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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春猎遇刺 ...

  •   第二天一早,刘知忧是被吵醒的——
      无他,只因今日要陪着元行钦春猎。
      “现在才卯时啊!”刘知忧怒道!
      元行钦是雷打不动的卯时起床练剑,所以他便早早地过来候着了。
      “你给他上个十道八道点心,让他慢慢吃,我再睡会儿。”

      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回倒是刘知忧急了,对赵檀儿道:“都巳时了,怎么不早点儿叫醒我?”
      赵檀儿道:“元郎君说不急,所以我们就没敢叨扰姑娘。”
      刘知忧亦是个自律之人,往往辰时就起床了。时间较往日晚了些,只得匆匆洗漱,扎了个简单的发辫,便出门了。
      刘知忧骑着胭脂马,一边啃着胡饼,一边欣赏着大好山色。
      刘知忧见元行钦今日这副比往日更冷峻严肃的脸色,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勉强笑道:“明明是你要来春猎的,搞得好像我逼着你来的,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倒是我欠了你几百银钱似的。”

      元行钦却是转头看向她,微微一笑,道:“卑职只是刚好想到了,若是今日我们不是行走在晋阳城,而是在长安城,大小姐这般吃相,是要被降职敲打的。”①

      刘知忧淡然道:“可惜‘抬头见日,不见长安’,我也是女子,并无福分封侯拜相,行钦哥哥自当勤勉。”

      不知看过了多少花红柳绿,听过了多少啼莺舞燕,走过了多少小桥流水,一路上说说笑笑,便来到了郊外猎场。

      “‘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此景此情,行钦哥哥要不要说点儿什么?”刘知忧对着元行钦笑道,“比如呢……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

      刘知忧常跟人感叹:元行钦广额方颐,眉目疏彻,举动酝藉,长身玉立,怎么看都是封侯拜相的苗子。
      元行钦却道:“春日春风春景媚,春山春谷流春水,春草春花春满地。”

      刘知忧故意喟叹道:“行钦哥哥只有少年意气,略无英雄气,可惜了。”

      元行钦笑道:“那我应该说什么?”

      刘知忧笑言:“不需要。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倾巧善事人’、‘能侯人颜色’,‘说话最好听’的应该只有太监了……”

      兀自策马疾驰,见林中麋鹿,挽弓而射,不偏不倚地射在了鹿角上,小鹿被钉在了树上,竭力挣扎发出呦呦的叫声。

      “不知行钦哥哥的箭术,比我如何?”

      元行钦却是神色凝重,望着密林深处。

      刘知忧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是什么也没有啊……颇为狐疑,刚要开口询问,却听得元行钦道:“策马!上树!赶紧!”
      刘知忧还未反应过来,马肚子上便被元行钦踢了一脚,刘知忧赶紧握紧缰绳纵马奔驰。

      “大小姐救我啊!”

      待听得张文礼的求救,刘知忧赶紧回身望去,只见乌压压的一片,竟是狼群!

      “行钦哥哥!文礼!”刘知忧急切地呼喊道。

      只见元行钦掉转马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张文礼一把提起甩在马背上。

      刘知忧勉强松了口气,提议道:“现在这群畜生追得急,我们到前头的红树林便弃马上树吧!檀儿你行不行?”

      赵檀儿道:“姑娘放心,我还可以。”

      一行人弃马攀上了树,而狼群环伺,根本就没有出路可言。

      “元钦哥哥,不要让这群畜生伤了我的胭脂马!”刘知忧说着便挽弓对准了群狼。

      箭雨急促而下,似铿锵杀伐之乐,在林中涤荡开去。

      “行钦哥哥我们来比赛吧。”

      元行钦挑眉道:“也可。”

      “行钦哥哥,战场上也不过是这样吧?”

      元行钦道:“这有一百头狼吗?战场上面对的是几万人马,而且他们不是狼群,等着你拿箭竹射杀他们,他们也会还你以箭竹,还你以刀剑,所以稍有不慎便是人头落地,此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每个拿得起刀剑的人,都可以‘壮士十年归’的。”

      稍顷,狼群便被轻松射杀,刘知忧尚嫌不过瘾,便道:“年少辞家从冠军,金鞍宝剑去邀勋。”
      元行钦道:“你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刘知忧道:“平白无故那么多狼出来攻击人,确实蹊跷。”
      元行钦道:“你还有箭吗?”
      元行钦杀狼是一箭封喉,刘知忧臂力不够,她只能两箭杀一狼。
      “我刚刚杀的最后一头狼,用的还是我的珠钗。”刘知忧急道,“你是说,我们会有不测?”
      元行钦轻轻地点了头,便听得远处隐隐约约有刀剑激烈碰撞的声音。

      刘知忧翻身下树,勒马欲往:“行钦哥哥,要不要去看看?”
      元行钦忙拉着缰绳阻拦:“你不会武艺,还是不要逞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刘知忧一扬鞭,本欲往他脸上劈去,心一软,换了方向,却也结结实实地抽在了他的手腕上,怒道:“行钦哥哥可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元行钦道:“大小姐也会愁什么富贵吗?”
      “恐怕‘富贵逼人’,形势比人强。要么肝脑涂地,要么位极人臣,古往今来都是豪赌——”刘知忧正色道:“能闹出这么大阵仗的,不是李克用,就是李存勖。”

      刘知忧语罢,放出鸣镝,一束束白日焰火在高空炸裂,耀人眼目,百里之内尽可看到。
      元行钦道:“我们两个又能做什么呢?”

      刘知忧道:“看来不用做什么了,他们来了。”
      极远处是一队劲卒,席卷着箭雨,追击着单骑。

      刘知忧道:“檀儿你带着文礼赶紧走。”
      赵檀儿踌躇道:“那么姑娘你呢……”
      刘知忧急道:“放心,我没事,你们赶紧走,去找李嗣昭将军搬救兵。”

      赵檀儿和张文礼跟刘知忧说了句“姑娘保重”,便勒着缰绳,鞭马疾驰,倏忽不见。

      元行钦和刘知忧望着愈来愈近的人马,神色凝重,元行钦道:“他们一行十数人,个个身形矫健,别说双拳难敌四手,就是一对一对阵,我也打不过他们。”
      刘知忧微微摇头,笑道:“行钦哥哥知道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吗?区区十数人,比之千军万马,一国之兵,又算得了什么呢。待会儿你负责护送李存勖,我来会一会这帮人。”

      “大小姐还是不要逞能了。”
      “现在还轮得到我们左顾右盼,讨价还价吗?”

      胭脂马上的少女,金衣猎猎,雪肤黑发,笑靥如花,如神仙谪坠。

      李存勖毕竟是河东世子,身份尊贵,长这么大,多多少少也碰到过暗杀。只是这次如此周详,不仅让他手下三十位顶级护卫,尽数被杀,只剩他一人,仓皇逃命。不想,柳暗花明,这偌大的郊外林场,竟也有人。瞬时如见神兵,竟然心安了很多,丝毫没有想到他们只有单枪匹马,二人而已。
      刘知忧看着李存勖的澄澈的眼眸里,布满了惊恐、惶惑、慌张……更多的是“生念”,对生命的渴求和热烈,刘知忧心下如荒草滋生般芜杂,只道:“世子尽管策马扬鞭,一直走,别回头。”
      又对元行钦厉色道:“还不快走!”
      “大小姐保重。”元行钦无奈,只得追随李存勖而去。

      箭雨天罗地网地向她飞来,刘知忧勉强躲了开去,便对来人高声喊道:“我是卢龙刘仁恭之女,特来此为杨公纾难,杨公请听我一言。”

      “虽说刘知忧聪慧之名,天下皆知,可数十丈之外,便洞悉自己乃何人,实在不可思议。”望望远走的李存勖,便知自己百密一疏,今日即使取了他性命,也难以全身而退了,心下慨然:“既然她说要为自己纾难,不妨听其一言。”

      杨师厚心中这般计较,便道:“女郎不妨直言相告。”

      刘知忧道:“杨公此番侥幸得手杀了李存勖,也难全身而退了——我料杨公此番计划,定是要用河东世子李存勖的首级,作为投诚朱全忠的投名状。杨公英雄人物,在河东李克用手下明珠暗投,今日我将神兵利器‘青霜剑’和河东通行令奉上,杨公此去,定可否极泰来。”

      杨师厚道:“你这是在跟我做交易?”

      刘知忧道:“和璧埋于林壑,英雄隐于草莽,韩信尚且不为项羽所重,难免觉得惋惜罢了。”

      杨师厚道:“因你此言,我不杀你。”

      来人将刘知忧身上的“青霜剑”和通行令搜走,作了一揖,人尽退走。

      李罕之与张言争战河中数年,文德元年春,张言突袭河阳,李罕之毫无防备,仅以身免,其他族人都被张言俘虏。李罕之率领部曲逃往晋阳依附李克用,李克用任命他为泽州刺史,仍为河阳节度使。李罕之感激收留,便从部下挑选劲卒百名,献给李克用,其中便有李存审和杨师厚。
      然而此二人的地位却有天渊之别,李存审不仅被李克用收为养子,倚为心腹,日益尊贵。杨师厚却始终只是个侍卫,杨师厚自认才智武略远胜李存审百倍,却不得器重,怨愤之感,日久弥深,正所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所以才有了投诚朱全忠的想法。②

      四两拨千斤便解决了一桩滔天祸事,刘知忧心中虽然一团乱麻,但也是喜上心头——不管怎样,她现在也算是李存勖的救命恩人,这个世界上,什么关系都是靠不住的,唯有“活命之恩”才稍稍显得有些分量。

      刘知忧后怕之余,摘下了发钗,紧紧握在手心里,良久,又将它插回了发髻之上。

      那枚珠钗,做工朴素无华,一颗莹润剔透的宝石之中,有血色的峨眉月和血色红日,不仅合了她的名字——“明”,更是价值连城。那是李严送给她的,因为李严感慨她笨嘴笨舌的,别说是做不到张仪苏秦将列国君主玩弄鼓掌了,就是贾诩为贼寇所执的‘活命口才’都没有。他便费了千金,为她寻了这枚珠钗,说是遇险之时,当以财易命。③

      真正遇险之时,刘知忧不得不喟叹:金银俗物,最下之流。她所能遇到的危险,从来都不可能是流寇鼠辈,而是这个大争之世,所有投机者、卑鄙者、君子、小人。
      他们刘家向来都是自律之人,做任何事情,都会考虑万全。这次出猎,她心中稍感不安,便将父亲刘仁恭的通行令都带上了,如今看来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事儿,都逃不过“命数”二字。

      “诸天神佛,我不信命。”刘知忧在心里暗暗发誓,便信马由缰往来时之路而去。

      那被她一箭射中鹿角的小鹿,还在呦呦挣扎,刘知忧慈悲而怜爱地解下箭竹,折角小鹿受惊,踉踉跄跄地跑远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春猎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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