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花火》铁桶僵尸

2、第 2 章

　　陆嘉岩闻言挑了一下眉毛，他还寻思孙晓雯为什么反常，突然管起闲事来，看来是色令智昏。他扬起脖子把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咣地一声放在前台的桌上，“让他十分钟后来我办公室。”然后转身离去。
　　孙晓雯朝陆嘉岩的背影撇了撇嘴，又看了看门外的青年。
　　陆嘉岩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让人进来，大概是是周五下午实在是太适合摸鱼了吧。
　　在这十分钟里，陆嘉岩有条不紊地给诉状结了尾，然后想起了孙晓雯说的话，虽然知道不可能，他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近一年的交友状况，看看是否有可能像孙晓雯说的，某个人因为私事来找他。把关系网粗略梳理了一遍，答案依然是否定的。他父母前些年移居国外和姐姐生活，国内没什么复杂的亲戚关系，朋友也不可能，他把工作和私人关系分得很清楚，朋友就那么几个，至于私人感情，他也从不拖泥带水，关系结束后删除一切联系方式，绝不会出现对方事后找上门来的情况。
　　“叩叩叩……”
　　他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很轻，节奏不快。
　　“请进”
　　对方非常有礼貌，得到允许后才推门而入。
　　陆嘉岩迅速地扫了一眼门口的人，他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一眼就能从一个人的外表穿着判断出很多信息，对方衣着讲究，确实如孙晓雯所说的，外貌非常出色，只是……身形清瘦，脸色苍白，整个人显得拘谨而不安。孙晓雯的话此时不合时宜地在陆嘉岩脑海闪过，怀了他的孩子的人上门来找他讨说法，陆嘉岩因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联系皱了皱眉，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私人关系排除，那就是又有案子上门了，陆嘉岩心里哀叹，他本想偷会儿懒不工作的。
　　陆嘉岩脸上挂起客气的微笑，可等了半天，对方只是垂着头，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一幅游移不定的样子。
　　陆嘉岩甚至怀疑他下一秒可能就会夺门而出。难道是他的笑容太可怕？老陈经常强调，他们是服务行业，让客户觉得宾至如归，如沐春风也是他们专业度的评判维度之一。最近这两年，他也不抗拒这种职业假笑了，只是每次他一笑，办公室那些人就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请坐。”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沙发椅。
　　对方略有些惊慌地抬起头，说了声谢谢，然后慢慢走到沙发椅跟前，小心翼翼地坐下。
　　“怎么称呼？”陆嘉岩的语调平稳，透着股冷淡的专业感。
　　“姓叶，叶蕴宁。”
　　“好的叶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蕴宁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嘉言手指有规律地点着椅子扶手，他习惯了高效，对于沟通的效率也十分注重，别人跟他说话啰嗦点或者没逻辑都会被他礼貌打断，要求切入重点。但他没有催促叶蕴宁，从肢体语言看得出叶蕴宁的情绪十分糟糕，双膝并拢，背弓着，双手十分规矩的放在膝盖上，防御性十足的姿势，好像他正坐在看守所的审讯室，而不是知名律师后现代风格的办公室。
　　陆嘉岩决定安抚一下他，问道：“要喝点东西吗？”
　　叶蕴宁摇了摇头，手指紧紧攥着，指节青白，还细不可察的发着抖，好在他终于开了口，虽然声音有些缥缈：“今天是29号周五。”
　　“所以呢？”陆嘉岩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义。
　　叶蕴宁羞赧地低下头：“您说过每个月末的周五会提供免费法律咨询，我……我暂时……无法支付您的咨询费用。”
　　陆嘉岩眉头蹙起，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得到的信息，这是他几年前的行事标准，免费法律咨询，恨不得天天搞法律援助，为世上所有的不公伸张正义，被现实按在地上摩擦后，他早没了这种中二的理想，免费咨询也早交给实习生去负责。再说了，看这个人的穿着，西服皮鞋领带，哪一件都不像是便宜货，在门口等几个小时，就是为了免费的法律援助？
　　陆嘉岩不置可否，顺着对方的话问下去：“说说看你要咨询什么。”
　　叶蕴宁不安地抬头，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滚动几下，又迅速埋下头去，半响，他自己也觉得沉默太久了，才小心翼翼吐出几个字：“我想……离婚。”
　　陆嘉岩有些意外，婚姻现在已经如此摧残人了吗？而且眼前的人看起来很年轻，要不是这身衣服，他看起来就像个在校大学生，长得又好，从穿着举止来看，起码家境殷实，据他所知，这样的男孩子正是精力旺盛，蠢蠢欲动的时候，英年早婚比英年早逝还稀罕。
　　意外归意外，他还是平静地指出：“对不起，我是刑辩律师。”
　　“我知道” 叶蕴宁急切地回答，好像说晚了就给了陆嘉岩拒绝的机会。“但我……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想不到还有其他可以帮我的人。“
　　陆嘉岩没有说话，离得近了看，发现叶蕴宁不仅苍白，眼底还有一圈青黑，应该是长期睡眠不足，眼睛红红的，像含着两团将熄未熄的火炭，如果不是他眼神清明，陆嘉岩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磕了药。
　　虽然陆嘉岩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自己是唯一可以帮他的人，但叶蕴宁的痛苦和不安不似作伪，像深海中即将溺毙的人，企图抓住任何一根浮木。
　　陆嘉岩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想了想，还是给出了建议：“离婚诉讼不是我的专长，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律所的刘美妍律师，她很擅长处理离婚案子，对了，她也有免费咨询，不过要提前预约。”
　　叶蕴宁的手攥得更紧了，并没有因这样的安排而显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陆嘉岩自认已经没什么同情心和耐心，但看着叶蕴宁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充满痛苦又满含希望，让人一时无法拒绝，谁能抵挡住这样的眼神呢？被当成拯救者仰望，他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骄傲，嚣张，还有那血液里流淌的英雄主义，他自嘲一笑，算了，就当日行一善，送佛送到西。他拿起电话，一边跟叶蕴宁说：“这样吧，我替你安排，不用你自己预约了，你直接去找刘美妍，她是我们的金牌离婚律师，打赢过很多棘手的案子，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咨询她。”不等叶蕴宁回答他就按了分机号拨过去。
　　嘟嘟的声音竟然让叶蕴宁的身体快速的打了个战，他慌乱的出声制止：“不……不行！”意识到自己失礼后又窘迫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陆嘉岩顿了一下，半晌，把手里的电话放了回去，咔哒一声，在安静的办公室显得十分突兀。
　　他理解大多数需要律师介入的离婚案，对当事人来说，或多或少都有不愿为外人道的隐私，可能不那么光彩，但也不过是道德层面的问题，他不能理解叶蕴宁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难道离婚这件事会对他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
　　他又看了看叶蕴宁的脸，猜想他是不是演员明星之类的，离婚对他们来说可能会影响整个职业生涯。但他对叶蕴宁没任何印象，他已经多年没看过电视了，对娱乐圈俊男靓女的了解仅限于无孔不入的广告上那些鲜嫩的面孔，而且现在的小鲜肉们一茬一茬的，他怎么可能都认识。
　　不管怎样，他已经给了最为可行的解决方案，如果对方还是不能接受，那他也没有办法。
　　“既然这样，那我就爱莫能助了，你只能另想办法了。”陆嘉岩身体后仰，靠坐在办公椅里，抱起双臂，他的语气温和有礼，却有种让人无法质疑的气势。
　　叶蕴宁很清楚地感知到了陆嘉岩想结束谈话的意思，但他就像没听见一样，坐在沙发椅里一动不动，陆嘉岩也不催他。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叶蕴宁抬起头，像是在试探陆嘉岩的态度，更像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如果是钱的问题，我可以再想办法的……再过几天……”
　　陆嘉岩毫不迟疑地摇头：“不是钱的问题，既然你没办法信任律师，那我自然帮不了你，很抱歉。”
　　叶蕴宁惶恐地解释：“我当然信任您，您怎么会这样想，我能信任的人只有您了。”
　　陆嘉岩再次皱起眉，又一次审视眼前的人，怎么就只信任他了？他在行业内的威望已经这样高了吗？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决定听听看叶蕴宁怎么说：
　　“那好吧，你先说一下你的情况，有什么核心诉求，我可以帮你分析一下。”
　　叶蕴宁忙不迭地点头，头点得很用力，嘴却像被电焊焊死了，嘴唇蠕动了好几下，就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陆嘉岩看了一下腕表：“你有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