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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山雨欲来(十一)春始 ...

  •   年底除夕,大家伙儿都聚在一起庆祝佳节,如此便要连着欢庆好几日。

      昨儿刚吃了年夜饭,这日初一,大清早地李克用便来到了晋阳宫,与人同乐。

      戏台之上,戏子伶人浓墨重彩,咿咿呀呀地唱着。李克用素爱听戏,也跟着哼几声。

      “这是什么戏啊?”
      “《秦女休》。”

      “这是什么戏啊?”
      “《赵氏孤儿》。”

      “这是什么戏啊?”
      “《三王墓》。”

      李克用不悦,道:“大过年的,怎么净是些打打杀杀,生生死死的玩意儿?”

      然后赶紧撤了戏剧,又给换上了歌舞骑射。李存勖倒是私底下赏了伶人财帛,也不枉费他们准备了这小半年。(这几出戏还好吧,在古代的观赏价值很高啊简直算是挺独领风骚的。)

      乾宁却是凑到那厢骑射之地,想着与李嗣源切磋一番:“李嗣源将军,战场之上,勇武无人能敌,之前的洹水之战,你以五百骑兵便打得汴军人仰马翻。故而父王将你的军队命名为‘横冲都’——‘李横冲’雅号自此名重四方,这是对你的极大荣宠啊。”

      李嗣源笑道:“弟妹这是要将我架在火上烤啊。”

      乾宁道:“都说大哥‘讷言’,现在看来确实‘谨言慎言’了——这儿又没别人,大哥可愿与我比试比试?我射箭可是赢过世子殿下的噢。”

      李嗣源笑道:“定是世子殿下让着你。”

      乾宁引弓:“还是比比真本事吧。”

      李嗣源道:“世子夫人若是能比得过我儿子,我就与你比试。”

      乾宁笑道:“你几时有儿子了?我竟不知?”

      只见一个五尺身高,须眉堂堂的少年郎拿着弓箭,从后面走出。

      乾宁笑道:“这虎头虎脑的孩子谁啊?”①

      要不是这孩子生得浓眉大眼,板正刚毅,眉宇间似有几分狰狞的戾气,活像个龇牙咧嘴的小老虎,她倒是很乐意摸摸他的头。

      李嗣源摸着少年的头,慈爱道:“此儿英秀,乃是我的继子。”

      乾宁指着百米之外的鸟窠,道:“你小子若是能把那个鸟窝射下来,姐姐的串珠就归你。”

      那小儿嗫嚅着:“不杀生。”

      乾宁笑道:“不杀生你拿箭玩儿呢。”

      说着乾宁便一箭把鸟窝射中,对他道:“空的!瞧瞧你这眼力见儿。”

      那小儿一鼓作气,引弓射击,竟就直射在了乾宁的箭竹上,并将乾宁的箭竹开膛破肚——耳力好的人,还能听到箭镞破裂的声音。

      乾宁鼓掌称赞:“小子臂力不错嘛,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可读过什么书?”

      李嗣源笑道:“李从珂,‘鸣珂’的珂。”

      乾宁笑道:“鸣珂?果然啊,这可是你家千里驹啊。”①

      李嗣源拍了拍李从珂的肩膀,笑道:“还不快谢过姐姐。”

      李从珂定定地瞧着乾宁,拱手作揖,道:“谢过姐姐。”

      乾宁从宫人端的金玉翡翠盘里,抓了一把糖,给李从珂,道:“吃糖,要多笑笑。”

      孟氏和李琼华牵着马过来,对乾宁笑道:“侄媳妇,要不要去打马球?”

      乾宁道:“我以为婶子在陪着听戏呢。”

      孟氏笑道:“谁要跟他们老人家一处玩。”

      孟氏是孟知祥的姐姐,只比李琼华大了五六岁,不仅是亲上加亲,更是十年的朋友情谊。自是关系匪浅。

      乾宁笑道:“好啊,赢了可有什么彩头吗?”

      李琼华笑道:“亚子说妹妹若是赢了,他就把‘紫电’送给妹妹呢。”

      乾宁笑道:“就知道他这个人啊!太小气了。”

      不远处,李存勖在看台的帷幕给她比着加油的手势,乾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道:“那好吧,我可是好久不玩了呢,你们若是与我比比打猎,我倒是决计不会输与你们的!”

      李萼华牵着她的青骢马走了过来,捋了捋马鬃,笑道:“他们还在那儿买大买小呢。”

      那是自她和李严婚后,乾宁第一次见到她。她更为清瘦了,似一朵轻云刚出岫。也更加白皙了,也不知是冬日里热的,还是被冷风吹的,如雪的肌肤上,透出些微红晕,更衬得她姣晳艳丽,如一副便娟婉约的美人绣像。

      几场马球赛下来,李存勖说钱都是他们赢的!于是李存勖喊出了那句豪言:“今日常全场,李公子买单!”

      乾宁扯了扯他的袖子,望了望这前前后后好几百个人儿呢!对李存勖使了使眼色:“不够买吧?”

      李存勖改口道:“今日全场,李公子的一千金,诸位赌完为止。”

      然后全场欢呼:“世子,世子,世子,世子……”

      乾宁道:“你该干嘛干嘛去,我去陪着父王母妃他们了。”

      李存勖摸了摸乾宁的头,笑道:“知道你乖,去吧。”

      乾宁先去更衣,巧不巧地,又碰着了魏博宠姬,二人相见,微笑地点了点头。【注】

      乾宁换了衣服出来,便去陪着李克用秦国夫人那边了,现场给李克用表演了“兑酒”,就是把不同佳酿,按照不同比例调兑出新酒。③

      李克用道:“这酒本就有清浊之分,亦如这人也有清浊之分,我朝朋党之争,尤为难堪。这就怎可混为一体?如此一来,岂不是失了原味?”

      乾宁道:“父王怎会不知‘白酒为贤人,清酒为圣人’,这贤人和圣人,如何不能一道了?”

      李克用笑,众人皆笑,无不满意她的聪敏慧黠。

      乾宁便给李克用斟了一杯,刚调好的佳酿。

      李克用端起来品尝了:“两分秬鬯、两分椒浆、一分女儿红、一分杏花酒、一分青梅酒、一分绿蚁、一分葡萄酒、一分菊花酒。”(醉了这个兑酒这个调味这个色儿:赤橙黄绿青蓝紫吗?)

      “父王厉害!”

      李克用又喝了一杯,心情大悦:“喝酒我是专业的!想当年,朱全忠那贼小子,居然给我火烧上原驿,我还是天生神力!给我逃出来了!”

      秦国夫人道:“好好的喝着酒,又开始撒酒疯了。”

      李克用道:“夫人说什么扫兴话,喝酒不说点儿英雄事迹,怎么行呢。”这次第,李克用又说道了他当年如何三千里奔袭黄巢,将对方干得片甲不留,又是如豪气凌云,胸怀壮阔。说到动情处,恨不得一拍惊堂木啊!

      秦国夫人笑道:“大王这么会说,若是那天不打仗了,可以去天桥下说书了,也能养活这一大家子。”

      李克用笑,众人亦陪笑。

      乾宁又给李克用斟了一杯酒,李克用笑着刚拿起杯子要喝,却觉得这色泽如鲜,十分喜人,便先观色:“这酒金波滟滟,颜色明澈能照人,定然不会是那黄酒花雕。”

      再轻嗅:“闻起来又有酱香,浓酽醇厚。”

      继而轻咂:“入口柔,一线喉!”

      最后如同牛嚼牡丹似的,一口闷!

      喜笑颜开:“两分的汾清、两分老白干、两分竹叶青、三分金波、一分花雕。”

      晋国夫人笑道:“这喝酒还能喝出这么多名堂来。”

      李克用笑道:“夫人你可就不懂了,这酒啊,名堂多着哩!诗文化,半部都是酒文化!”

      众人都被他逗笑了,李克用又道:“我就是喝得大醉,也能引弓射马,擒贼擒王,杀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乾宁道:“父王自是威武!”

      魏国夫人道:“方才大王这说的酒名可是对了?”

      乾宁道:“喝酒在乐趣,不在对错。”

      李克用大手一挥,豪气凌云,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老夫方才说得可对?”

      乾宁道:“只错了一个。”

      李克用拂袖:“竟错了一个?这不可能!”

      乾宁道:“错了一个‘汾清’,这不是传统的‘汾清’,这是山西刚出产的‘白汾’,色泽更清,味道更醇,是从每年秋季生产的第一批优质汾酒中选取精华部分,放入陶坛密封,储藏地下,日积月累而得的一款酒。”

      李克用道:“这倒是奇了,我竟不知。这薛志勤怎么搞的!这么好的东西也不上报于我。”(薛志勤为昭义节度使,离山西汾酒那旮旯比李克用的晋阳还远呢,算了不管了,不知道那个时候汾阳归谁管辖,随便拉个人吧)

      乾宁笑道:“不就是想给父王一个惊喜,现在父王不就知道了嘛。”

      李克用又饮了一杯,笑道:“这酒果真是不一样。”(度数都不一样!)④

      边儿上的李袭吉笑道:“听说这酒,是无意之中偶得的,后来这酒厂大当家的,怎么都调不出那个味儿来。后来呀,才知道,那酒瓮子被没长眼的小子偷偷洒了泡尿呢。”

      “哎呀!”李克用放下酒杯,老大不悦的样子。

      周围人更是笑开了花。

      乾宁笑道:“因着这老白汾是清香型的酒,若是兑了适当的酸味会增加酒的浑厚感和后味的持久性,使酒的口感更加丰满。当然掌柜的没让撒尿,父王尽可放心。”

      李克用佯怒道:“好你个李袭吉,你这么会说话,本王倒是给你个机会,让你尽兴。你学那曹子建七步成诗,不如就此即兴赋诗一首啊!”

      李袭吉作揖告罪:“大王何苦难为小的。”

      李克用道:“谁让你聒噪,若是拟不出来,这二十坛酒,就都便宜你了,你今日不喝完,不许走。”

      李袭吉告饶道:“这次第,真真是‘天为棋盘星为子,谁人敢下;地为琴台路为弦,哪个敢弹’?望大王怜悯!”便朝着晋国夫人使眼色,晋国夫人亦是为难,刚要开口缓颊……

      李克用不依不饶:“你就随便说两句,助助兴。”

      李克用斟了一杯酒,往地上一泼——
      李袭吉道:“千金不惜金错刀,拔钗沽酒也堪豪。”

      李克用又斟了一杯酒,往地上一泼——
      李袭吉道:“人生有酒须当醉,一腔热血勤珍重。”

      李克用的一杯酒,继续泼洒——
      李袭吉道:“青史几番英雄名,红尘多少痴儿女。”

      李克用继续——
      李袭吉道:“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

      李克用道:“你这诗,倒是绝妙好辞,只是这意头!大过年的,你这个意头怎地如此衰损!”

      李袭吉道:“是大王非要我作,又往地上泼酒的。”

      李克用怒道:“你自己说得这不着调的话,还要怪罪到我头上!”

      晋国夫人忙给李克用顺顺气,道:“都说了‘不胜人生一场醉’,大王且食冻醪!‘酒为欢伯,除忧来乐’。”

      李袭吉趁机调侃道:“惜哉一杯酒,终愧一杯羹。”

      李克用又好气又好笑,拿了酒杯砸到了他身上,李袭吉灰溜溜地跑了。

      晋国夫人提议道:“要不咱们还是来玩行酒令吧?”

      李克用望望场上骏马飞驰的少年们,心中大悦,又见其中一人锦帽貂裘,骑马飞槊,所向披靡,出入自若,如蹈无人之地,竟是李存勖,佳儿如此,心中更是乐开了花:“胡儿十岁能骑马。”

      乾宁道:“甘罗十二为秦相。”

      李克用听了这个绝对,又是老大不高兴了,晋国夫人忙解围:“少年意气纵横,胸中百万兵,自是出将入相,拓宇开疆。”

      李克用这才缓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山雨欲来(十一)春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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