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今夜带我奔离地球》八百啾啾

2、第二章

　　四月的时候，楼里503的住户结婚搬走了，一直没有人搬进去。

　　宋柏某天忽然听到坐在楼梯间摆些闲事的老太太们提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是叫沈什么，没听清——他也不是故意偷听。

　　“那孩子个子高，又长得俊，脾气还好，上次还特地把我家老妈妈送回家。留他吃饭也不吃，硬塞了一把糖，还一个劲说谢谢。”

　　“哎哟你说503那个，也不知道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忽然一个人搬来这种地方住——还在读高中吧？”

　　“应该是，看着和楼上那个差不多大，怎么脾气差这么远。”

　　“奇了怪了，楼上那个就看着老阴沉，脾气还暴躁，上次路过见他搬进来，就问两句，谁知道他瞪我一眼还直接甩了门。”

　　“谁知道呢，现在有的孩子脾气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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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们只是嘴碎，心不坏，聊了一会就转到家里的孙子孙女身上去了，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嗑瓜子儿。

　　宋柏听了会，戴上了耳机，从另一头的楼梯上去了。
　　MP3里放着《三国演义》的评书。

　　他拧钥匙的时候手一顿，看着门板上扭曲的、滑稽的他的倒影，里面的人眼睛细长，木着脸，看上去很凶。

　　他开门进去，关上门，忽然捏了捏脸颊，扯出一个半弯不弯的笑容，自言自语：“……很凶吗。”
　　“我没有瞪她的。”

　　此后到放假前，宋柏总是在不同的地方听见关于那个神秘的503住户的事情。
　　神秘的，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明明两个人住在相邻两层。

　　直到假期里的一个雷雨夜……
　　有人叩响了他的门。

　　他昏昏沉沉从浴室里出来，将受伤的手藏在身后，打开了门。

　　门外的男生穿着白衬衫，高瘦而清俊，见到他一愣，然后眯着眼笑起来。

　　“有什么事？”宋柏冷淡道。

　　男生没有被他的态度冒犯，温和地解释：“你好，我叫沈光霁，前段时间刚搬来楼下。”

　　“唔。”
　　宋柏敷衍地应了一声，看着地面的缝隙——他那段时间注意力总是很难集中。

　　沈光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边道：“我只是想来提醒你，你家浴室似乎有些漏水，明天可以找物业来修一下。”
　　“对了，这是我烤的小蛋糕，不嫌弃的话，这些给你。”

　　他把手里精致的袋子递过去。

　　怪不得刚刚起就一直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宋柏因为失血而反应缓慢，半天才犹豫着用没有受伤的手接过袋子："……谢谢。"

　　沈光霁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只笑了笑，郑重地叮嘱：“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到楼下找我。”

　　宋柏对他的态度有些茫然，没点头也没摇头，在对方的目光里锁上了门。

　　后来……

　　隔壁忽然传来暧昧又含糊的对话声和门被拍上的声音，女人突然高亢起来的叫声让宋柏皱起眉，于是没有再继续回忆。

　　宋柏辗转反侧一会，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墙壁，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变本加厉起来。
　　他站了一会，听清了男人的荤话——什么“有人听不是更兴奋”云云，还有女人带着喘的笑声。

　　于是他脸瞬间黑了，又不知道拿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怎么办，最后磨着牙踹了墙壁一脚，抱着被子出去把自己摔在了沙发上。
　　昏暗的客厅，他把手贴在发烫的脸颊上，慢慢阖眼，只是眼睫微微发颤。

　　糟糕透了。
　　白天也是，晚上也是。

　　-

　　高三的时间紧巴巴的，每一天都走得飞快。

　　距离沈光霁突然转过来已经过了快两周，对方在第一天之后，就和他保持着妥当的普通同学的距离。

　　遇见会打招呼，偶尔会加入他和简洪的话题，主动地借作业借笔记……只是不再提之前的事情。

　　宋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微妙地有些不爽，最后简单粗暴地归结为对方那张伪善的笑脸太讨厌。

　　“小白，你之前真的不认识沈光霁么，我怎么觉得你们俩怪……哇啊！”
　　简洪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柏按在他脖子处的冰水冰得一跳。

　　宋柏今天穿了一件橙黄色的卡通连帽卫衣。
　　他面无表情地看简洪一眼，扯了扯嘴角：“天气热了，多喝水。”

　　说完扯上帽子，走到了前面，简洪一个人在后面茫然挠头。

　　下午连着两节数学课，讲台上秃头的老师声音带着口音，身后是沈光霁记笔记沙沙的声音，宋柏咬着冰棍根昏昏欲睡。

　　旁边简洪唉声叹气，拿着笔发愁地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板书。

　　在他叹这节课第七次气的时候，宋柏踹了他一脚：“你又不是第一天看不懂数学题，叹什么叹。”

　　简洪转过来，浓眉大眼的脸上一脸小媳妇的羞羞答答，眼神可以说含羞带怯、哀而不伤，吓了宋柏一跳——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对方踹傻了。

　　“你……没事吧？”宋柏忍不住问。

　　“唉。”简洪又叹了口气，“我这是幸福的叹气。”
　　“我女神把数学笔记借我了……她还答应周末给我讲题，我这不是担心太笨了吓到她，寻思还是补补课……”他痛苦道，“但我一看见数字就想出去跑圈。”

　　“……”宋柏无语，拿过他的笔记本一看，忍无可忍地往上面随手写了几笔，又丢回去。

　　简洪好奇地看一眼，发现他在图上的三角形里画了两条线，又写了两个公式在旁边，狐疑道：“对的？你上次数学不是比我还低三分？”

　　见宋柏懒得理他，他就放下本子继续嘟嚷：“唉，我还想下次月考要是能考进前五百就和她表白，你说她会答应吗？”
　　“不对，你说我能考进前五百吗？”

　　宋柏视线落在窗外，闻言漫不经心敷衍：“能啊，你考了四百七十多名……”
　　他转过头笑起来：“不过没敢表白。”

　　简洪一愣，过了一会笑着拍他一下：“什么啊，搞得和真的一样，小白你学坏了，都会嘲笑我……哎！”
　　他捂着额头，一个圆滚滚的粉笔头在周围人不带恶意的笑声里落到地上。

　　而沈光霁却若有所思，笔尖微微一顿。

　　他下课忽然主动提出帮简洪讲数学题，宋柏翻个白眼，心里骂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而简洪喜出望外，看他好像看自己亲兄弟，他一巴掌拍在亲兄弟肩膀上，眼泪汪汪：“好兄弟，果然没看错你。”

　　简洪是俗称的“铁掌”，下手没轻没重，对着宋柏还收点劲，对着沈光霁就随便了——
　　毕竟宋柏瘦得干巴巴的，他怕劲大点就给自家兄弟拍散架了。

　　当然这种想法宋柏是不知道的。
　　他只在听见那一声脆响的时候觉得牙疼 。

　　沈光霁面色不改，拿过简洪桌子上的本子看起来：“这里，要从题目求的结论倒推……”

　　简洪兴致勃勃地听，还硬要拉宋柏一起听，宋柏给他一下，最后还是拗不过，只能面无表情地转过去。

　　他一副没精神的样子，懒洋洋地趴着，侧着脸，偶尔看一眼沈光霁写写画画的笔尖，漫不经心听对方讲题。

　　思路清晰，声音温和。
　　更想睡觉了。

　　而沈光霁，他一边讲题一边看宋柏，像看见了一只别扭的猫，哄很久才不会见你就跑，懒洋洋地在你面前晒太阳，偶尔动一动毛茸茸的耳朵或尾巴。

　　沈光霁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却在看见对方眼下明显的青黑时消失了——
　　宋柏生得白，不爱吃饭，在夏天也没什么血气，眼下的青黑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晚上再继续。”沈光霁讲完了第一题，就把本子递回去，“我出去一下。”

　　宋柏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没说话，简洪当然没意见，只是奇怪道：“马上上课了。”

　　“没事，来得及。”

　　沈光霁赶在自习课打铃前跑了回来，身上还有外面的热气，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好些零食。

　　“呃，没想到……”简洪看见那一袋零食有些意外，毕竟沈光霁怎么看也不像是因为贪吃还特意课间去趟小卖部的人。

　　“太热了，想吃冰棍。”沈光霁笑笑，递给他一根，自己也拿一根，又给旁边的同学分了些——除了宋柏。

　　宋柏等了一会，他前后左右都分到了，沈光霁就是不看他。

　　简洪也察觉到不对了，视线在宋柏和沈光霁之间来回扫，有点茫然。
　　他们俩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宋柏也不知道这位怎么了，但他问不出口。
　　他自觉是不想要沈光霁的东西的，但对方这么明显地针对他，也让他不高兴起来。

　　“我睡觉了。别烦我。”
　　他硬邦邦跟简洪说，然后转过去对着墙睡觉，眼不见心不烦。

　　烦。
　　谁知道沈光霁又发什么神经。

　　宋柏磨牙，心里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感觉什么东西被放进了自己的帽子里，塑料纸发出窸窣的声音。

　　“这是你的。”沈光霁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你不按时吃东西，胃都糟蹋坏了，还想吃冰的？”

　　宋柏抬头，转过去看他一眼，手伸到帽子里，摸到一把水果糖。
　　而给他糖的人把分完东西只剩一小袋的袋子递给他。

　　宋柏盯了沈光霁一会，没接，闷闷转回去，沈光霁也不在意，又把零食放回自己抽屉里。

　　简洪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他果然还是觉得自家兄弟和沈光霁之间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