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桃花水》笔墨行云

2、行夜路晏珥遭轻薄

　　临安繁华，夜半时街上遇到行人本不稀奇，遇到女子也不稀奇，多半是妓女。稀奇的是，这几个女子居然大胆将他团团围住。

　　这年头妓女揽客竟强悍至此？晏珥面露惊讶之色。

　　“哎呀，这是哪家的小哥呀？俊俏得很呀！”一红衣白发，粉厚妆浓的老妪撩起他的头发，双眼放出精光。

　　晏珥一阵恶寒，虽然他耳闻有人好这口，但是亲眼看见，尤其是还对他如此轻佻，不禁汗毛倒竖。

　　晏珥虽修道，但一贯讨厌那些道士的穿衣打扮，而且越是道行高深的人越是看起来普通，穿的太过招摇反而会引起鬼怪们的警惕。他虽穿得素雅，奈何天生女相，总是会吸引一些好色之徒，男女皆有。只是这么上年纪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哎，你们看他的右眼下还有颗泪痣呢，最近城中很多大家小姐没有的都要给自己画一个呢。”说着还上手摸了一下：“呦，这是真的不是画的。”

　　晏珥猝不及防被她摸了一脸，之前的隐忍算是白费，他一下向后跃出数丈。脸色微愠，道：“这位……大娘，还有几位姑娘，请自重，我并非那种人。”

　　“哎呦，这位公子脸红了，莫不是看上金妈妈你了？”一个身着蓝衣，满头珠翠，身上挂满珠宝的的女子挥着手绢调笑道：“也难怪，你都这把年纪了身材还是这样好。嘻嘻。”

　　晏珥气结，眼神似刀一般飞向那男子，低声道：“你在，说什么？”

　　“哎，我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呀。”金妈妈语气充满无奈：“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让很多像这位公子这样的俊俏小生痴迷，非我不娶的。那时才是挑花了眼，才落单至今的。”

　　“嘻嘻，是呀，论美貌，谁有你金妈妈美？”那蓝衣女子肩膀似乎是抖了一下，嘴上仍然继续起哄，旁边其他的几个风尘女子也跟着附和：“是呀是呀。”

　　晏珥觉得这蓝衣女子好生奇怪！这几位都是妓女，她为何这么热心帮别人揽客？

　　金妈妈又道：“小霞你别说，细看这位公子，竟比前阵子出门礼佛被大家围观的临安第一美人还多一分秀色呢。”

　　小霞？临安第一美人？

　　晏珥前几日听闻这长安第一美人因不满父母安排的家族联姻，独自出逃了。家人派了好些人搜寻都未得结果。

　　这位金妈妈不知何时闪到了晏珥跟前，虽然在跟那名蓝衣女子说话，可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着晏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那种欲望，并不是普通人对金美色的欲望而是……口腹之欲。

　　晏珥修道多年，早已见惯了这种神情。只是夜晚光线昏暗，他又把这几人当成了普通的青楼女子，因此才一时大意。

　　平常的小鬼小妖他可通过气息分辨，而这个显然是附在了凡人的身上，掩去了自己的气味。不过那种贪婪邪恶的神情，是他们永远无法学会如何掩饰的。

　　不过有一点他却无法想明白，这红衣白发的老妪是哪来的自信？在正式修道之前，也有很多女子对他表达爱慕，但是这种类型是从未有过的。

　　晏珥背在身后的右手刚要有所动作，那蓝衣女子又发话了：“金妈妈，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姐妹们我们走，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不要影响这位公子和金妈妈的春宵一刻呐。嘻嘻。”

　　说罢，便拉着其他几位女子往反方向走，身上和头上的首饰换哗啦哗啦，尤其是脖子上的那串珍珠项链，让晏珥一下子想起了某个人。不对，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某个鬼。

　　“给我站住，我让你走了吗？”晏珥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眼神犀利地望着那个身材有些壮硕的蓝衣女子。
　　闻声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但脚步依旧没停，边走边若无其事道：“啊哈哈，这位公子，奴家不好你这款的，有缘再见哈哈。”说罢人已经跑出一里地了。
　　其他女子边追边交头接耳：“小霞怎么突然跑到前面去了？”
　　“对呀，这一定是什么轻功之类的，我们让她教教我们罢？万一遇见不喜欢的恩客我也可以跑啦。”
　　“对对，快。”说着，呼啦啦的一群人便追了上去、
　　晏珥听到急忙喊：“你们离他远点！”他要追上去，却被金妈妈拦下了：“这位公子，您就别想着那些胭脂俗粉了，跟我走吧。”
　　紧接着晏珥只觉手腕一凉，金妈妈的手已是铁箍般的拉着他。
　　看情形，今天无论如何，他是走不了了。那几名女子身上并无妖气，恐怕是被这金妈妈想辙诓骗的，但这妖目的在他，倒也无大碍，至于那蓝衣女子，应该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想到这里，晏珥道：“既如此，那就烦请妈妈带路。”
　　他嘴上岁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既如此，就别怪我收了你这老东西！
　　这金妈妈看似不像是一般的鬼怪，怕是已经有些道行了，与其在此将她收服，不如将计就计，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来头，或许能挖到更多线索。
　　穿过杏花巷，再往西行不过百十来步便是晏珥的府宅。未免这东西黏上自己，晏珥路过自家门口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金妈妈带着晏珥七拐八绕的穿过了五六个小巷，人越来越少，待到时，天边已经露白。
　　这个房子坐落于一处小巷尾端，白墙青瓦，大门隐映在几株老槐树之中，从门前路过都甚难发现。门上方似有一团凡人难以察觉的黑影。晏珥将端方转置左手，右手飞出一道符直奔那黑影，迷雾消散，一个牌匾慢慢地显现出来，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美人府。

　　怕那金妈妈发现，晏珥轻轻的打了一个响指，那符咒便自行烧为灰烬了。

　　周围已没了人声，寂静的可怕。金妈妈将手掌放在木门上，门便向内开了。

　　这开门的动作普通人看似平常，可晏珥却能看见不同的东西，金妈妈以极快的速度在门前画了一个小型法阵，这才开启了这缚仙门上的邪阵！

　　缚仙阵？莫非这里面有神仙被困？！

　　晏珥不知自己能否应付？如果现在想跑有几分把握？这金妈妈知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一串串问号在他脑海中不停地冒出来。

　　恍惚之间他已经被金妈妈拉进了门，眼前则是一片花红柳绿，浮光掠影。
　　这院子果然是别有洞天！
　　晏珥脚下是黄金铺就的小路，约莫两人宽。道路两旁种满了参天的海棠，几乎将头上的蓝天荫庇，此时棠花正盛开，灿若星辰。
　　最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海棠树的树干之间联结者屡屡红线，上面挂着一幅幅宣纸画，每幅画上皆是一代风华，或是俊美，或是阳刚，抑或是清冷。
　　全是绝代的美男子！
　　尽管晏珥天天看着自己这种被人叫作美人的脸，步行其间，也还是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了。这金妈妈是掳了多少美男子供她淫乐？！
　　金妈妈拉着他的手，轻轻抚摸，边走边对他道：“这位公子，这里可是个好地方，你说呢？”
　　晏珥轻笑，问道：“不知这画中人是否都在府中呢？”
　　金妈妈面色仍是一片平和，眼神却中充满着情欲：“公子，你刚才不都知道了吗，这里叫什么，不就是什么。”
　　晏珥心中一沉，这金妈妈果然不是一般的鬼怪，刚才他用符的时候果然还是被她察觉了。
　　“这里什么人都有，劝你别随便惹事，万一碰到大人物我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看来这里不是金妈妈做主？”晏珥语含疑惑。
　　金妈妈笑道：“只要那大人物走了，那就是我说的算。”说罢捏着晏珥的微有些棱角的下巴，眼含秋水。
　　“哦？大人物？”晏珥心起怒火，面上一片春风。
　　“这位大人物可不是冲着你来的，你还是少问。”金妈妈转身，只是拉着他往前走不再和他说话。
　　哦？看来这位大人物还是有目的的。若是比金妈妈还难对付，还是暂时绕开的好。
　　二人又前行十余米，进入一个院子，转了几个弯，晏珥才被带进一个香意盈人，烟雾缭绕的房间内。
　　房间内，还有一个人。
　　晏珥见这人一身白衣，身型比他稍微高大一些，前额的乌发只用一根素色簪子束在头上，鬓边两缕头发随意的搭在肩上，整个人十分慵懒。
　　来人见他，嘴角微扬，一双美目顾盼流光，打量着衔月，道：“公子当真是人间绝色。”
　　晏珥闻言，也不生气，只是好奇。这人真是古怪，都已经是别人的笼中鸟了，还如此谈笑风生，怕是脑子坏掉了。亦或是那生性轻浮之人，乐在其中。
　　金妈妈向着晏珥道：“客房已满，今日公子你就委屈些先在此休息，明日我再来教你们规矩。”
　　美人府做的是阴间的生意，晏珥从三界司回到临安，在由临安到这里，算算时辰也快天明了，正是这里的夜晚。
　　“金妈妈，你这人口拐卖的生意好得很呀。”晏珥抱着双臂，嘲讽道。
　　“公子，你放心，你是我的，我是不会让你被那些愚蠢的女鬼糟蹋的。” 说罢金妈妈还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跑了。
　　屋内的白衣男子听了眉毛一扬。
　　晏珥进屋将馒头和红烧肉放在桌上，再回头看那男子仍是笑意盈盈的盯着他。
　　两人相比，姿容其实是不相上下，只不过对方的脸棱角分明，眉目英挺，洋溢着男人的英气，而他，却有着女子的妖媚。身为男人，常遭同性嘲讽，甚至还有个诨号“晏美人”。
　　那笑意，越看越像是嘲讽。
　　晏珥环起手臂，语气有些不善，挑眉道：“这位公子，都到了如此境地，还能笑得出来？”
　　“我看你也似有把握，我为何笑不出来？”他声音朗润，恰如那早春时节潜入夜色的微雨。
　　“哦？我怎么听不懂公子在说什么。”晏珥盯着他，嘴角却不可查觉地挑起了一丝弧度。
　　“公子一身道行，那金妈妈眼瞎了，我可看得清清楚楚。”

　　说罢他已经走到了晏珥跟前，睫毛低垂，轻声道：“明夜，还烦请公子帮在下一个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