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芳春》锅巴姐姐

5、春柳 壹

　　“喂。”
　　“儿子阿。妈妈今天替同事值一次夜班。不回去了。”
　　“……”
　　“知道了。”

　　那一天是三月八号。
　　宋方站在地铁口接听了电话。他手里握着刚刚在地铁口为母亲买的一支康乃馨，花色极淡，柔柔的粉白色，外面包了一层透明的塑料纸，花隐于纸中，更显得颜色寡淡了。

　　刚要挂了电话，小霞女士急匆匆又道：
　　“方儿，晚饭别在外面那些小店瞎糊弄。”
　　“我知道。”
　　“唉这么着！你杨姨前儿个才说来着。”
　　“她们院里有家卖熟食的店最近开始卖盒饭了，花样儿不比外头那些店，倒是干净！你买来回家吃，也省了时间。”
　　宋方听见熟食店几个字心里头怔了一怔。一时间又记起了前几日的那个黄昏。那日回来后便感到总有一天会再回到这里，却不想这样快。
　　那日的种种仿佛仍沉浮在昨日的记忆中。春风拂面的力度，晚霞的光线，槐树叶的清香，男人的脚步声，一切微小的细节经反复回忆后变得愈加清晰生动。想到这里宋方不仅有点恐惧，那地方竟像是有什么令人魂牵梦绕的诅咒一般，一旦踏进去了便再出不来了。
　　“方儿！听见我说话没有。去买正经盒饭吃，那些小摊不干净的！”
　　宋方想得入了神，许久没听见响声的小霞女士稍有点急了。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宋方应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花儿，又张口道，“妈……”
　　“嗯？”
　　“节……”他仍垂着头，口中挤出一点声音，手微微攥紧，塑料纸发出不愉快的噪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片刻后回到空荡荡的家中，偌大的客厅里，黑着灯，被窗外玩家灯火点亮的场景。
　　终是叹了半口气，双唇闭紧了，再说不出一个字。随即挂了电话。
　　他失落落的握着花在街口站了一会儿。眼睛盯着远处低低的天空。
　　前日才下最后一场春雪，雪融之时凉气从各个角落钻出来，刺进皮肤里，刺得人肌肤一寸寸的难受，偏再无晴日，一连两日天都阴得厉害，空中浮着薄薄的水雾，水雾里又包裹着淡淡的尘土味道。天要下雨了。
　　转头看向地铁口卖花的老太太，身上一件单薄的小花麻衫，外面勉强套了一件不大合身的驼色绒衣，下身一条竖纹呢绒裤，坐在马扎上时裤脚吊起来，露出小腿跟。那老太太身型矮小，坐于街口处更是难以察觉，一把各色的康乃馨统统放置在一只泡沫箱里。
　　宋方看了半晌，又走回到那买花老太太身前，左右又挑选了一支，付了钱，立即将花递出去了，轻声道：
　　“奶奶，这支送你，节日快乐。”

　　*
　　伫立于熟食店的门口有片刻了，宋方痴痴盯着门口几片宽大的塑料帘子。风起，它们劈劈啪啪的响动一阵，屋里便钻出一点食物的香气。
　　宋方曾经千千万万次想象帘子后的景象，现如今却脑海一片空白，一切幻想被几片塑料帘隔绝。
　　手心渗出汗来，他摸不清楚在紧张些什么，也许是即将要走入了长达两年的想象里，也许是即将要走入了未来的现实中去。也许，是那个可能陌生而熟悉的男人。
　　眨了眨眼，吸了半口气，伸手掀开帘子，另一只脚随即迈进去了。
　　喘了两声，定睛一看屋里却是黑漆漆一片，许是屋外太亮了罢，一时眼前竟似蒙了一层黑纱。只能闻到浓烈的食物香气，许多种食材的味道缠绵于空气中。
　　宋方在门口站了片刻，却是没听见招呼声，猜想店里没有人。眼睛渐渐适应了，屋里的景象渐渐明朗起来，有一种晕晕沉沉的由幻想向现实渐变的眩晕感。
　　店里并不必想象中的大，四面墙壁贴着米色瓷方砖，屋内统共六件家具，靠右是一张陈列各种食品的双层玻璃柜，紧挨着一白漆储物柜，左侧置于角落的是一张方形木桌，前后配两把木椅。右侧墙壁上方开了两面长而窄的横窗，屋外的光亮勉强挤进来一些，横窗边上是一方形唤起扇，扇叶缓缓的转，阴沉沉的日光穿过扇叶间的空隙便化作光斑在另一侧墙面上忽明忽亮。如此简单的陈设，整间屋子却显得拥挤不堪，宋方猜想应是这地面上密集的方格同低矮的天花板导致的。
　　食品柜后有一小片空间，应是店员售货的地方，此时却空着，后墙开了一道小门由半面白布遮着，有交谈声与锅具碰撞的声响从布后断断续续的传来。
　　宋方清清嗓子，手把着食物柜沿向后面唤了两声：
　　“有人在吗？”
　　喊了两声却没有回应，低头看了看食物柜里的吃食，各样的熟食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没有什么色泽，勾不起半点食欲。
　　不知道什么原因使得宋方耐下性子又等了片刻，那片白帘子后始终沉沉的垂着，宋方只得转身离开了。
　　一阵莫名的失落感攀上心头，说不清楚原因，也许是熟食店里布置比想象中简约破旧许多，也许是食物柜里商品比想象中难以勾起食欲，又也许是最终也没有见到想见的那个人罢。

　　宋方握着康乃馨的那只胳膊抬起拨开门口的塑料帘子，一缕阴冷冷的日光刺入宋方的眼睛，他微微眯着眼，正要抬腿迈出门口，忽然感到手臂上一阵温热，惊得他慌乱将小臂收于胸前，猛地抬起头。
　　一个男人，正立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