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花火》铁桶僵尸

3、第 3 章

　　“哦，好，对不起！”叶蕴宁这才磕磕绊绊地说道：“我妻子要跟我离婚，条件是我净身出户，房子车和存款都给她，外加500万，可我……工作上出了一些问题，暂时没有收入来源，实在给不了她那么多。”
　　陆嘉岩本来觉得奇怪，但听到净身出户这个词，就能把情况猜个七七八八了，毕竟，婚内出轨常年占据离婚原因的榜首，其中百分之八十多的人会要求出轨的一方净身出户。但出于职业素养，他还是接着问下去：”她这么要求是出于什么理由？”
　　“都是我的问题，伤害了她的感情。”
　　陆嘉岩了然，“有孩子吗？”
　　“没，没有。”
　　“没有就好办，结婚多久？”
　　“快一年。”
　　“先简单说一下你的资产和收入情况。”
　　叶蕴宁像个老师面前听话的学生，有问必答：“现在住的房子和我的车是我婚前买的，她说没安全感所以婚后我又买了三环的一套两居，写了她的名字，一辆50万左右的车，我婚前有一些存款，不多，婚后主要由她拿来做投资理财，以及支付一些日常开销，现在基本没剩下什么了。”
　　“有做过婚前财产公证吗？”
　　陆嘉岩猜测叶蕴宁肯定没做过，但还是问了。
　　叶蕴宁不出意料地摇摇头。
　　“先说结论，你妻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你净身出户外加倒赔500万。”
　　叶蕴宁垂下头久久不说话，两只手不安地搅在一起，陆嘉岩注意到他无名指上一枚造型简约的铂金戒指，松松的套在细长的指节上，格外惹眼。
　　他期期艾艾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手里有我的把柄怎么办？”
　　“很多所谓的把柄在离婚诉讼中并不能起什么实质作用，比如出轨被拍到照片或视频，顶多能证明对婚姻不忠，如果不是长期与第三者同居，甚至连导致感情破裂的程度都算不上，并不会直接影响财产分割，而且如果房产车子是由你婚前全款购买，就算房产证上有你妻子的名字，财产分割的时候也会考虑到你们的实际出资情况，不会直接分她一半，此外，据我所知，还有很多合法保全资产的办法，所以你完全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不，不是的。”叶蕴宁红着脸想辩解什么，只是在陆嘉岩的视线中声音越来越弱。
　　听了陆嘉岩的解释，叶蕴宁并没有表现出松了一口气的迹象，表情反而更痛苦了，他认命一般说道：“房子，车都可以给她，只要我承担得起，但我真的没办法再拿出500万。”
　　陆嘉岩有些不解地挑了下眉毛，“你似乎没听明白我刚刚说的，在离婚财产分配的问题上，你并不被动，给多少，不是她说了算。”
　　叶蕴宁频繁换着坐姿，先是左腿叠在右腿上，然后又换成右腿叠左腿，眼神一直盯着脚尖，并不主动去看陆嘉岩。
　　“可是，她手上有我的把柄，不给的话，她会……”
　　陆嘉岩看着叶蕴宁的反应，多年职业生涯形成的敏锐洞察力让他渐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她威胁你。”
　　叶蕴宁抬头，终于看了陆嘉岩的眼睛，又迅速低下去，算是默认。
　　陆嘉岩并不奇怪他的反应，他们这一行，奇奇怪怪的人和奇奇怪怪的案子都见多了。
　　“她有你的把柄，而你也愿意给钱，但显然她想要的更多，你们无法达成一致。”
　　叶蕴宁点了一下头。
　　陆嘉岩继续问：“你想达成什么样的结果？”
　　“啊？”
　　叶蕴宁没明白陆嘉岩的问题，一双眼睛终于直勾勾地望过去，和另一双眼睛在空中交汇了。
　　陆嘉岩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老天还真是不公平，对某些人格外偏心，已经给了漂亮的外貌，还要再给一双如此漂亮的眼睛。
　　“我是说，你希望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你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叶蕴宁没有迟疑多久，开口道：“我希望能私下解决这件事，越快越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只要她答应把手里的东西还给我，并且答应以后不再……不再打扰我，我愿意给她我能给的，房子，车，都可以。”
　　“为什么不报警？”
　　“不能报警。”叶蕴宁像惊弓之鸟，猛地抬头，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陆嘉岩眯了眯眼睛，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他意识到，叶蕴宁提到的把柄，可能真不是他最开始以为的那样无足轻重，从叶蕴宁的反应来看，这个东西应该是会对他的生活甚至人生造成很大负面影响，不然为什么叶蕴宁那么反常，宁愿净身出户也不想起诉，而他妻子显然也知道这个把柄的威力，所以才敢堂而皇之的狮子大开口，她吃准了叶蕴宁不会起诉，甚至不敢讨价还价。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把柄有这么大的威力呢？陆嘉岩本来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现在也不得不好奇叶蕴宁所说的把柄到底是什么了。
　　“能告诉我她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叶蕴宁立马摆出惊恐之色，嘴唇紧抿，讳莫如深，双手都攥成拳头，一副要迎战的姿态。僵持片刻，看陆嘉岩的眼神并没有离开，他才勉为其难的回答：“是我的隐私。”
　　陆嘉岩笑了笑，表示理解，含糊的回答，意料之中，他没有继续追问，转而回到事情的关键，“那你现在的问题就是花多少钱赎回你的隐私了，怎么确定给了钱她就会给你东西？如果是不能复制或者伪造的东西最好，如果可以就算你这次满足了她的要求，如何保证她下次不接着勒索你？”
　　叶蕴宁沉默良久，他的肩膀在颤抖，双手死死攥成拳头。
　　“所以，报警是最好的办法。”陆嘉岩给出结论，有一瞬间，陆嘉岩以为叶蕴宁在哭，
　　但叶蕴宁没有，他抬起头，缓缓道：“她说过，如果我报警，她一定会让我身败名裂的。”他的语气里有一种自暴自弃的平静。
　　陆嘉岩脑海里开始闪过一个个案例，什么样的隐私被曝光会让人身败名裂，从道德败坏到违法乱纪，太多了，不知道哪一种情况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发生会更合理一点，他看起来像一只人畜无害的羔羊，但这个世界离奇的事情太多，生活远比故事来的荒诞。表面纯洁无瑕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天使。
　　陆嘉岩及时打住了自己的想象，这和他无关，目前为止，他做了他应该做的一切，至于当事人怎么做，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问对面陷入困顿的年轻人：“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叶蕴宁愣住了，像是被这个问题问懵了，陆嘉岩的话，像询问，但在他听来其实更像一种温和的指责，不报警不起诉甚至不能说出实情，他来干什么呢？就像一个乱按门铃的熊孩子，被主人揪住问：“为什么乱按门铃。”
　　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坐在这里对陆律师来说只是一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连寻常的客户都算不上，或许他也被当成客户了，可那又能怎样呢？像任何一个坐在这里的男女老少一样，都会被一视同仁，陆律师会为他们提供专业而严谨的建议，保持恰当的距离，从不参杂任何私人情绪。他叶蕴宁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从这里走出去，陆律师可能会立马忘掉自己的名字，忘掉自己的面孔，就像忘掉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他甚至不去想让陆嘉岩如何帮他，只是被某种他也搞不清楚的念头驱使着，去找那个人，告诉他自己正在以及曾经遭受的，那个人会理解的，他会露出震惊和愤怒的神色，会安慰他，会救他脱离苦海。
　　陆嘉岩看着叶蕴宁的脸色渐渐灰败下来，像迅速枯萎的花朵，他的嘴唇抖了抖，像含了一口蜡油。
　　陆嘉岩等待他说点什么，半响，除了一声“谢谢，打扰了”，叶蕴宁却什么也没说，平静的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看着那个绷得很直的背影，陆嘉岩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滋味。淡淡的，似曾相识，曾经，他走出法庭，告诉嫌疑人白发苍苍的母亲，她的儿子还是判为死刑。那张脸也是灰败的，是希望燃烧殆尽后剩下的灰败，却对他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谢谢您啊陆律师。”
　　她认命了，他尽力了，他觉得自己既辜负了人，也被辜负了，辜负了这位母亲，同时也被自己的信仰辜负了。
　　可叶蕴宁是不一样的，他与他之间没有义务与责任。
　　一切发生的十分突然，陆嘉岩看着叶蕴宁起身，消瘦的背影轻晃了几下，突然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陆嘉岩看着卧倒在地的人，来不及思考，他本能地冲上前去，把已经侧卧在地板上的人翻过来，叶蕴宁还有意识，眼睛半睁着，只是整个人都在发抖，脸和嘴唇白的像一张纸，额头布满细密的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