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凌凌君

10、表白

　　杨芷安想从病床上坐起来，她才轻轻的一动，韩子期马上从睡梦中醒来，抓住她的手。
　　“安安，你要去哪里？”韩子期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惊惶。
　　“我没要去哪里，我只是想要坐起来而已。”杨芷安轻声说，有点不明白为什么韩子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听了她的话，韩子期有点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把她从床上扶起来，让她靠在枕头上。
　　感受到韩子期对自己的小心，杨芷安轻声笑笑：“子期哥哥，你不用这么小心，我没事的。”
　　韩子期不说话，只是凝视着她。
　　在他的注视下，杨芷安有点不安的低头把自己打量了一遍。然后疑惑地问：“子期哥哥，我身上有哪里不对吗？”
　　“不，你没有什么不对的。”韩子期在她身边坐下，轻抚她的头发。“我只是很害怕，害怕你又会突然不见了。
　　杨芷安突然觉得两人间的气氛有点太过暧昧，她把身体向后靠，躲开韩子期抚摸她头发的手。
　　感觉到了她的抗拒，韩子期沉默的缩回手。两人都是沉默不语。
　　病房里非常安静，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
　　这样的氛围让杨芷安非常不自在，她觉得，她有必要说点什么，好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子期哥哥，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她没话找话。
　　“不好。自从你离开，我就过得非常不好。”韩子期深深凝视着她。
　　杨芷安有点惊讶于得到这样的答案，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子期哥哥，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早就已经不用为当初的事情感到内疚了。而且那件事情也并不能全怪你……”
　　“安安，嫁给我。”韩子期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完完全全的震惊了。
　　“子……子期哥哥……我，我想我一定是听错了。”杨芷安完全的不知所措。
　　“你没有听错。安安，嫁给我好吗？”韩子期缓慢而清晰地说。
　　“为什么？”杨芷安下意识的问出了这么一句。
　　“因为我爱你。”韩子期这么回答她。
　　杨芷安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怎么可能？你爱的应该是另外一个女人吧。”
　　“对不起。”韩子期闭上眼，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当时以为我爱的是小芸，但直到你走了以后，我才发现，我真正爱的人是你。”
　　“不。”杨芷安坚决的摇头。“你并不爱我，你只是内疚而已。”
　　“不……”
　　杨芷安不让他说话，打断他道：“你并不爱我，只是因为我离开了，所以你内疚。现在我回来了，我知道你想补偿我，但是这一点必要都没有。”
　　“不是的，安安，不是这样。”韩子期急切地说：“我并不是想补偿什么，我是真的爱你。”
　　“为什么？”杨芷安问他：“为什么当年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爱我，等到我离开了，你却会突然发现你爱上了我？你不觉得这很没有逻辑吗？这不是内疚是什么？这不是想补偿是什么？子期哥哥，你不要再去想以前那些事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早就已经不再恨你，你也不用再自责了。”
　　“安安……”韩子期不放弃的还想说点什么，杨振却在这个时候推开门走了进来。
　　“哥哥。”杨芷安很高兴杨振选在这个时候进来，让她可以不再和韩子期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杨振把椅子拖到杨芷安的病床边坐下，开玩笑的说：“我们家的小公主就这么高兴看到我？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呀。”
　　“我已经很老了，再也不是什么小公主了。”杨芷安自嘲的笑笑。
　　“怎么会。”杨振笑着揉乱她的头发，“在哥哥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公主。”
　　“哥哥。”杨芷安的眼泪掉下来，扑进杨振的怀里。“谢谢你，谢谢爸爸，还有林阿姨，谢谢你们还肯接受任性又自私的我。”
　　“别哭，别哭。”杨振摸摸她的头发，捧起她的脸，用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你知不知道你回来，我们有多高兴。你不用谢我们，是我们该谢谢老天，能让你回到我们身边来。以前的事，大家都有错，我们原谅你，你也原谅我们，大家扯平不就好了。”
　　杨芷安笑笑，看看一边因为杨振的到来而沉默的站在一边的韩子期，哀求的扯住杨振的衣角。“哥哥，我不想再待在医院里了，我想回家。”
　　“好，你想出院，那我们就出院。我现在就给你去办出院手续。”杨振宠溺的对她笑笑，站起来准备走出病房。
　　“我要和你一起去。”杨芷安飞快的下了床，把脚踩进拖鞋里。她不想和韩子期两个人单独呆在病房里。
　　杨振像是察觉了什么，看了韩子期一眼，却也并不说什么，伸手扶住杨芷安，向病房外走去。
　　韩子期赶上去，站在杨芷安的另一边，扶住她的肩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一起去好了。”
　　杨振看看杨芷安，再看看韩子期，点了一下头：“好，一起去吧。”
　　被两人夹带着向前走去的杨芷安抿了一下唇，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却不知道，在周围几个年轻小护士的眼里，有两个不同类型的俊男陪伴左右的自己，有多么的值得羡慕。

　　办完了出院手续，杨振把杨芷安带回了家。
　　“安安，今天住在这里好吗？23号这么多年没人住了，要找人整理整理才能让你住进去。”杨振把车停下，是询问，却是不容拒绝的口气。
　　“嗯。”杨芷安没有拒绝，从车窗望出去，她看到屋子里透出温暖的灯光，也看到杨正东和林语一起出门向她迎过来。这一切，让她无法拒绝。
　　杨振下了车，帮她打开车门，扶她下来。
　　杨芷安下了车，一回头，看到另一辆车驶进来，缓缓停在杨振的车旁，车门打开，下来的是韩子期。
　　杨芷安有点诧异的看看杨振。杨振不看她，扶着她继续往前走。“是我请他来的。这十年，他一直在找你，如果你还喜欢他，就给他一次机会吧。”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让杨芷安无法捉摸的情绪。

　　“很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了。”林语一边忙着给大家添菜，一边感叹。
　　“如果林阿姨喜欢的话，我可以每天都过来吃晚饭。”韩子期轻轻放下筷子，看着坐在他旁边的杨芷安。
　　杨芷安喝完碗里汤，放下勺子，轻声说：“我有点累，我想去睡了。”
　　林语赶紧站起来。“安安，林阿姨带你到你房间去休息。”小心扶着杨芷安起来，杨正东也跟着起来，三人一起往楼上走去。
　　饭厅里只剩下杨振和韩子期两人。
　　“杨振，你会帮我吗？“韩子期问。
　　杨振深深看他一眼，“如果安安愿意接受你，我会帮你，如果她不愿意，我不会帮你。”站起来，拍拍韩子期的肩膀。“很晚了，你先回家吧。”

　　杨芷安梦到了谭笑。
　　晴朗的天空下，碧蓝的大海边，十九岁的的谭笑，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牛仔裤，英气逼人。
　　他从身后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说：“安安，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好不好。我用我全部的爱和你交换我这一辈子的幸福，你用你全部的爱和我交换你这一辈子的幸福。这一辈子我们一起过，等我们老了，死了，就一起烧成灰，撒在这片海里。然后我用我这一辈子的幸福跟你换下一辈子你所有的爱，你也用你这一辈子的幸福跟我换下一辈子我所有的爱。我们生生世世就这么永远纠缠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
　　她笑起来，“好！”
　　突然，身后抱住她的谭笑不见了。周围突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不远处的一线光亮。
　　她走过去，那原来是一扇门，那光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
　　门后面有一抹女声隐隐传来，“谭笑……谭笑……”，紧跟着的，是暧昧的喘息声。
　　她的手不受控制的向那扇门推去，一个声音在她脑子里尖叫着，拼命提醒她，不要，不要去推开那扇门。
　　她想把手收回来，身体却全然不听她的指挥。
　　门被推开了。
　　她看到两具光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女子抬起脸，脸上一抹计谋得逞的恶意微笑。
　　男子抬起脸，是一脸惊惶失措的谭笑。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的闭上眼。
　　等她再睁开眼睛，眼前是面无表情的谭笑，向着她伸出一只手。
　　他摊开的手掌里是一颗鲜活的心脏，谭笑把手掌合拢，用力一捏，把这颗心生生的捏碎了。
　　她的心口一阵剧痛，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她知道，谭笑捏碎的心，就是她的。
　　她想尖叫，想大喊，身体却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只有泪流了下来。
　　红色的泪，和谭笑手里的鲜血一模一样的颜色。
　　……

　　杨芷安惊醒过来，摸摸自己的脸，湿的。
　　轻轻坐起来，这才发现，连枕头都是湿的。
　　看看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凌晨两点。
　　杨芷安换了个枕头，重新钻回被子里，可是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大概是白天睡太多了，杨芷安一边想，一边从床上坐起来，开了灯，又把电视打开。
　　她就这么靠在床上，呆呆坐着，眼睛盯着电视，却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敲门声。她从床上下来，打开门，看到杨振站在门外。
　　“安安，这么晚了，还没睡？”杨振皱着眉看她。
　　“我已经睡了一觉了，醒来了，就再也睡不着。”她低着头，像个做了错事被发现的小女孩。
　　“你先回床上去，我去给你热杯牛奶来。”杨振转身走开。
　　杨芷安坐回床上，没过一会儿，杨振就端着牛奶回来了。
　　杨芷安接过牛奶，慢慢喝着。突然间就泪流满面，曾经也有一个人，每天都会在睡前帮她热一杯牛奶，哄着她喝下去。曾经，那个人是她的最爱。曾经，她觉得自己很幸福。曾经，她以为这样的幸福可以很久很久，一直到永远。
　　杨振从她手里拿回杯子，塞一盒纸巾到她手里。蹲下身体，温柔地看着她。“安安，为什么哭，可以告诉哥哥吗？”
　　“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杨芷安一遍一遍说着，几天以来一直被她刻意封锁的记忆，在这一刻冲闸而出。
　　英俊的笑脸，温柔的呵护，自己开心的笑颜。
　　床上两个交缠的身影，自己震惊到发白的脸色，痛到消失的心。
　　“哥，我恨他，我真的真的好恨他……”杨芷安流着泪，张开双手，向杨振乞讨一个拥抱。就像妈妈还在的时候，每次受了委屈，她都会向妈妈这样张开手，在她的怀抱里寻求安慰。“可是我也恨我自己，我也恨我自己……”她颤抖着身子，苍白着脸。
　　杨振在她身边坐下，把她发颤的身体搂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慢慢说，慢慢说给哥哥听。”
　　杨芷安把头埋进他的胸口，放声大哭。
　　杨振任由她哭着，只是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杨芷安哭了很久，很久很久，一直哭到完全出不了声了，再也流不出眼泪了，她才慢慢停了下来。她静静靠在杨振温暖的，带着太阳香味的怀抱怀里。她觉得很安心，就好像躺在妈妈的怀抱里一样。她安静的闭上眼，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