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兰同人）颜非昨》姜妃

8、康熙二十年

　　康熙二十年

　　康熙自幼失孤，可算是由当今太皇太后一手带大的，两祖孙一起经历不知多少跌宕风雨，感情之深不足为外人道，而康熙的仁孝之名亦是朝野皆知。这年冬天，太皇太后早年因关外寒气凝重而患上的老寒腿之症来得份外厉害，任是再世名医、金汤玉石都无效，康熙想起“关外第一泉”——赤城汤泉，此汤泉的神奇疗效自前朝开始已具盛名。坐言起行，康熙马上着手准备，所幸三藩之乱已近平息，民心顺应归附，天下太平。三月，康熙将物事打点好，便与太皇太后一起向关外赤城出发。
　　此次出行不同往日康熙的微服出行，最讲究太皇太后的舒适安全，所以侍从护卫增加了一倍不止，但是未免扰民，康熙一行人佯装为富人回乡省亲，侍卫以便衣身份分散在一路上随行，化整为零。
　　曹寅此次同样作为先头部队，赶在队伍前打点饮食住所，而性德则被钦点为近侍。
　　一路出德胜门，越八达岭，径怀来卫，过长安岭，走雕鹗沟，道路多是崎岖山路，三月的关外依旧春寒料峭，冷风夹着沙子刮得人脸痛，寒气更是丝丝缕缕地渗入人体。性德自从八年前痛失殿试的那场寒疾后，身子一直不能恢复到往日的康泰，尤其容易风寒入骨，此番颠簸自然也像是给身体打了一记重锤，性德在马上努力直起腰板，却感觉头脑一日比一日晕沉，幸好第六日终于抵达赤城。
　　古人称烫手者为“汤泉”，不烫手者为“温泉”，赤城汤泉温度偏高，但说靠近便感觉热浪逼人，赤城也终日被腾蒸而起的水汽围绕，而烟幕的深处，便是康熙他们此番借住的瑞云寺。寺外汤泉星罗棋布，最著名的“寒谷温泉”也近在眼前，康熙让一干侍卫驻扎寺外隐蔽守护，其余少数人以老夫人借住施洗治疗为由入住瑞云寺。
　　太皇太后以汤泉洗浴，配以汤石，疗效竟然逐步显现，令众人就惊喜万分。康熙在瑞云寺侍奉太皇太后之余，亦要处理一些朝中要紧的奏折，竟然也是一刻也不得闲。
　　此夜，月已到中天，康熙才放下批阅奏折的笔，舒展一下久坐酸痛的腰骨，走到半敞的窗台边，轻薄的水汽带来隐约的桂花香，精神为之一振，竟然一点睡意也没有，兴起了到汤泉浸泡一番的冲动。望出窗外，忽见廊庑中有一道修长的人影抱手倚柱而立，紧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清亮的月光透过迷雾映照在他俊秀的脸上，竟带有一丝忧愁。此人正是性德，今夜轮到他当值，只是连日的劳累使他就着这不自然的姿势也能睡过去。康熙心中激荡起一丝莫名的心疼，想让他好好休息，甚至有冲动想要亲自将他抱起，安放在自己的床上，看着他无忧无虑的睡颜。康熙突然想起自己确实曾看到过性德的睡颜，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至今还历历在目，只是即管是在回忆中的性德，也不曾舒心。康熙知道只要惊醒了那人，别说到床上去安睡，就是假寐他也不会愿意，正轻手轻脚地打算溜去汤泉，一打开门，却见性德立在门前，眼角眉梢还带有一丝倦意。
　　“皇上……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
　　康熙无奈地一叹气，已经不愿意纠正他的自称，“睡不着，就想一个人去泡泡温泉。你先回屋去吧，好好休息，没有什么吩咐的。”
　　“那奴才去让小启子带人伺候，这里虽是深山，亦恐有猛兽出没，请让奴才安排侍卫……”
　　“够了。”康熙连忙截住话头，“奴才”长“奴才”短的，不就是洗个温泉么，“不需要劳师动众，朕一个人就可以。”
　　“这怎么成……”
　　“好了，那就你陪朕吧。”
　　无论性德怎么说，康熙就认着这个理，要不就一个人去，要不就性德跟去，性德哪里还有选择，只好乖乖跟去，康熙心里那个得意，倒是比夺下罗刹国一个城还高兴。
　　汤泉虽然不远，但是路上无一丝灯火，湿滑的路面仅靠天上明月的华辉，性德不由自主地又走近康熙，以防脚滑意外，也好有个撑扶。
　　温暖的身体靠近，似乎还带着满山的桂花，康熙很自然地抓过身边的人的手，握住。清秀又有骨感的手，没有想象中的温暖，干燥冰冷的指尖还微微颤抖。康熙侧过头去，看到一脸惊讶的性德，在他的注视下双颊渐渐飘起两朵红云。
　　“地滑，扶紧。”康熙贴着性德耳朵说，然后大踏步走，身旁的人没有声响，只感觉掌中的手微微回握。

　　两人就最近的一个汤泉就停下，赤城里的汤泉极多，大多还是籍籍无名地隐没在草木之间，眼前这一汤泉亦就一般人家的书房大小，不甚规则的汤泉中偶有怪石突起，四周围有奇花异石，在袅袅腾腾的水雾中有另一番彷如梦幻仙境的感觉。
　　康熙心情大悦，三除五下就把衣物脱下下水了。只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在烫热的水中舒展，热气一浪接一浪地蒸着露在水外的脸庞，所有地疲累都顿时无形。
　　正享受这舒坦的时刻，突然听到轻轻地物料摩挲声音，康熙移身到岸边，看到性德正收拾叠好他刚脱下的衣物。康熙隔着水雾，看到性德抱着衣服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脸也冻得青白。想来是水汽虽热，但到了空中很快就变冷，被这冷水粘附着，就像被泼了冰水，哪里不能，而且这几天一直都听到性德拼命忍耐的咳嗽声，虽然早已命他找随行的御医诊治，但是他必定能拖就拖、可忍就忍，哪里把爱惜自己放在心上。
　　“容若，别呆在那，一起下来泡吧。”
　　“奴才不敢。”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还奴才什么的。外面冷，小心身子，快下来。”康熙佯装生气地说。
　　“这……不好，奴才……”性德刚开口，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看来，下意识地改口，“容若还要看衣服，还有守着……”
　　“衣服就放在那石上，你要守的就是我，这里水雾大，我游远了你可就看不到我、守不了我咯。还有，如果你因为守着我受风寒病倒了，还要抽人侍候，那可真是……”
　　康熙边说边斜眼瞄性德，见他支支吾吾应答不上，手里捏着衣领，已是将要下水的样子，薄面皮已是绯红一片。
　　康熙突然似有所悟，转身游到汤泉中间一块怪石背后。
　　“这里有个泉眼，舒服，容若快来这边。”
　　不一会，就听到有落水的声音，水波飘荡。
　　“皇上……”
　　“叫我玄烨吧。”
　　康熙转头，看到性德近在眼前，泉水上白皙单薄肩膀被蒸得带上粉色，脸庞一改病态的嫣红，也呈现了红润，秀气的双唇水嫩红艳，一张一翕，明朗的双眸也蒙上水汽，荡漾着碧波，仿佛随意都会有晶莹的水珠掉落一般。平常清俊的人儿虽然带点书生文气，但绝不像女儿家作态。但是眼前的人只是被水汽笼罩，却显得分外柔弱，还有一丝……动人。康熙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竟看着一个男人移不开眼。
　　“皇上，回去后，惠儿……惠妃就要被送去昌瑞山陵吧？”
　　“对，我会封她为孝昭皇后，葬在昌瑞山陵，那里还有仁孝皇后，她在那里不会寂寞的。”惠妃，一个在容若心中占据特殊位置的温婉女子，年纪还那么轻却因为难产而走了。
　　“容若，我想知道，惠妃在你心里真的这么重要吗？而我们之间，永远都只能用君臣名分来分隔吗？难道从前那段日子只有我一个人在眷恋吗？”
　　“在我心里……惠儿和龙德海，都在我这里永远珍藏着……”
　　性德轻轻比划着，用手捂住心脏的位置，带起的水珠一滴一滴，却好像落在康熙心上。
　　“只是他和惠儿一样，都走远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性德没有看康熙，他只是抬眼望着水雾外的月亮。康熙看着性德，仿佛听到月亮破碎的声音。

　　因为赤城汤泉疗效显著，所以太皇太后暂驻瑞云寺，五十一天后春暖花开，老寒脚的顽疾彻底治愈才离开。日理万机的康熙固然没有办法一直陪伴，安顿好一切便启程回京。
　　性德亦不知不觉离家大半月，回到家中碰巧遇到退朝归来的明珠。
　　这父子二人虽然同朝为官，但是明珠应酬甚多，甚少在家，而性德身为御前侍卫，更是当值没有定时，两人难得见面。
　　“汤泉之行，没有出什么岔子吧？”明珠最明白自己孩子，外柔内刚，看着柔顺其实性子最烈，认准了理就坚持到底，理你是天王老子，所以明珠最怕的就是性德敛不住脾气冲撞了皇上。
　　“一切顺利，太皇太后和皇上都很尽兴。皇上还赐了孩儿一幅亲笔御题的字画。”
　　“哦，快拿给阿玛。”
　　明珠眼睛放光。性德将字画呈上。
　　“嗯，‘洗心’？”
　　康熙赐予性德的正是“洗心”二字，别说明珠不解，性德对康熙赐予这二字的含义也似懂非懂，或者说宁可自己不懂。不过明珠的心情丝毫不被影响，马上命人将这二字装裱起来，和其他康熙御赐的物品放在显眼的位置，以示圣眷正隆。
　　“朝廷水深似海，记得凡事顺着皇上就好。你也累了，给你额娘请安就回屋休息吧。”明珠再三叮嘱，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顾先生的老母走了，他就等着见你一面就回乡守孝。”

　　性德给母亲请安后，就马不停蹄地到顾贞观居住的院落，顾贞观早就得到通报在院门等候。两人见面感触良多，想到顾贞观此番回无锡老乡，一别就将是三年，更是有数不尽的话要诉说。此前友人梁佩兰也离京返粤，知己朋友各奔前程，渌水亭的盛会难再现。何况性德和顾贞观两人相知相交虽则不过五年余，但是倾盖如故、相见恨晚，不但诗文相交，而且心灵相通，在表面光鲜的侍卫生涯中，只有经历官场、落职归里的顾贞观最清楚其中苦楚，此番别离更是伤感。
　　今日惜别、明日天涯。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两人把酒话别，谈天说地。顾贞观告诉性德一件喜事，吴兆骞已被赎回京。性德听后喜极而泣，因为这其中耗费千金不说，还有性德、顾贞观、乃至明珠等多少人的心血。而其中不可忽略的是，当今皇上的允诺推动。
　　顾贞观虽然不知道性德和康熙之间的总总，但是看当今皇上对性德青眼相待、恩典甚多，而性德每每当值归来却是愁肠百结、郁郁不得志。记得性德性德曾写词自嘲，“不是人间富贵花”，注定朝廷君王于性德，不过是魍魉魑魅，惊梦一场。

　　完结倒计时，最后冲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