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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自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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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飘进家门时,夏姿正在墩地。
不知道她往地上泼了洗衣液还是洗手液,满屋子香气。
倪飘两手空空,夏姿停下动作,问:“酱油呢?”
倪飘刚才已经在超市拿着酱油准备结账了,打开微信才发现看一趟病把钱花光了,连买酱油的钱都没有。
“我去了医院……”
她解释的话刚说了开头,夏姿手里的墩布啪一声落下,皱眉道:“去医院干什么,你老觉得自己有病。”
倪飘没吭声,收回目光进卧室。
她妈这代人是八零后,一定觉得现在的生活条件好太多,自己不知足,太矫情。
倪飘本来还想开口要钱,这下也不想开口了,她进卧室刚坐到书桌前,卧室门被敲了两声,夏姿不耐烦地道:“怎么把门锁上了?你屋子没拖呢。”
“不用了。”倪飘听见自己的语气有些冲。
夏姿倒没说什么,听声音像是离开了。
倪飘坐了一会儿,起身收拾明天要带走的东西。
对于来到新学校,有了新生活,她依然不抱有任何期待。她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永远不会出现让她重复生机的东西。
重复生机的东西……
倪飘手一顿,把行李箱合上。
有了喜欢的人,算吗?
但人家绝对不会喜欢她。这份喜欢,只会让她的生活更混乱而已。
收拾完行李,倪飘躺在床上酝酿困意,凌晨三点却还在胡思乱想。
这状况从她高一那年就开始了,她躺在床上,可以想起过去发生的糗事,又可以对明天可能会发生的事提前担心。
倪飘捂眼又哭起来。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啊。
非要她死了才行吗?
凌晨四点,倪飘看了眼手机放下,推门走出卧室,蹲在客厅茶几旁拿出一罐糖。
她手麻,头晕,分不出是低血糖还是惊恐发作,这时候需要吃颗糖。
倪飘坐在榻榻米上,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仍然头晕目眩。
糖在口腔逐渐化开,荔枝味充斥口腔,倪飘坐着吹了会儿风,拿起手机。
着魔一样,她翻出一个人的微信。
“YH”的头像是一只猫的侧颜。黑色的毛,黄色的瞳孔,看起来很像童话里的女巫饲养的那种。
倪飘给备注的名字也是YH,因为她不知道他全名叫什么。
夜晚容易让人大脑放空,多愁善感,倪飘点进他的朋友圈,看到是仅三天可见,失落感涌上心头。
窗外群星闪烁,这点失落感猛然在倪飘心里扩大,变成了可笑。
她在干什么,想什么?
倪飘关掉屏幕。
分明早就想好了的,她这样的人不配恋爱,恋爱只适合那种性格开朗,爱笑的女孩子,不是吗?
就她这种糟糕的性格,没有人会喜欢她,就算走狗屎运谈成了恋爱,也只会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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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大为欢迎新生搞得很隆重,刚进校门就能看见各式各样的横幅,社团也举行了各种活动吸引眼球。
倪飘拖着行李箱刚进校门,看见草坪旁边有人在cosplay。
“学妹,需要帮忙拿行李吗?”一个学姐看到倪飘,走近她道。
倪飘不知道她cos的是谁,看了眼她头顶的黄色假发,摇头,拖着行李就走。
走了两米,她站定,回头道:“谢谢。”
然而学姐已经没再看她了,站到别人面前宣传。
到了宿舍楼门口,倪飘还在想自己的过失——她刚才突然离开,显得好没礼貌。
抬头看楼门口,见学生和家长一窝蜂涌进门里,像是晚进去一会儿宿舍床位就没有了似的,倪飘把行李箱放到柱子下,坐上去等。
她不想挤,也挤不过。
倪飘打开和林奕鹤的聊天记录。
早上八点他们聊过后,聊天窗口躺在她在列表里没被删除。
林奕鹤:【你几点从家出来?】
倪飘当时看出他要来接他,回复:【我能自己返校的,谢谢,不麻烦你们了。】
近二十个字,她用了三分钟才斟酌出来。
林奕鹤好一会儿才回:【嗯。】
涌入宿舍楼的人变少了,倪飘放下手机,起身拉行李。
走了两步她摸摸胳膊,卸下行李箱上面鼓鼓囊囊的手提袋。
她带了挺多东西的,大到床上用品,小到创口贴。除了锅碗瓢盆,还有湿纸巾垃圾袋这些东西。
倪飘把手提袋放在墙边。
绑在一起,她一个人实在提不上去。这么重的东西,肯定没人偷。
拎起行李箱,倪飘走进宿舍楼。
倪飘很倒霉,宿舍在五层。气喘吁吁地进屋时,见其她舍友没来,倪飘松了口气,甩了下酸痛的手。
宿舍有个公用桌,她坐下喝了口水,歇了会儿下楼。
手提袋果然还在。
倪飘走近,弯腰提起来,刚站直,视线撞进一人眼中。
莫名地,她手一松,手提袋掉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音。
“……”
对面宿舍楼门口,林奕鹤看起来正准备进楼,似乎也是刚看到她。
倪飘没打招呼,僵硬地弯腰捡起手提袋。
还没站直,她视线里出现一只脚,倪飘抬头,看到林奕鹤站在她面前。
什么情况?
倪飘失语,脑袋短路。
她本来以为林奕鹤会直接离开,毕竟他们实在不算多熟。
他怎么会过来?
让人感受不到压力的社交距离是1.2到1.5米,林奕鹤像是精打细算过了,站在倪飘一米多一点的距离,和在医院里问她是不是倪飘时一样。
“我妈让我帮你搬行李。”林奕鹤盯着她道。
和上回一样,眼前的倪飘满脸惊慌失措。
倪飘回神,仍然看起来不自在,道:“……哦。”
想到上一次他就是遵照宋阿姨的想法,这次也是,倪飘觉得既然他是被迫的,那多少有点不情愿。
她懂那种不得已做事的感受。
“谢谢。”她动了下嘴唇,很想说你不用非得听宋阿姨的,说不出来,话锋一转道,“不用了。”
“谢——”
另一个谢字没说出,手里的袋子倏然被拽住,重力被分散。
倪飘看向林奕鹤,只见他穿着白T,比穿黑T时少了分深沉感。他长得真的很惹眼,炎炎夏日里像是一杯让人沁爽的冷饮,让人燥气尽消。眼镜是他的加分项。
“那我没办法跟我妈交代。”他看着她道。
这回倪飘也没法拒绝了,心跳加快,移开目光道:“谢谢。”
自己该做的被别人做了,倪飘迫切地想做什么还情分,视线落在门帘上,快步走到门边替林奕鹤撩起来。
林奕鹤手抬到空中一顿,道:“谢谢。”
“不客气。”倪飘放下手进大厅,浑身窜上一股燥意。
“几楼。”到了楼梯口,林奕鹤站着问。
他是冷白皮,站在楼梯上方的窗透下的光里,皮肤都好像在发光。
“五楼。”倪飘回神道。
林奕鹤往上迈台阶,倪飘跟上。
三楼转弯处,光线更强烈,落在身上有种热意,倪飘跟在林奕鹤身后,在眼缝里盯着林奕鹤脖子上的疤。
这疤不长,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像是被锐物划破留下来的。
倪飘垂眼。
她没有询问的打算。他们一点都不熟,问的话太冒犯了。
到了五楼,林奕鹤看起来并不累,侧头问:“哪间屋子。”
倪飘反应了一下,站定说出宿舍号。
到她宿舍门口,林奕鹤弯腰放下手提袋。
他转身要走,倪飘心里一空,看着他“谢”字挤压在嗓子眼。
得说出来才行。
面前宿舍门突然被打开。
梳着苹果头的少女拿着半截香蕉,腮帮子一鼓,愣住,撤开身子含糊不清道:“不好意思,你们进。”
隔壁宿管大妈也推开门,烫了卷发的她站在门口看见林奕鹤,登时不耐烦道:“这是女生宿舍,男的别进来!”
显然有好多男家长和男同学帮女生送行李,她这话说得烦了。
“不好意思!”倪飘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没等林奕鹤出声,忙道。
林奕鹤把呼之欲出“抱歉”咽回去,听到倪飘说话声音很大,看她一眼。
男人眼神平静,瞳孔深邃,倪飘的勇气瞬间没了,紧张到后背冒汗,也不知道在和他跟宿管大妈谁说:“这就下去。”
她走向楼梯间,林奕鹤慢慢跟上。
到了楼梯口,倪飘变戏法似的转身捏着一颗糖,道:“谢谢。”
她的声音其实挺好听,但因为紧张吐字飞快,说完低下头,肌肉紧绷着。
林奕鹤瞧了眼那颗糖,没说话。
糖是粉色的,圆形的,看起来特别少女。
捏着糖,见男人没反应,倪飘更紧张了。
难道他不喜欢吃糖?
还是……自己没看他,他觉得不礼貌?
倪飘在与人相处时总会出现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力气大到恨不得把糖捏碎,壮着胆子抬头,看到林奕鹤恰好伸手。
准确地说,是伸出手掌,有意避开和她触碰似的。
“……”明白过来,倪飘把糖丢到林奕鹤掌心里。
“谢谢。”林奕鹤道。
见倪飘出汗出到刘海都湿了,林奕鹤忽然道:“没什么好怕的。”
倪飘愣住,眼看着林奕鹤迈下台阶。
不一会儿,台阶上看不到林奕鹤的身影,倪飘仍然大脑空白。
“什么意思?”
又站了几秒,倪飘走回宿舍。
他是说,没什么好怕他的?
站定,倪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出来,自己有点怕他了?
“刚才那是你男朋友吗?”倪飘心不在焉地进宿舍,苹果头少女不啃香蕉了在啃苹果,刚啃没几口。
倪飘没想到她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害怕的情绪与难堪混杂:“不是。”
男朋友?
怎么可能啊。
那样的人,她怎么敢奢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