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琳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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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知忧作为子媳，避不了要在舅姑面前尽孝道，整日面对着秦国、晋国两位国夫人，心情能好到哪里去，但为了争取更多的宠爱和信任，她只能曲尽和敬，恭谨孝顺，不敢懈怠。于是秦国夫人和晋国夫人都很喜爱她。
这日她的母亲郑氏前来拜见曹刘两位夫人，便将她的弟弟妹妹都带了来陪她解闷。
“六王毕，四海一……”帘栊外的鹦鹉学着刘守奇和刘守一方才念的文章，念念有词。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刘守奇和刘守一继续念着，一个声音清亮，一个磕磕绊绊。毕竟刘守奇比刘守一大了十几个月，也实属正常，刘守奇念得慢，听得出来是在带着弟弟的。
张文礼坐在凉亭里打着盹儿，听着他们诵读；唐离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刘知忧打着扇；赵惊蛰坐在不远处的假山上看着医书。刘知忧站在水榭，喂着仙鹤，仙鹤如舞象之年的儿郎，临水照影又翩然凌波，蹈碎水玻璃，聒碎水琉璃。
远处几个罗服鲜丽的女郎朝这边走来，正是二嫂李皙华并二姐琳琅，李皙华的手里还抱着璿娘。
“嫂嫂，姐姐。”
璿娘一见着刘知忧便向她扑过来，张开手：“姐姐，抱抱。”
“好嘞，姐姐抱。”刘知忧笑着接过璿娘，道，“姐姐掂掂，是不是又长大了。”
李皙华道：“你这西池怎地如此僻静，连个人影都没几个。”
刘知忧道：“六月闷热，人也犯懒。丫鬟仆婢们大约去哪儿偷懒了吧。”
李皙华道：“你倒是省心，亚子也不管管。”
刘知忧道：“他们之前照顾世子殿下，未曾有纰漏，想必如今对我也不至于疏慢，过日子嘛，过得去就行了。我平素也只身边几个人伺候，若是多了旁人，反而不习惯了。”
李皙华坐在石墩上，兀自倒了杯茶水喝，道：“行吧，你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吧，横竖你舒心如意最好。”
李皙华对着琳琅说了句茶不错，琳琅便也自己斟了一杯喝了。
远处的逶迤而来五六个鲜衣仆婢，走至假山处，赵惊蛰便跳了下来，那边稍作停留，便又向水榭走来。
来人向李皙华问了安，又给琳琅福了礼，便要刘知忧吃药。
药端过来的时候，刘知忧撅了嘴，不太想喝。
为首的仆婢是西池的管事，虽说不是世子的乳母，却也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宫中都唤她“罗织姑姑”。每次有什么事儿，需要罗织姑姑亲自出马，大多都是“世子说”、“世子说”、“世子说”……但凡李存勖要刘知忧好好听话，而刘知忧不会照办的事儿，李存勖就会折中让罗织姑姑出马。罗织姑姑俨然成了他的尚方宝剑了，刘知忧数次跟李存勖抗议，说是可以好好说话，好好商量，不用劳烦外人来压她。但按照李存勖的话来说，“用什么办法无所谓，好用就行”。
这是李存勖在处理他们夫妇关系时偷的懒，但效果确实立竿见影。
刘知忧再怎么跟李存勖吵架，吵闹，玩笑，不听话，也不能拿这些老人们怎么着。
于是不愿意喝的药，得喝；不愿意吃的饭，得吃；不愿意穿的衣服，得穿；不愿意……
合着他是给她找了个妈！
“罗织姑姑，药先放这儿吧，我会盯着夫人喝的。”李皙华解围道。
罗织姑姑道：“女公子有所不知，世子说，这个药放凉了，效果可就得差许多了。世子对夫人也是一片关心，望夫人不要辜负。”
刘知忧也抗议过，自己以前吃的药挺好的！为什么还要给她开这劳什子药！
“我今日身子不爽，不想喝。”
“今日在药里放了糖霜，不苦。”
“当真？”
“夫人一试便知。”
刘知忧将信将疑地将要端起来，罗织姑姑后头站立的敷娘对着刘知忧挤眉弄眼，刘知忧迟疑着，捏着鼻子就一口闷了。
觉过味儿来，苦得人头皮发麻。刘知忧赶紧接过递过来漱口的蜜水，又抿了颗盐津蜜饯。
“罗织姑姑，你又骗我。”
“夫人乖乖地吃药，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罗织姑姑说着，便差人收拾了，带着仆婢们又威风八面地走了，只留下了敷娘并一个小丫鬟随侍。
李皙华觉得她这边一则没个人伺候着，二则丫鬟仆婢们对她也不算恭敬，便狐疑道：“你跟亚子这日子过得也没有坊间传闻的，那般郎情妾意啊。你这是哪里得罪他了吗？”
刘知忧道：“嫂嫂，您也看出来了啊！”
李皙华道：“那你这儿怎么办？又不能跟上头的告状，阿爹和阿娘那边也没法给你出头的。”
刘知忧摇摇头道：“这就是‘齐大非偶’啊，我算是闹明白了。”
李皙华道：“不行，我得给你说两句去。”
说着李皙华便离席，要去给她告状，刘知忧忙拉着她，央告她别让她难做人。李皙华这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自然是不听。拂了刘知忧，便往晋阳宫主殿去了。
刘知忧这个二嫂，人不错，加之跟她二哥刘守光夫妇和美，便也拿她当亲妹妹。刘知忧此番摆了她一道，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转头见琳琅并不跟着去，便道：“二姐可是有心事？”
琳琅看了她一眼，笑道：“本来是有的，如今却是没有了。”
刘知忧笑道：“这我倒是不解了。”
琳琅道：“本来我们姐姐妹妹说说体己话也是使得的，可是如今看你这个自顾不暇的境况，恐怕是跟你说了也白说。”
刘知忧道：“以前我与姐姐一个被窝睡，什么话都说。可比飞燕合德还好上许多，姐姐何必与我卖关子呢？你这么说来，我倒是非听不可了。”
听刘知忧这么一说，唐离文礼他们识趣地便出去了。
琳琅笑道：“可惜了……唉……”
夏日艳阳透过青色帷幕和水精珠帘照进来，照在她的额前和眼角，有微不可见的彩色光晕，愈发显得妩媚动人。她第一次发现比她年长一岁的姐姐，似乎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刘知忧笑道：“问姐何所思，问姐何所忆？”
琳琅抬着头瞧她，微微一笑，却又垂下眼去，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刘知忧皱眉，道：“竟是这样难以言说吗？”
琳琅握了刘知忧的手，道：“比娥皇女英、飞燕合德，还难。”
刘知忧听了她这话，亦是惊讶，要说琳琅喜欢李存勖，她倒是不介意效仿娥皇女英。只是比这还难？竟是李克用？不对，她这个二姐可是眼里容不下一点媸陋的，莫不是李承鸾？
“姐姐可是对长公子有意？”
“可比他棘手呢。”琳琅又是幽幽一叹。
于儿女情长之事，刘知忧并不了解太多，因而陷入了沉思。
“那日你与世子殿下成婚，我在西池碰着了之华女公子的夫君，我给他行礼，玉簪子掉在了地上，碎了两截，他便赔了我一根。本来是再无交集的，后来与母亲去娲皇庙祈福，又见着他在那儿与道长谈玄论禅。回府路上，天降大雨，道路泥泞，我家的马车陷进泥泞，不能再走。又遇着他，他送了我们一程。外头雨下得这样大，我与母亲坐在马车里，他却坚持坐在车外……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刘知忧听着琳琅说着，无非是……多小的事儿啊，这就芳心暗许了？刘知忧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道：“我觉得‘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才是伟丈夫。”
刘知忧继续道：“姐姐可还记得，你‘琳琅’之名由何而来？姐姐姿貌无双，‘南威对以惭色，西施并而愧容。虽潘妃其敢伦，岂太真之能拟。’如何不自矜至此？虽说任圜英俊倜傥，能说会道，确实是个不错的才俊。姐姐姿色才德如此，何愁不能嫁与王侯家？”
琳琅道：“妹妹功利，感情不是这般论的。”
刘知忧道：“任圜是李氏之婿。”
琳琅的眼神暗了暗，但随即微微一笑，真真是如春花初绽，春水初暖。
刘知忧道：“莫不是，他也对你有意？”
琳琅不答，但刘知忧瞧着她的神色，似乎此事确凿，便道：“我跟李存勖结婚也才俩月，你们统共才见过几次，能有什么感情。”
琳琅道：“纵有千难万难，既然他对我有情，我亦是非他不嫁的。花团，你怎么恼我也好，请你此番也要帮帮我。你素来都是个有主意的，若是你都没法子，我更是无人可问了。”
刘知忧道：“就算父亲的老脸不要了，明公那边也同意了，让你去做贵妾，李之华也容不得你进门啊，你瞧瞧你这张脸，就是去做皇妃也是够了，哪里有去做参军之妾的道理。”
琳琅道：“当真是没法子了吗？”
刘知忧握着琳琅的手，道：“人的一生很长，你会遇见很多人……”
刘知忧指着眼前这片荷塘，问道：“如果要你挑选其中最大最美丽的一朵，你挑得出来吗？半亩荷塘，你是在第一步的时候摘下那朵花？还是到最后一步的时候，随便摘朵花？还是再折回来摘朵花？你有想过吗？”
琳琅道：“若是我只要这一朵呢？”
刘知忧道：“你看看我呀，我七岁就嫁给李严，成了世子夫人，谁能知道我十岁还要嫁给河东世子呢？人的一生很长，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你的是蜜糖还是砒霜。你能做的只是尽力让自己不要受到伤害，尽可能地得到幸福，而不是被一些徒劳无功的事儿耽误得进退两难。”
琳琅道：“……那我出家做姑子去。”
刘知忧道：“李颀、李廷鸾、李继韬、安重诲……也算是少年英秀了，与你也算是门当户对。”
琳琅笑道：“李颀虽说不错，也未娶亲，可比我们大十岁呢，李廷鸾不会娶我的，李继韬喜欢的是你，安重诲嘛……不熟悉，长得没有任圜好看。”
刘知忧拧了拧琳琅的鼻子，笑道：“你呀你呀。”
两个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便见得李存勖远远地过来了，琳琅忙将充盈雾气的眼睫擦了擦。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琳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