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今夜带我奔离地球》八百啾啾

6、第六章

　　宋柏最后是被一声惊雷吓醒的，小区似乎停电了，空调停止运转，连小台灯都黑了，房间里偶尔被闪电照亮。

　　他整个人裹在空调被里热得快融化了，浑身都带着红，掀开被子闻到味道后连耳朵尖都熟透了，最后骂骂咧咧一句起来洗床单被子——

　　都怪沈光霁。
　　和他说奇怪的话，做了奇怪的事。
　　……他才会做奇怪的梦。

　　宋柏把东西团吧团吧丢进洗衣机，按下开关，随着水声，把那些奇奇怪怪的记忆都滚走，才打开电视，把声音开到最大，才去浴室冲凉洗今晚的第二次澡。

　　电视里在回放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综艺，传来一阵大笑和嬉闹的声音。

　　他闭着眼，水流从他瘦削而布满伤痕的身体上流下，手上腿上的大多是他自己弄的，腰侧却有一大片放射状的瘢痕，又斑驳如同鱼鳞——冻伤后留下的。

　　宋柏其实不在意，以他原来的脾气来说，大概还会很得意地和朋友炫耀——酷吧？
　　然后得到朋友们的一大片关心和附和。

　　就算是现在的、生病的宋柏，也不会在乎这点伤疤，只会不屑地挑挑眉，连关心都不需要。
　　他在乎的是其他的事。

　　他睁开眼，水珠从他眼睫间落下，小动物似的甩甩脑袋，把水甩出去，却忽然整个人一呆——
　　有人的声音。

　　还有点熟悉，夹杂在电视声音里有些模糊。

　　他犹豫了一下，狐疑地关上淋浴，那声音变得稍微清晰了。

　　“宋柏……”

　　宋柏迅速套上睡裤，皱紧了眉头：“谁？”
　　不过有的人看似很镇静，实际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浴室很狭小，明晃晃的灯下藏不住人，而且……
　　宋柏抿唇。
　　声音是从地面传来的。

　　他僵了半天，最后一踹旁边下水道的管子：“谁在说话。”
　　声音消失了。

　　有人忽然轻轻敲了敲水管，熟悉的声音含糊地传上来：“是我。”

　　宋柏开始还茫然，慢慢反应过来，忽然大声骂：“沈光霁，你是不是有病？”

　　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后知后觉有点丢脸。

　　过了一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宋柏一只手擦着头发，一边打开门，一肚子骂人的话还没出口，门外穿着一身睡衣的沈光霁就挤进门，一边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地上，一边关上门。

　　宋柏无语转身，就被对方拉住了手腕。

　　沈光霁就在入口拉着他的手紧张地上下看，发现没有新的伤口才松了一口气，又低声说：“对不起，刚刚……还有昨天晚上是不是吓到你了。”

　　“吓个屁。”宋柏断然反驳，耳朵尖却红了——该死的梦。

　　他看着对方低垂而专注的眉眼，想起上一次的雷雨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不想骂了，硬邦邦抽走自己的手，转身走进客厅：“神经病。”

　　宋柏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犹豫了一会，又多拿了一罐放到桌上：“你到底在做什么？模仿变态？”

　　沈光霁看了一眼挂钟，已经半夜两点多，没有正面回答：“今晚又没睡好吗。”
　　他没等宋柏回答，又问他：“手机在哪里？”

　　宋柏不知道他要干嘛，就挑眉指了指卧室。

　　“我能进去吗？”沈光霁问。

　　“随便。”宋柏无所谓道，一边丢开毛巾，瘫倒在沙发上，。

　　沈光霁推门进去，没过多久就出来了，手上拿着宋柏的手机。

　　“你要干嘛？”宋柏皱眉。

　　沈光霁输入一串数字，手机瞬间解锁，然后在宋柏起来抢手机之前，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我给你打了六个电话。”
　　“短信和□□都给你发了消息。”

　　宋柏有点心虚地闭嘴，看着沈光霁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他手机的声音，又把自己的号码设为紧急联系人。

　　等沈光霁把手机熄灭屏幕还给他，他才后知后觉——
　　他和沈光霁最多算个邻居，凭什么他必须得接他电话、回他信息啊？

　　宋柏从上往下看沈光霁，对方正在捡他丢开的毛巾，最后他闷闷道：“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多管闲事的。”
　　“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好吗？”

　　“不是闲事。”
　　沈光霁笑一笑，用温和而坚定的语气反驳。

　　然后拿着毛巾坐到他身边，他不在乎宋柏看似伤人的话，就像他也不在乎宋柏晚上刚因为他的关心而跑走。

　　当他夜半醒来，听到楼上的电视声和水声，还是会想来看看楼上的宋柏有没有什么事。
　　敲门没人应、打电话没人接，回到家里发现浴室又漏水了，就试图用笨办法联系对方。

　　宋柏又骂了几句，结果对方还是不恼不怒的，反而一只手轻轻抬起他后脑勺，低声说：“抬一抬，我给你把头发擦干。”

　　神经。
　　有病。

　　宋柏一肚子奇怪的情绪，全砸在对方温吞的笑容里，像是砸进棉花里，不上不下的。
　　惊奇的是，之前的低郁倒是没剩下多少了。

　　他抢过帕子，毛毛躁躁地一通乱擦，在听见沈光霁一声轻笑后，更烦了。
　　他不懂，如果不是有病，怎么要追着他这么个坏脾气的人跑，对着陌生人胡乱散发善意，还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最开始他也怀疑过对方别有所图，但是，图他什么？

　　而且有什么所图需要对方付出好几个月的时间，甚至不惜花费精力转学到他的班级——还是在高三这么重要的时候。

　　“你笑什么？”他忍了半天，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因为觉得你很可爱。”
　　沈光霁含着笑意看他乱蓬蓬的头发和生动的神情，对方跟淋了雨甩完水的炸毛小动物一摸一样。

　　宋柏被他坦然的回答砸得一懵，皱着鼻子拧眉，不解都快写到脸上了。
　　他一个男的有什么可爱的？

　　而且怪奇怪的……沈光霁好奇怪。

　　“你在胡说些什么屁话。”宋柏最终干巴巴道，“没什么事情就快回你自己家去，我要睡觉了！”
　　“而且，下次也别发神经半夜来敲我家门，你要是睡不着闲的没事干可以去关爱街上的流浪小动物，别来烦我。”

　　沈光霁于是站起来。
　　宋柏也跟着站起来，撞到旁边的矮茶几，先叫了一声，又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

　　沈光霁连忙拽住他，两个人一起摔在沙发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宋柏迅速从他身上站起来，像是他身上有电一样，不由有些不解，但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其他地方吸引走了——

　　“……那是什么？”

　　宋柏突然被他碰到敏感的腰侧，耳朵尖一抖，又摔回他身上，最后支着手咬牙切齿：“你做什么！”

　　“我下意识就……不好意思。”
　　沈光霁无辜地仰面看他，手却没从对方宽松的睡衣下摆挪开，指节突出的修长手指仍然轻轻搭在那一块布满奇异鱼鳞状疤痕的温热皮肤上。

　　在宋柏红着脸试图躲开时，他稍微用了力，半掐住了对方柔软而清瘦的腰，手指微微陷入皮肉。

　　宋柏瞬间就软了下来。
　　他突兀地想起那个梦……梦里的沈光霁还要更过分一点，掐着他的腰，一点一点用唇舌描过那一片鱼鳞。

　　“……宋柏。”沈光霁手指点过那些疤痕，最后停在他手腕的刀疤，“会痛吗？”

　　宋柏没想到他问这个，下意识摇了摇头。

　　“是吗。”沈光霁松开他，“……我走了。”

　　宋柏不知道他忽然怎么了，但好容易从那股怪异的氛围逃出来，于是语速飞快道：“我送你出去。”

　　沈光霁“嗯”了一声，走到门边，又走回来，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宋柏打开，里面放着玻璃小碗，盖子上有因为温差出现的水汽，他转过去带着疑问地看沈光霁。”

　　“昨天剩下的奶冻米糊，看你喜欢，正好就带给你了。”沈光霁笑一笑，从桌子上拿起可乐，往外走，“谢谢你的可乐。”
　　他知道自己目前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再多一点，小猫就会受惊逃跑。

　　门被轻而妥帖的关上。
　　宋柏发了一会呆，等脸上热度消下去，才慢吞吞地坐在电视前勺奶冻，他盯着光滑的、一颤一颤的奶块几秒，才一口咬下去。

　　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沈光霁好可怕。他想。
　　窗外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第二天早上，沈光霁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仍然在门外等他一起上学。

　　宋柏打开门，看见对方微笑着拿着单词本和他挥手，“砰”一下关上了门，留沈光霁一个人在门外默默自省，自己昨天是不是把人逼得太过了。

　　过了一会，那门又开了。

　　……宋柏低着头把鸭舌帽往下压了压，遮住泛红的耳尖，有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