这把火彻底点燃。
“诸位,可否听王某一言。今日晋王不被严惩,来日受害的便是诸位啊!”
“国法不正家国如何立?国法不严万民如何生!想我大唐伐隋才几年啊,这般清明世道,如何能坏?”
“陛下英明圣裁,定是被晋王这小儿使手段遮了圣听,我看我们不如一同到宫墙去,也好叫陛下知道这恶人行径啊!”
“高祖皇帝基业到如今才几年啊,大唐安定到如今才几年啊,这晋王倘若来日成了皇帝,你我岂不是又要遭受战祸!”
“是啊,这位老兄所言极是,不能让这晋王使些小聪明耽误了咱们大唐啊!”
“大伙愿意的都随我一起去吧!”
这些声音一个接一个地响起,把晋王杀人和百姓挂靠在一起,大唐又是才立的国,民心浮动之余也存着不信任的担心,见有人领头,便都自发跟上去了。
一路来到禁宫前,宫门的侍卫未曾见过这般情状,当即提了十二分的警惕,抽出了佩刀。而正是这个动作一结束,人群中便又响起了声音。
“诸位看啊!那晋王如此蛊惑陛下,我大唐危矣!”一老者恨铁不成钢般地说道。
“是啊,诸位莫被几位官爷吓到了,郡主所请,甚合情理,我等当同郡主一起,为大唐辟开清明!”
这次发声之人极多,侍卫看见带头的是永乐,虽然没有收刀,心下却已经有了几分犹豫。
永乐突然跪下,“永乐请陛下圣裁晋王草菅人命一事!永乐请陛下圣裁晋王草菅人命一事!永乐,请陛下圣裁晋王草菅人命,视国法如无物之事!”
侍卫看见了,连忙派了一个手脚麻利的小卫去回禀。小卫没能闯进大殿,只能冲温印瑾回禀了这件事。此时昭怀正同皇帝呆在一块,听见温印瑾慌神的回复之后,心下暗道一声糟糕。
未曾想,今日特意来父皇殿中请教书法的讨好倒成了对手送来的刀子,眼下可好,牵涉八弟,父皇必定会先假意过问自己之后,再迁怒于他。
可恶,到底是谁,这般暗害于他!
此时许清安和彭沅都打了一个喷嚏,不由暗道书房果然冷得很,还是要添个炉子才对。
其实彭沅和许清安都没有想过借此事去牵涉另一个皇子,彭沅首先并没有入局,而许清安要保全自己的话,这件事就必须把自己摘出来,更不可能借这件事对哪一位皇子发难,未曾想,昭怀就是这般倒霉。
“哼!明王的女儿,可当真是乖张顽劣,不识好歹。”皇帝生气地丢下了手中的笔,吓得昭怀当即和温印瑾一起跪下,“陛下(父皇)息怒,保重龙体才是。”
“保重?如何保重,那丫头倒是欺到朕脸上来了,可也不想想,朕戎马半生,如何是寻常人也能威胁的!温印瑾,去把永乐请进来,遣散百姓。”
温印瑾领了吩咐退下,皇帝方才抬眼看向跪着的昭怀。
“你也长大了,封王建府,你且说说,朕如此偏重你八弟,可是大不妥?”
上来就是送命题啊,昭怀心里苦笑,面上半分不显,只强自镇定道:“天子自有圣裁,儿臣是臣,岂敢疑君?君父自有所知,儿臣是子,岂敢疑父?唯恭君敬父,以为己任。”
皇帝冷哼一声,“岂不闻孝顺之道,朕虽为君父,若有错,尔等自该直言,岂能忍气吞声,陷朕于不义之地。君子之德,是谓直威友,直言不讳可做到?见权不屈可做到?友弟善育可做到?”
昭怀当即直觉背脊生寒,额头也是汗湿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