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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山雨欲来(三)危机 ...

  •   尽管因着洹水战败一事,晋阳已是沸反盈天。李存勖处理了一天的政务回到西池宫已过子时,脸色倒不是特别难看。

      见乾宁睡下了,也过来安枕,他道:“听宫人说,妹妹今儿没吃几口饭。”

      乾宁道:“你把唐离都调走了,你让我吃什么呀?”

      李存勖拉了拉被子睡着,道:“饿几天也饿不死。”

      乾宁也不理他,背过身去。把被子扯了扯,又把被子扯了扯,后来干脆全扯过来了,踹了他一脚,道:“你给我滚外边儿睡去。”

      “呵呵,我就是不盖被子也不会冻死,你哪儿来这么大气性。”

      见乾宁也不说话,便兀自说道:“这下是有得烦了,别的不说,单说这廷鸾,被魏博罗弘信给杀了一事,谁知道这个朱全忠竟然这般刁钻狠绝。”

      本来李存勖设计李廷鸾去魏博,只是为了让他死在刀剑无眼的战场罢了。没想到是这么个棘手的死法,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李廷鸾被俘,朱全忠将他交给魏博罗弘信,命罗弘信将其斩杀,令魏博方面表态归顺汴军,而彻底绝交河东。

      乾宁道:“呵呵,这不是给你爹一个学曹操的机会吗?魏博可是重要战地,可比宛城张绣重要得多,自然只能对魏博既往不咎,死个儿子能有什么打紧的。”

      李存勖道:“话虽如此,可是人家魏博的局势,也不似张绣那般窘困,恐怕……此事还得细细周详。”

      二人还在合谋着些鸡零狗碎的事儿,却听得外头喊打喊杀声儿起。

      乾宁笑道:“你这晋阳城是宫变了?”

      还没等李存勖翻身下床,外头便有亲卫来报:“启禀世子,是三公子……”

      “李存勖,你给我出来!李存勖!你有种别躲着!我知道你在里面!”外头叫嚷声不绝……

      乾宁以手支头,笑靥如花:“真是个小猘子,你可有得烦了。”

      李存勖微微一沉,便扯了件外袍,亲自去会会这个来者不善的小猘子。

      “你为什么要杀大哥!”李存鸾拿剑指着李存勖怒气冲冲地质问道。①

      “三公子不得放肆!”本就围在李存鸾边上的人,都紧了紧握着刀剑的手。

      李存勖缓步走下台阶,眼神漠然,道:“快送三公子回去休息,今夜之事,不许外传。”

      李存鸾却暴怒,道:“是你,对不对!你是世子,更是父王最爱的儿子,我们都不及你,也不敢与你相争,你怎么就容不下我们呢!”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世上少有的是同气连枝,多的是骨肉相残,兄弟阋墙。

      李存勖背手而立,夏夜清凉的晚风吹得他衣袂飘飘,恍如临风玉树,他只是淡然地道:“你还小,你不懂。”

      李存鸾却笑了:“我还小吗?我不小了,我也只比二哥小几个月,是不是二哥很快也会着手处理我了?二哥!”

      李存鸾将长剑掷地,失魂落魄地瞧着李存勖。

      李存勖缓缓走过去,扶着他的肩膀,道:“你是二哥最疼爱的弟弟,二哥会永远对你好的。绝无虚言。”

      李存鸾摇摇头,似不可置信般,直视着李存勖的眼眸,道:“不,你不会——二哥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是假话,我还是能看得出的。”

      李存勖叹道:“那你也应该知道二哥说的是真话。”

      李存鸾拂去那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笑道:“二哥说的是真话,可是二哥的保证,作不了数。”

      说着便捡起地上的长剑,瞧了李存勖一眼,便转身走了。

      高处不胜寒,权力是冰冷的,掌控它的人,得比它更冰冷。

      李存勖望了望此时月过中天,天河淡淡。垂了眼睫,叉了腰就进屋了,与其想着如何手掌天下权,此刻睡卧美人膝才是正经。明天的烂摊子,明天再收拾。

      李存勖对床上的人道:“过来吃饭。”

      乾宁理都不理他。

      李存勖道:“我命令你,过来吃饭。”

      那厢一动不动。

      李存勖无奈走了过来,直接打横抱起,将人放在桌边,一推就推进了椅子垫,道了句:“吃。”

      乾宁瞅着这玉盘珍馐,山珍海味的,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拿了筷子戳了几口,并不很想吃。

      李存勖道:“不吃,就陪我上/床。”

      乾宁道:“说得好像吃了就能不用陪你上/床似的。”

      李存勖偏了偏头,笑着示意她赶紧吃。乾宁自然知道他此番动作,表达了肯定。

      于是也就只得努力地吃饭,一口一口,免为其难。李存勖微笑地看着她,目光如水般温柔。

      乾宁道:“你看着我干嘛?”

      李存勖微微摇了摇头,道:“只是忽然觉得绵绵好温暖。”

      乾宁轻笑出声,并不答话。

      李存勖道:“我以后再不与你生气了,我们要一直这样幸福。”

      乾宁道:“你管这叫幸福?”

      李存勖自是知道她语带讥诮,也笑道:“至少我很幸福。”

      乾宁道:“你三弟信了你的鬼话吗?”

      李存勖摇了摇头。

      乾宁道:“你三弟都不信你的鬼话,你是觉得我这脑瓜子还不如你三弟还是怎地?”

      李存勖笑道:“跟我虚与委蛇,让你觉得很痛苦吗?”

      乾宁道:“还好,不反感,你人不错。”

      李存勖道:“那不是很好吗?我对你会像哥哥一样好。”

      乾宁道:“我哥哥才不会这么对我。”

      李存勖托腮,懒懒地道:“那你说说你哥哥是怎样的?我看看我能不能学个七七八八。”

      乾宁道:“我哥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哥哥……”

      二人说说笑笑,直到更漏声声,东方既白。

      靠在桌子上的李存勖,抬起沉沉的脑袋,揉揉眼睛,却听得身边埋首枕靠在手腕上的乾宁,嘴唇翕动,念念有词……想必是梦里的故事,尚未说完。

      李存勖只觉得此刻映人眼目的晨光,照耀在他们彼此二人的身上,让他觉得弥足珍贵,岁月静好。

      “绵绵,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你想做什么。”李存勖俯身亲吻了她的眉睫,惹得睡梦中的她揉揉脑门,换了个姿势,继续好梦。

      李存勖将人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又放下了床帏。

      珠帘之外是进来伺候梳洗的宫人,李存勖走了过去,道了一句:“去外间。”

      尽管李存勖的消息封锁得不错,一直到晌午时分,才被秦国夫人和晋国夫人知晓。

      秦国夫人单刀直入地质问道:“听说大王那边战败,是何缘故。”

      李存勖缓缓地拱手作揖,又缓缓地道:“母亲容禀……”

      李嗣昭看了一眼李存勖,便对二位夫人拱手,道:“夫人容禀,此番也是大意了。汴军在洹水的阵地前挖凿了许多沟坎,这些泥沟就是专门来针对骑兵的,双方交战正激烈的时候,长公子骑的战马遇到沟坎被绊倒,被汴军活捉。晋王亲自去救长公子,战马也被绊倒,几乎为汴军俘虏。”

      “岂有此理!后续如何?是再战还是回撤?”

      李嗣昭道:“此战我军数倍伤亡于汴军,晋王已经下令从魏博撤军。”

      秦国夫人道:“此番晋王如何不听劝,在魏博各州侵扰,以至于罗弘信倒戈叛变,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李嗣昭等人拱手应命,声可震耳:“诺。”

      晋国夫人道:“吾儿可也无碍了?”

      李嗣昭面有难色,秦国夫人便道:“但说无妨。”

      李嗣昭道:“罗弘信为朱全忠威逼,已经杀了长公子,彻底与河东断绝——晋王遣使数次,无论威逼利诱,或是低三下四,魏博仍旧铁了心地不为所动。”

      秦国夫人略一沉思,便道:“罢了,事已至此,再较真也是徒劳。待晋王归国,我定会好好劝他。即使是杀了廷鸾,魏博也不能轻言放弃。彼做张绣,我等亦能宽宥,与之化干戈为玉帛。”

      众人皆道:“夫人圣明。”

      只是二位夫人临走,都略有深意地瞧了李存勖一眼。

      晚间,李存勖回宫之时,总觉不妥,便对乾宁一一说了。

      乾宁道:“你之前将我宫人悉数换了的事儿,对外可是个什么说法?秦国夫人那般聪慧的奇女子,怎会不将这些曲曲绕绕想得清楚。这会子怕也是盯上我了——届时只求世子殿下能给我个全尸。”

      李存勖也是心惊,握着乾宁的手,道:“不会的。妹妹放心。”

      乾宁笑道:“世子殿下这会子倒是担心起我来了。”

      李存勖道:“都怪我,往后我们须得小心行事。”

      果然翌日一早,乾宁去给二位夫人晨昏定省,就摊上事儿了。

      “乾宁,你是个好孩子,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乾宁还跪着给二位母亲敬茶呢,就被这么单刀直入地质问,霎时间难免也愣住了。

      晋国夫人赶紧接了她的茶,打圆场道:“姐姐这般严词厉色,所为何事?”

      秦国夫人稳稳地放下茶盏,不咸不淡地道:“你问她。”

      晋国夫人转过脸来,瞧着乾宁,只见她明眸善睐,棠颊桃腮,玉雪可爱,似乎并无不妥,也道:“你母亲问你话呢。”

      “儿媳不知母亲所言何事。”乾宁说着,并向晋国夫人投去求助目光。

      晋国夫人刚要开口说两句,便听得秦国夫人拂袖摔杯子的声音,忙宽慰道:“姐姐何事这么大火气?外头的人听了,还指不定怎么碎嘴呢。”

      又指着乾宁道:“你是何事惹恼了你娘,要是不能分辨,我便找你夫君要说法去。”

      秦国夫人道:“好好好,就该找你好儿子去,看看他被这个妖女蛊惑得恁般五迷三道的,简直无法无天了!”

      晋国夫人也是愣住了,道:“竟有这般利害?”

      又瞧着乾宁道:“可是何事,你仔细说来。不然我救不了你,便是哥儿来了,也救不了你。”

      乾宁忙跪着叩首,道:“奴确然不知。”

      原本晋国夫人给秦国夫人顺着气呢,也算是缓和了不少,听得乾宁这么不依不饶不肯明言请罪,登时火起,道:“好好好,你倒是一身肮脏骨气。”

      这厢还在喊打喊杀,那厢李存勖本就放心不下乾宁,今日是跟着她一起过来两宫的。只是侯在了宫门外,听得里头的宫人给他禀报动静,便也匆匆往里头赶。

      只见乾宁跪着,晋国夫人劝着,秦国夫人一脸严肃。忙不迭就给两位母亲跪下了:“儿子不孝,不知何事惹了母亲不痛快?”

      秦国夫人道:“这事儿,哥儿倒是说说吧。”

      李存勖道:“儿子不知母亲何意?”

      晋国夫人见秦国夫人又要抓了案上的茶盏掷出去,忙给按下来,怒道:“好小子,别在这儿给你娘打哑谜,你娘还能吃了你去,犯了何事何错,一字不落地仔细道来,若是有半分造假,定不饶你。”

      李存勖拱手叩头,道:“儿子心中有数,万望母亲不要见罪,儿子知道轻重。”

      秦国夫人道:“哥儿这算是认了?”

      李存勖仍旧保持着方才顿首的姿态,并不起身,道:“还请母亲宽宥。”

      秦国夫人道:“终究是留她不得了,把她还给李晔。”

      李存勖道:“儿子不孝,请母亲收回成命。”

      秦国夫人不怒反笑,道:“真是反了。”

      晋国夫人在中间做着和事老,道:“你爹明儿就回晋国了,你也不怕你娘告了你爹去?”

      李存勖拉着秦国夫人的敝屣,乞怜道:“母亲最是疼我,决计不会将此事告知父亲。”

      秦国夫人道:“真是冤孽,若是执意如此呢,你也不将她赶出去?”

      李存勖道:“她在儿在,她死儿死。”

      在场之人皆怔住了。

      秦国夫人指着底下跪着的“佳儿佳妇”,对晋国夫人道:“你看看你给大王生的好儿子。”

      晋国夫人略一皱眉,瞥了乾宁一眼,对李存勖道:“为娘虽不知其中利害,可是能令你母亲这般恼怒之事,定是非同小可,你又何苦冲撞她。”

      李存勖也只是哭着,对二位母亲伏地顿首:“望母亲成全。”

      良久,秦国夫人摆摆手,道:“回去吧。”

      晋国夫人忙催促道:“还不赶紧谢过你娘恩典。”

      底下跪着的二人,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

      秦国夫人见了心烦,甩甩手,那是一眼都不愿意再瞧。

      这才刚出了宫门,乾宁便道:“世子殿下何苦给我做这么一场戏?”

      李存勖一怔,反笑道:“你觉得是做戏?”

      乾宁道:“世子殿下,这般聪慧,又怎会……”

      李存勖道:“又怎会百密一疏,非要闹出这般动静来,做事不可能不曾细细周详。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掉链子,无非是想让你感动一二?是也不是?妹妹竟都是这么看我的?”

      乾宁道:“世子殿下这般通透,难免会令人做此猜想——”

      话未说完,便被李存勖抢白:“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而后唇舌便被人封住,极力地吮、吸、啃、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山雨欲来(三)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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