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幸遇佞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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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勖直到黄昏时候才醒转过来，也算是有惊无险。之前送粥的仆婢被打了二十军棍，暂时先羁押起来了。吵闹着要见李存勖，底下人这才将人带给了李存璋。因着仆婢说放了她，幽州军自会退兵，李存璋将信将疑，见她伶牙俐齿，言之有理，只得先禀报了李存勖，让李存勖定夺。
仆婢道：“世子殿下身体不错嘛！”
李存勖坐在床沿上，身上披着鹤氅，披散着的墨色玄发，更衬得他肌肤苍白如纸，然而清眸炯炯如鹰隼，短促而有力地道了句：“废话少说。”
仆婢以手抱胸，微笑道：“我家殿下并无恶意。”
李存勖轻蔑一笑。
仆婢便被有眼力见儿的侍卫踹了一脚，她吃痛扑倒在地。
仆婢恶狠狠地向后瞧了一眼侍卫，盯着李存勖道：“世子殿下好生无礼，若说两军对垒，哪有问罪使者的道理！”
李存勖道：“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仆婢似乎也被他这不怒自威的样子震住了，这才稍稍收敛了。道：“我家殿下说，她自是不想与河东为敌，希望世子殿下不要与她为难。若是卢龙欠河东的，定会细细向晋王赔罪。至于其他，万望世子殿下小心周全。”
李存勖笑道：“她还要我小心周全？凭什么？凭你这个贱婢的三言两语吗？”
仆婢微微变色，道：“我家殿下说了，河东与卢龙本就是友邦。”
李存勖道：“友邦？”
仆婢身后的侍卫会意，又踹了一脚，仆婢吃痛倒地。
侍卫道：“姑娘若是身子骨不爽利，大可跪着说话。”
仆婢无法，只得跽坐着，腰杆儿却挺得笔直，道：“大丈夫当放眼天下，而非汲汲于一时私怨。既然木已成舟，不妨看开些。河东地大物博，兵甲何止万千，不该祸起萧墙，而应同仇敌忾，共襄南下大业。”
李存勖笑道：“同仇敌忾？河东虽然幅员辽阔，但是一寸土不多，一寸地不多，寸土不相让。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跟你们刘氏合作，难道不怕你们背后捅刀吗？你回去告诉李乾宁和刘仁恭——今公仗控兵，理民立法，擢士则欲其报德，选将则望彼酬恩；已尚不然，不何足信！仆料猜防出于骨肉，嫌忌生于屏帷，持干将而不敢授人，捧盟盘而何词著誓！”（这是史书原文啊，比较有气势就不翻译了）
卢龙自是不想与河东开战的！此番卯足了劲儿地攻打蔚州不过是向李存勖展示实力和决心。河东若是要战，卢龙也是不畏惧的。自然这个效果是达到了——
鸣金收兵！幽州军陆续撤退，蔚州之围已解。
“明颂，他真是这么说的？”
刘守文细细咀嚼着李存勖的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猜防出于骨肉，嫌忌生于屏帷，持干将而不敢授人，捧盟盘而何词著誓！妹妹，他这是要跟卢龙不死不休啊！”
乾宁冷笑：“多嚣张的放话，多恶毒的诅咒啊。”
刘守文道：“他还说什么了？”
明颂瞧了床上的乾宁一眼，略略迟疑：“他还说……”
乾宁道：“如果他说‘彼妇人之猖狂，不如鹊之强强。彼妇人之淫昏，不如鹑之奔奔。’那就不用说了，我也不想听别人骂我。”
明颂道：“一笑倾城欢，国色何婉娈。一笑轻九鼎，褒姒并玉环。美人色可食，美人笑可爱。纤身霞出海，艳脸月临淮。粲然启玉齿，授以玄素书。隆爱结在昔，信誓贯三灵。念君去我时，独坐常苦悲。抚腮忽自笑，沉吟蹙蛾眉。青目复鱼目，尤物成老物。人非王子晋，不能常美好。愿君乘云螭，吸景驻光彩。修得会稽妇，幸遇佞邪子。”【注，翻译】
“隆爱结在昔，信誓贯三灵。”他们曾经指诚日月星三辰为誓，生生世世，永不相负。若有悖负，万劫不复。
乾宁笑道：“他可真是……怪异。不过词儿不错，到底是俳优出身。”
刘守文道：“妹妹不生气？”
乾宁道：“不说其他。就说我和李存勖，左右也是我不对，被他这么冷嘲热讽几句，又有什么打紧。要紧的是赶紧部署，积/极/备/战吧。”
明颂道：“殿下，何止啊，他还骂你了。他说……‘曾向平原笑’，‘笑翾风’，‘妃子笑’，只是不知道还有什么‘笑’？什么‘典’？妹妹若是知道，就自己续补上吧。完了他还说——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乾宁这会子倒是微微愠怒：“什么赌书、背书。一想起来我就想吐！哥，你看到了吧，他所怀念的幸福，纯属就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这该死的天杀的贼/子！渣/滓！”
刘守文笑道：“眼下咱们就回到幽州了，已经离他远远的了。”
乾宁道：“李严你说，还有什么‘笑’？这被考习惯了，不知道答案还真是不行！气煞我也！”
李严道：“美人笑……死得惨……倒是有一个‘孙寿龋齿笑’，不过孙寿是‘妻’，対得便不工整了。还有一个便是‘幽后烽火笑’，也是同样的道理。”
李存勖这四句，不过是说她美则美矣，定然死得凄惨，而且他只承认她是她的妾！不配做他的妻，所以孙寿那句直接就给隐去了。平原君之妾，嘲笑邻人，而被平原君枭首赔罪；绿珠为孙秀索要，石崇不肯而勒令其自杀；杨贵妃更是被赐死马嵬驿。
乾宁道：“切……以为自己了不起。”
乾宁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了幽州，旌旗半卷，如凯旋归。幽州城民载歌载舞，夹道欢迎。这几乎昭示着河东统治时代的结束，卢龙又独立东方了！
刘仁恭夫妇，亲自在城门迎接他们。知道他们在蔚州惊心动魄的几场战役，又激动地握着刘守文和乾宁的手道：“我有佳儿，我有佳儿，何愁卢龙不兴，霸业不成。”
父母兄弟又哭了几场，刘守文道：“城口风大，咱们一家人来日方长。妹妹车马劳顿，让她先休息吧。”
刘仁恭心中高兴，当即便道：“诸君皆有厚赏，将校以上赐钱千缗，各士卒五十至百缗不等。”
于是锣鼓喧天，呼喊“千岁”之声不歇。
而她这几日车马劳顿又加上流产需要静养，除了父母兄弟前来探视之外，平常也就躺在床上而已，也不让其他人过来叨扰她。乾宁又嘱咐了刘仁恭父子，要厉兵秣马，不可掉以轻心。河东那边虽说已经稍稍安抚了李存勖，恐怕还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可不敢保证李存勖能够制得住李克用那个暴脾气。
修养了小半个月，这才勉强下床了，便去拜见父母兄弟。刘仁恭为了欢祝爱女回家，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家宴，乾宁这才算是第一次见识了她父亲刘仁恭的手段……
一个能够破釜沉舟，阴谋夺取卢龙。又能够短短两年之内，背离河东之人，怎会是泛泛之辈。刘仁恭确实将河东打理得很好——李氏盘踞幽州一甲子之久，旧勋爪牙遍布军政之间，他利用李氏旧臣的身份，将他们又笼络到了一起，共同对付河东。大家还是能够一起发财，不过是将幽州城的姓氏，从李家换成了刘家而已。其他方面也是，笼络当地大族高氏、卢氏、孙氏、王氏、单氏，取得他们的支持，共同对付河东。
王氏倒是好说，两家本就是姻亲。早在十年前，刘仁恭就将长女嫁给了营州刺史王敬柔。如今他更是将十三岁的二女儿琳琅嫁给了不惑之年的单可及。
乾宁瞧着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二姐，仍旧是风神特秀，恰如褒姒笑时容，绝胜红艳露凝香。而她旁边的男人，也算是英武雄毅。若是说句漂亮的场面话奉承，也许还担得上一句：英雄美人。然而确实跟好姻缘、幸福二字没关系。照乾宁的标准来看，这简直就是：彩凤随乌鸦，玉树倚蒹葭，貂蝉配张飞啊！
明颂觉着奇怪，问道乾宁为什么不将二姑娘嫁给年龄般配的单可及之子单廷圭，偏偏要嫁给一个父辈的人？
乾宁道：“老子得笼络啊，小子除了姓氏一样，哪点儿有他老子的好处？”
看来这幽州城已经被刘仁恭摆平了，几乎没什么好操心的了。乾宁心情豁然舒坦了，就又多吃了两块霜降牛肉。
齐瑟弹东吟，秦弦弄西音。香风引赵舞，清管随齐讴。在座之人，本来推杯助盏，有说有笑的，此时都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眼前曼妙的歌舞。
只见此时此景，绛树之歌不能及，孙琐之舞不能比。飞燕见之应羞，太真见之罢舞。
轻裾犹电挥，双袂如霞散，神之来兮，风为裳，水为珮，腰如柳，面如花。
粲然启玉齿，清歌发丹唇。萧韶之乐，引凤凰。华容艳光，溢朱庭。
正是刘仁恭外室所生之女，按照序齿应是她的二姐，刘明珠。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幸遇佞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