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水镜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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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唤出穗禾的神魂，对她施展了“溯洄”。穗禾闭上了眼，陷入死前的回忆之中。她的神情逐渐扭曲，显得痛苦不堪，眉心紧锁，双唇紧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
昭华凝视着穗禾，母亲，抱歉，女儿是为了您好。只有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我才能为您报仇雪恨。您放心，等“溯洄”完成，您便永远不会再想起这些旧事了。女儿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一切，往后，您会平安喜乐，万事胜意的。
“溯洄”完毕，穗禾的记忆凝结在一颗灰色的珠子里落在昭华的手上。昭华小心地把昏迷的穗禾放回聚魂灯，等下次母亲从灯里出来，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昭华盯着手上的这颗珠子，迟疑了一会，最终去问了柏麟：“阿麟，你愿意陪我看一样东西吗？”她不知道自己问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多么脆弱，仿佛只要柏麟一拒绝她，她便会因伤心过度变为泡沫消散在空中。柏麟担忧地看着她：“我当然愿意。”
昭华抱着她的小兰花来到长乐宫的一处偏殿，这里平常鲜少有人踏足，她还吩咐了两位贴身侍女不要让旁人来打扰她。昭华关上了偏殿的大门，这里的光线昏暗，老旧的陈设更加显得颓凉荒芜。
她把灰色的珠子放到桌上，珠子便开始自动放映出穗禾死前的记忆。魔界婚礼当日的场景和昭华搜魂看到的基本一致，只是从那画面里可以感受到记忆主人的悲伤和不可置信。
接着，就是穗禾被流放荒野的场景，昭华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她看到她的母亲浑浑噩噩地走在荒野里，天地之间好似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半疯半傻的母亲走走停停，似哭似笑，似悲似喜，嘴里还在念叨着旭凤，天后之类的词。
昭华内心腾然生出一股暴戾，她恨不得现在就捏碎旭凤的喉咙，再砍断他的四肢，把他的心肝脾肺肾通通挖出来喂狗。不，这还不够，她要让他神魂俱灭，永无来世，以此来偿还他犯下的罪孽。
曾经的鸟族公主失去了一身功力，心神俱碎，流浪在荒野里等一个她永远也等不到的神仙。她鲜亮的衣着变得破碎灰败，柔顺的长发也宛如枯草一般，只有眼睛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奢望。她已经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深渊，永远回不了头了。
昭华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柏麟伸出手想要安慰她，可他如今没有实体，还是什么都不能做。他不免再次懊恼自己为什么还没能修成实体。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心智不全的穗禾误入了一个洞穴，这时的画面出现了扭曲，似乎是记忆的主人在抗拒回忆这一切。昭华知道，她母亲的真正死因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画面一转，是前炎城王的两个傻世子，他们抓住了穗禾的脚腕，把她拖到了洞穴深处。柏麟惊呼一声，知道穗禾此番是凶多吉少了，有一瞬间他都想毁了这个珠子，不让昭华看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可接下来的一切毫不留情地展示在他们眼前。那两个世子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吃饭饭”，一边开始生啖穗禾。他们扑到穗禾的身上，咬开她的血管，撕下她身上的肉，好像在吃什么猪狗牛羊。
柏麟感到胃里一阵翻涌，要是有实体的话，可能他会当场呕出来。他连忙扭头去看昭华，昭华面无表情，死死盯着血腥的画面，到处都是血，夹杂着穗禾的痛呼，刺痛了她的眼睛。
穗禾凄厉地挣扎时还在喊着旭凤的名字，昭华的双手青筋暴起，旭凤旭凤，他到底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两个都癫狂至此，那又为什么要生下我？我算什么？你们博弈的棋子，还是一个好用的工具，真是可笑！
在两个世子的撕咬下，穗禾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在极度的恐慌和不甘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的时候，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翼渺洲的方向。看到这，昭华周身气势一凛，偏殿内的摆设全部崩毁，只有她怀里的兰花和那颗珠子还好好的。
柏麟担忧地不得了，可却不敢冒然安慰，生怕再次刺激到昭华。此时的珠子又开始重新播放穗禾死前的记忆，柏麟看向昭华，她的脸上依旧是那种可怖的平静，极为认真地看着画面，似乎要把这一切都牢牢记在心里。
在珠子播放了数十次穗禾被生啖的画面后，柏麟受不住了，他语带哽咽：“昭昭，昭昭，我们不看这些了，好不好？”看着自己的母亲一遍又一遍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昭华怎么承受得住！
昭华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从画面转到柏麟身上，她像是在看他，又像是什么都没看。柏麟看着她心神恍惚的样子实在放不下心，昭华甚至还对他牵动了脸上的几块肌肉：“乖，你要是害怕，就先回花里去。”
说罢，她又扭头看着画面，柏麟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陪在昭华身边。这一看，便从日中为市看到了日薄西山，珠子里的画面不知放了多少回，柏麟都有些麻木了。昭华立在阴影中，像一尊雕塑，她朱唇轻启，缓慢地吐字：“旭凤……锦觅……鎏英……丹朱……彦佑……卿天……棠樾……”】
穗禾……穗禾后退两步，嘴唇颤抖，头脑一片空白，她早知道自己会死，但万万没想到她的死法会是这么……这么屈辱，她躬起身子，开始干呕起来，好像受到了巨大的痛苦与折磨。
润玉走过去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手给她输送灵力，没有过多言语，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还是要穗禾自己扛过去才行。穗禾只觉得好像突然整个世界都扭曲起来，她面前看到的都是些可怖的幻影。
润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穗禾……穗禾虽然是做了些错事，但这个死法也太过了。而且，他皱起眉头，这件事很难说是个意外还是有人授意，最关键的是，他们的女儿——昭华，想到这，他又抬头看了眼水镜，水镜里展示的是昭华背对着他们的背影，看不清她的状况，但必然也是糟糕极了。
穗禾其实什么都没呕出来，其实只过了一刻钟，她缓了过来，脸上是种用言语无法形容的神情，濒临崩溃。“旭凤……旭凤他就是这样对我的？他便是这样回报我的深情的？好！好！好！真是好极了！”她咬牙切齿道，所有的深情厚谊瞬间就变成了强烈的憎恶与怨毒。
润玉发现随着她情绪波动的增大，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燥热起来。灵力输送骤然崩断，他被一阵强大的灵力波动掀了出去，不好！穗禾像是走火入魔了！
只见穗禾不知向空中抛出了什么东西，金灿灿的一闪而过，她双手生起深紫色的琉璃净火，小小的莲花从手心升起，而后汇成具有可怕威势的一击，直冲空中而去，那东西爆发出一阵金光，很快便被净火灼烧地虚弱下去，而后湮灭，飞出几十丈之外。
穗禾神情恍惚，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尖锐高声道：“旭凤，你竟敢负我至此，去死吧！我穗禾从今天起与你恩断义绝，既然你不肯放过我，那我也要绝了你的生路，你休想……休想再来伤害我，伤害我的女儿！”
润玉这次终于看清了，那是——藏着旭凤第八魄的寰谛凤翎！不过看那被灼烧的黑漆漆的模样，只怕那第八魄已经灰飞烟灭了。他看着神色癫狂的穗禾，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穗禾施法把那根寰谛凤翎召回手中，仔细感受了一番，里面确实没有旭凤的气息了，只有一股火灵之气，才放下心。她突然“哇”地吐出一口血，半跪在地，灵力在周身四处乱窜的感觉确实痛苦不堪。
润玉连忙扶住她，为她平复灵力波动，她抓住润玉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我们出去后，我告诉你，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锦觅，谁也别想拦着我，除非我神魂寂灭。”
润玉对上她伤痛屈辱的眼神，心中一颤，他知道穗禾这是在逼迫他，逼迫他在锦觅和她还有未来的孩子里做一个选择。他……他闭了闭眼睛：“……锦觅……花神会因手刃心爱之人，郁结于心，致使心神俱碎，英年早逝……”
他到底还是做出了选择，没有了旭凤，锦觅也不一定会选择他。但穗禾不同，他们未来会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而且已经达成了协议，怎么看，都是选择穗禾更为稳妥。而且，就算他真的娶了锦觅，舍弃穗禾，未来不可避免会想起他这个有缘无分的女儿，他一定会后悔的。至于……至于锦觅，她去了，他会好好对待花界的，也算是补偿。
穗禾抓着他的手猛然用力，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眼底狂热：“很好，你选了我和孩子，这才是正确的选择！”说到孩子，她又浑身颤抖起来：“昭华她……她怎么受得了这个！她怎么受得了这个！”
她看着水镜里沉默异常的女儿，心好像都被撕成几瓣，她抓住润玉的衣领，给了他一耳光：“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看到这个！看到她母亲多么不堪入目，你为什么不多派些人看着她，照顾她，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的眼泪终于大滴大滴淌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老天连我的女儿都不肯放过，你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她，才对她这么不管不顾？为什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的女儿什么都没做错，她唯一错的，就是她是我的女儿，是吧？”
她松开了润玉的衣领，又狠狠删了自己几耳光：“都是你的错，都是你识人不清，都是你自作多情，都是你愚蠢不堪，都是你才害得女儿这么痛苦……”“够了！”润玉抓住她的手，给了她一手刀打昏了她。
他无法再看着穗禾继续折磨自己，也无法回答一位心碎的母亲的诘问，因为他自己的心也碎了。当年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荼姚一掌毙命，那时的他痛不欲生，至今他都不敢回想当时的噩梦。
而穗禾的死比起他母亲的死法无疑更叫人痛苦，他的女儿却一直逼迫自己重复看着这段噩梦，那他女儿的痛，又该是怎样？他甚至不敢去想他的女儿此刻到底……到底……
一滴眼泪从天帝的眼角滑落。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水镜篇（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