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山雨欲来（十）博弈 ...
-
“你出来看个花灯，你都要我背你？”
“背不背嘛。”
“上来。”
往来匆匆，人潮如涌，衣香鬓影，珠翠罗绮溢目。二人在人海攒动，又带着昆仑奴面具，除了风姿绰约、气度不凡些，在这华灯璀璨的闹市，倒是不打眼儿。
“你怎么好像沉了很多啊？”
“你近来是虚了很多吗？”
“我虚不虚你没点儿数吗？”
“你可真的是……”流氓！流氓！流氓！
“你要是再掐我，我就把你一屁股颠下去。”
“李亚子！你近来脾气可是见长啊！”
“还不是跟你学的。”
二人吵吵闹闹，便走过了半条灯市。
“长虹卧波，可真好看啊，咱们去桥上。”
二人还没走到长桥，桥竟然塌了，一时间晋岳河中人头攒动，叫嚷声，呼救声，笑闹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
“哈哈哈。”乾宁笑了起来，“这一个个落水的□□。”
不远处晋阳的官兵便闻讯赶来，一时间官民争相救人，又是闹作一团，好不热闹。
这时候，小偷小摸，劫匪强盗，亦是不闲着。
乾宁瞧着这一派热闹景象，笑作一团。
就是见到一个牙子偷了个孩子，也是瞥了一眼就过去了。
匪类乱作，自然也有正义之士施以援手，一时间又打闹不休。
那厢也不知是哪派的人物，一掰扯，将一排的华灯都给掀了，一时间燃起了不小的火焰。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刹那间，人声鼎沸，人们争先恐后地逃离，打斗声、拉扯声、踩踏声、哭声、叫声……震耳欲聋。
乾宁道：“世子殿下不去主持局面？”
李存勖道：“先看看情况。”
乾宁道：“就是一类普通事件……我就没见几个带刀的。”
李存勖笑道：“妹妹看的可尽兴？”
无边光与火，在她的星眸里涤荡，再璀璨的钻石、明珠，都要逊色几分。仿佛是妺喜裂帛之欢、徐妃碎玉之喜、妲己炮烙之趣、褒姒烽火之乐。①
美人稀世、美人绝世、美人超世、美人遗世……美人，本就不是常人，既然人们本就不用常人的眼光去看待她们，又怎么能要求她们如同常人一般呢？
“知忧……”李继韬看到乾宁和李存勖在这最热闹最危险之地，便也匆匆跑来接应。只是刚开口，便自觉失言，便对着李存勖拱手作揖，道，“世子殿下与夫人可是无碍。”
李存勖道：“真是难为你还认得出来我。”
李存勖二人望望不远处，焦急地往他们这边探看的内眷，便道：“这儿不用你护驾，回去吧。”
李继韬踌躇着，刚要应下，便听得乾宁道：“那儿便是嫂嫂吧，自你们婚礼那次，就再没见过了。”
自打李存勖说了赶紧让李继韬结婚，这样就不会想着乾宁了，于是吩咐底下人好好关照着，这全晋阳城的美人，都给他好好物色。
他却是挑肥拣瘦！这个眼睛大了，那个眼睛小了。这个鼻子太高，那个下巴太短。总有那么多的说辞，也不过是因为这些美人都不是乾宁而已。
可怜见的，见过了乾宁，看谁都是钟无艳。
好不容易在三十个绝色美人里，挑了一个还算顺眼的，却仍旧半个月都不肯踏入房门一步。①
正说着，乾宁便热络地与李继韬的妻子玩笑到了一块儿。剩李存勖和李继韬在后面跟着，老大不开心的。
乾宁和李继韬的妻子说说笑笑，很快就如同好姐妹一般……临走，乾宁塞给李继韬的妻子一张纸条，她笃定她一定会告诉李继韬的。
乾宁要离开晋阳，她岂会不乐见其成！
自六月洹水之战后，李克用遣使数次来往魏博之间游说，希望与魏博通好，然而魏博却始终不应。
眼看着兖郓二州都要被朱全忠攻克，晋阳方面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实在是耗不起了。既然蹉跎了两个月还是没有挽回的余地，那么便只有战了……
李存勖向李克用说道：“汴军数倍兵马于兖郓，然而十战却有四败，双方互有伤亡，若是能够将魏博争取过来，何愁不能打败朱全忠呢？”于是请求让张承业和盖寓，再次出使魏博，若魏博仍旧冥顽不灵，那么便只能一战到底了。
李克用勉强同意了他的请求，只是这一行仍旧依旧不是特别顺利。魏博罗弘信仿佛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要跟朱全忠混！
乾宁向李存勖进言，可以让李严出使魏博，也许有用。
李存勖对李严颇有疑虑，并且也不信他有此能力，故而并不采纳。
乾宁道：“李严如今是你李家的女婿，仰仗着你们李家，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李存勖道：“那便让他走一趟吧。”
李严快马加鞭去往魏博，本来已经快将魏博节度使罗弘信说动了，结果却碰上了朱全忠首席智囊敬翔出使魏博。敬翔此人有二荀之才，被朱全忠称为“吾之子房”、“吾之二荀”，由此可见其才智。故而，这下算是一拍两散了，不仅如此，朱全忠还把自己的长女朱愔嫕嫁给了罗绍威，魏博与汴梁正式缔盟！
李克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愤恨地将奏报掷在地上！他对魏博好言好语了俩月，简直如同被当作猴子一般戏耍，着实气不打一处来！不仅抽刀宰了递交奏报的牙兵，更是当即让屯兵东南的李存信攻城！
晋将李存信攻打魏博的临清，汴将葛从周等引军来援，李存信在贝州宗城北将汴军打得大败，更是乘胜追击至魏州北门。
十月初，李克用又亲自带领军队收拾魏博的罗弘信，在白龙潭打败魏州军队，一直追赶到魏州外城的观音门。朱全忠又派遣葛从周救援魏州，率军到洹水驻扎，朱全忠带领大队人马也相继赶到，李克用这才返回晋阳。
山东二朱的形势一天不如一天，发往晋阳的求救奏报堆积如山。李克用也是爱莫能助，只能侵扰河南和魏博，分散他们的兵源。
十一月，朱全忠返回汴梁，又派遣葛从周向东会合庞师古，去攻打郓州的朱瑄。眼看着朱全忠就要啃下郓州了，李克用更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下令他的鸦军大掠魏博诸郡邑，以此泄愤。
尽管如此，李克用还是在这个年关，为他的爱子李存勖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生日宴，权当是热闹一番。
席间，歌舞表演自不必悉说。
就中最为出色的便是《洛水宓妃》，灵动飘逸，色授魂与。＂飘然转旋回雷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尤力，斜曳据时云欲生。烟娥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
舞姿之变幻、节奏之流畅、美人之艳光，一座光辉——轻盈至极、娟秀至极、典雅至极，堪称诗绝、舞绝、声绝，华丽璀璨，美不胜收。
李克用嗟赏：“歌中有画，舞中有情，歌舞双璧，神人授声。”
晋国夫人笑道：“这几个小姑娘，竟能得大王如此评价，真真是造化了。”
秦国夫人道：“可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儿？”
宫人伏地顿首，见自己得了几位主子夸赞，自是心中喜悦，然而问到名字时候，皆面面相觑，不敢直言。
魏国夫人道：“小丫头们这是害羞了？好好说话。”
为首的少女大着胆子说道：“回禀夫人，奴婢紫圭。”
“奴婢鼠须。”
“奴婢狼毫。”
“奴婢……”
李克用道：“丫头不拘叫个什么罢了，是谁起了这样刁钻名字？”
当即并无人敢回话，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大抵都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李存勖道：“禀父王，这名字是儿子取的。”
李克用笑道：“你给你大姐姐的猫儿狗儿都能取个十分妥帖的名儿，怎么到了她们这里竟这般敷衍了？到底是个人。”
李存勖道：“禀父王的话，儿子是觉得‘静女独检踪，艳女皆妒色，纵使无姿首，终成有礼仪’。佳人、良人、淑女，淑媛，在德不在容，在贤不在色，不在颜盛色茂，而在文质彬彬。我见几位姐姐，青春靓丽，却诗书不通，便要她们时时鞭策自己，不可让外人瞧着我们是家大业大，可这里头的人儿啊，却是连郑家婢、郗家奴都不如的。”
李克用笑道：“不就是你媳妇妒忌，你又何必敷演出这么多言辞。”
乾宁见李克用不咸不淡地便将此事拉扯到自己头上，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儿啊。一时间有些怔愣，众人亦是面面相觑，皆细细体味李克用此言的深意。
无非是因着刘仁恭不出兵的事儿，李克用心中颇有些不耐烦。
李存勖刚要开口为乾宁辩白几句，乾宁便从桌前起身，至台上跪拜请罪：“望父王勿要见罪，儿媳知错。”
晋国夫人笑道：“这几位丫头原是我教养的伎人，原想着给哥儿姐儿赏玩的，本是好事儿，怎么就又有这许多说辞呢。”
秦国夫人道：“别吓着孩子了。”
李克用笑道：“我不过随口玩笑，乾宁何必待罪，父王哪里来的闲心管你们年轻人的私事呢。”
一场宴会，吃得味同嚼蜡。
李存勖见乾宁不大开心，便为她准备了五食釜。
乾宁嗔道：“我哪里吃得下这许多。”
李存勖笑道：“妹妹还是很能吃的！”
乾宁道：“你又取笑我！”
李存勖笑道：“这怎么能是取笑呢，妹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看你都快到我肩膀这儿了。这豆芽菜的长势，着实喜人。你该不会真的是豆芽精转世吧，不然怎会蹿得如此快？”
被他这么一逗乐，方才的阴霾情绪，瞬间就土崩瓦解了，二人喝酒划拳吃着热腾腾的锅子，别提多自在了。
“……根据山东那边传来的消息，朱全忠不日就该拿下郓州了，你也别怪父王最近上火，见不得一点儿不气顺的事儿。要不是我阿娘拦着，兵卒将士之间死的就不是这个数了，得这个数了。”李存勖笑着比划着，讽刺着他的父亲，却又含着郁愤。
乾宁道：“朱全忠坐拥中原膏腴之地，好歹有一整个洛阳官僚智囊团，纵使为将用兵的能力差些，他有此功绩，也不纯粹靠运气。至于你父王嘛，底下有兵但没人，怎么跟人家争？靠马重绩的情报网吗？”
李存勖道：“这几日我和李存璋他们都在想着，从河中南下，或者从潞州南下，围魏救赵，突袭朱全忠的汴梁大营，然后再让杨行密北上策应……当然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乾宁道：“……说到底还是当初不该得罪魏博，说什么都晚了。”
李存勖道：“那边的线人并没有探听出朱全忠的攻城之策，妹妹以为朱全忠会如何行事？”
乾宁道：“对郓州不是很熟，你们也没具体的沙盘给我玩儿。不过若是让朱全忠拿下郓州，无疑是给洛阳和汴梁上了一道屏障，朱全忠可以据此固守他的根据地，进可攻河朔三镇，退可守河南平原。”
李存勖道：“我若是朱全忠，我……”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山雨欲来（十）博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