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自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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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知忧被他搂着，有些怔忪，嗔道：“世子殿下，能不能不要发痴？”
李存勖挑眉笑道：“你我本就是夫妻，我只是亲你一下，也该问罪？”
“咚咚咚……”是敲门声。
“世子殿下，午膳。”
“进。”
刘知忧瞅着这玉盘珍馐，并无胃口。
李存勖见她不吃，便给她夹菜，道：“尝尝这个‘黄金翡翠’。”
“就那个，拿一百只鸡并一百只鸭，炼的菜帮子？然后再拿一百只蟹的蟹黄，做出来的？我可没那么精贵，我家吃的都是平常粗茶淡饭，哪儿那么多讲究的。”
李存勖道：“你是没那么‘精贵’，单是‘精贵’的主子好伺候，你是难伺候。”
刘知忧也不理他，自己用调羹舀了几勺子八珍汤喝了。
李存勖道：“那你尝尝这个。”
刘知忧拿筷子戳了戳这黑乎乎的芋头，瞅着色香味皆不佳，并不想要下筷：“好好的芋头，怎么剁得烂烂的。”
“这个是芋泥排骨，芋泥排骨当然要剁得烂烂的才像泥啊。”①
“芋泥芋泥，泥巴也不尽是这么烂烂的啊！”
李存勖推了推盘子：“那你别吃了。”
“我没说不吃啊。”
“我偏不让你吃。”
刘知忧拿了筷子就往盘子里夹芋泥排骨，李存勖偏偏拿着筷子阻止她。
两个人用筷子抢着，狼吞虎咽，谁也不让谁，就将一盘子芋泥排骨吃完了。
李存勖见刘知忧噎着了，赶紧拿了手边的柘汁给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嘲讽道：“你就不能斯文点儿。”
刘知忧对着李存勖竖起了大拇指：“你不仅是想齁死我，还拿了你喝过的那杯。”
她说着赶紧拿了手边的石榴汁，又喝了好一盏茶水，方才缓过来。
接着说正事儿，刘知忧道：“世子殿下觉得李嗣源将军，怎么样？”
“雄武独断，谦和下士。每有战功，未尝自伐。”
“‘上源驿之变’李嗣源护卫明公逾垣脱难，后来又让他掌亲兵，李存信为蕃汉大将，李嗣源又为副将，屡建功勋，所向披靡。”
“你疑心他？”李存勖轻笑着说道，“我这个义兄，最是忠厚老实，只知忠诚报效，胸无点墨，自然也不会满肚子坏水。”
“美如天仙的女人和貌似忠良的男人，都不可信。”刘知忧狡黠一笑，当真是明眸善睐，顾盼溢彩，“呵呵……不过美人计倒是没几个成功的，可那些装‘纯臣’的男人，最后可都成功了噢。”
李存勖道：“……此，不会又是你的直觉吧？”
刘知忧道：“明公最信任的人是发妻秦国夫人、义子李嗣昭将军以及胞弟李克宁。”
一个是他二十多年的结发妻子，一个是他二十多年的看着长大的义子，一个是他三十几年一同长大的手足兄弟。
刘知忧继续说道：“这几人之下呢？嫡系——智囊盖寓郡公、最早拥戴明公的李存璋、委以重任的李存信、帐前侍奉二十年的李嗣源。现在还有我父亲，父亲虽然不是嫡系，这是弊端也是好处，只能依附明公且与盖寓郡公交好，因我父亲武略不行，非将帅之才，所以明公能够放心倚重，任为谋士，参与军政大事。
在你们河东，诸多派系之间……秦国夫人与你母亲晋国夫人感情深厚，她又年长无子，向来将你视若己出；李嗣昭将军身边有个不明路数的杨夫人；李克宁李廷鸾李存灏究竟是何关系，现在尚不明朗。一个是叔叔一个是长兄，都是夺嫡的关键人物，李存灏亦是你父亲的义子颇受信任；李存璋是你的人，李存信是你父亲倚重的将帅，虽然他偶尔掉链子，但才华尚可；李嗣源——他与康君立关系匪浅，康君立与李存信关系匪浅，李嗣源又是李存信副将。
你父亲的其他义子，李存审李建及稍佳，李嗣本李嗣恩李存质尚可，李存贤李存进中人，可是李存审与李建及原先都是李罕之帐下，故而只是领兵而已，未曾参与军政大事。李罕之就更是如此了，打仗就找李罕之，只给兵，不给地，不给权。还有其他嫡系将领如安氏兄弟、以及新提拔的周德威将军，安氏兄弟资质尚可，周德威将军资历名望稍欠。现在有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只有李嗣源。论信任，他在你父亲帐下二十年；论能力，他几乎可比李存信；论资历，他在晋阳二十年，不会比李嗣昭差。”②
晋阳树大根深，猢狲一窟，究竟是谁的手伸得这么长？在搞鬼？
李存勖道：“河东派系，确实如你所说——不过照你看，这官司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是康君立的儿子康思绰，强抢民女，民女与世子妇形貌相类，这事儿闹大了，也不过是让我家和你家丢脸而已——这是谁要害康君立？”
刘知忧道：“这计虽然下作，却十分见效，我父亲和你不知道怎么被人戳脊梁骨呢。这叫什么？这叫哑巴亏。就算我们知道这是计，也无可奈何。收拾他吧？他又是昭义节度使之子，说破了天，也不过抢了个女人而已。不收拾他吧，这事儿传出去了，又平白恶心人。”
李存勖道：“你也尚不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找过马重绩吗？他那边可有线索？”
刘知忧摇摇头：“那日若不是我起了满脸瘢痕，差点儿就被他们骗过去了。那日我路过晋阳城，途径一道，道旁开满了茶花，我着人调查了，那些茶花，一直种在那儿多年，似乎没有问题。可那孩子明明没有看到我的脸，何必如此敷演一遭？另寻了时机，让我知晓这件事，也是容易的——所以这人既然对我茶花过敏这样小的私事都能了如指掌，手段可是通天了。”
刘知忧言及此，心中颇不恁，衣袖一挥，手边的茶盏就被她拂了，摔在了地毯上，愣是没碎。
“我简直就要怀疑，他这是啥目的没有，只是单纯地恶心我，在向我示威了。”
李存勖皱眉思索着：“康君立……李存信……李嗣源……”
刘知忧道：“他们三个人牢固的派系关系，固然棘手。可这背后能将此派系关系打破之人，必然更深不可测！这三人都没有明着站队你，或者站队李廷鸾，李廷鸾那边若是动静太大，必然会让他们倒向你这边，所以李廷鸾那边不可能是这背后之人。
李罕之……他倒是有将水搅浑的动机，但是看这个布局，也不似他的手笔。李存孝灭亡已然板上钉钉了，他所辖之地邢州、洺州、磁州，将会为谁所继承呢？资历与能力最适合的便是李嗣源将军，可李嗣源将军与昭义节度使康君立关系不错，而邢州三州与昭义节度使的泽潞二州，南面所成掎角之势，更会尾大不掉。所以，李嗣源将军担任邢州节度使，不会有人乐意见到的。之前明公曾经提及要我父亲担任邢州节度使，我父亲与盖寓郡公都表示不可。邢州初定，必然要猛将坐镇。我父亲与盖寓郡公都推举了李罕之，但明公不许。明公虽说钟意李嗣源将军，却也顾忌康君立与李嗣源亲厚，怕邢州与昭义通气。”
刘知忧略一沉眸：“唐廷的人……唐廷的人自然是希望藩镇内讧不断。可是唐廷在暗，更无从查起。”
李存勖在草稿上画了几个圈，一时亦是思绪胶着。
略无头绪之际，马重绩敲门走了进来，先是问安，被李存勖免了，要他赶紧说正事。他道：“何清璇是战俘，这点没有问题，她生得貌美，辗转被卖了数次，最后一位得到她的人是‘忻州刺史’。此人畏妻如虎，只敢将她藏在别业，后来还是被他妻子知道了，带了娘子军前去要砍要杀。此人竟难得硬气了一次，闹着要休妻。后来忻州幕僚给他妻子出了个主意，说是此女生得与世子妇几乎差别，他妻子就拿捏着这个把柄，逼他就范，何清璇就被赶走发卖了。继而辗转卖到了晋阳，被吴慜识赎买，又被康思绰强买。”
刘知忧道：“所以，这事儿，从头至尾，就没个可疑之处？”
马重绩道：“虽说这忻州幕僚，有人见过姑娘您，也不算奇闻。长公子曾经去过忻州赈灾，而这位幕僚，竟是侥幸见过长公子所画的姑娘的写真，稍稍打听就会知道姑娘您是谁，姓甚名谁了。”
李存勖道：“呵呵……看来还是有点儿收获的，我兄长果然对你不一般啊。”
刘知忧道：“呵呵……这也不过是坐实了你的猜想而已，难道你原先不是这般认为的？”
李存勖道：“‘心照不宣’和‘有所行动’，里头的门道和差别可就大了。”
马重绩道：“到此为止，只能算是巧合，那么后来就是人为了——姑娘是否得罪过韩姑娘？”
刘知忧不解他何以有此一问，如实说道：“云州刺史之女韩季葳？只能算是斗嘴，不曾有过多瓜葛。怎么？她与这件事儿有何干系？”
马重绩道：“李存质家的侍从与韩姑娘家的奴婢有私，见何清璇与刘姑娘肖似，便使了个招儿，让牙婆将她卖进了教坊司，为的就是让刘姑娘这张脸，在晋阳城丢一丢脸，倒是没想到晋阳宫的颜面。不过安福迁将军的儿子安再思不日就去了教坊司，将何清璇赎买了回来，安置在别业，后来觉得在晋阳城下，人多嘴杂，非长久之计，就又将人给赶走发卖了。
他当时急着脱手，二百两就将人给卖了，牙婆也觉得奇怪，这等颜色的女子，少说也值个五六百两。后来打听才知道‘内情’，所以吴慜识买的时候，牙婆也三百两就脱手卖给他了。
这个康思绰本来就是个好色的草包，他倒是没安再思考虑得周全，只是将人抢了来，便日夜宠幸，却也对这姑娘非打即骂，极尽凌辱——刘姑娘，你是不是哪儿得罪过他？”
刘知忧道：“……我都不认识他！”
马重绩道：“康思绰先前跟萼华女公子郎情妾意的，因为萼华女公子脾气太大，他转而又对朝华女公子嘘寒问暖。刘姑娘与萼华女公子素来不对付，就想着这事儿，也算是削她面子，就将这事儿捅到了萼华女公子面前。刘姑娘此举可算是断了人家做明公女婿的通达之路，他恨你也属人之常情。”
刘知忧觉得匪夷所思，简直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几乎触及了知识盲区：“所以这……敢情他不是好色，这是恨上我了？”
李存勖见马重绩将前因后果，林林总总，说得过于细致了，便问道：“茶花的事，是怎么回事？”
马重绩道：“后来吴慜识死了，康思绰给了两千烧埋费，吴家虽说心中不平，但也不敢去告官，此事本来算是了了。只是出殡那日，有人给他们去了封信，告知他们几月几日出殡，会遇着谁，该怎么说怎么做，便会有人替他们做主。此信言辞恳切犀利，鞭辟入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吴家虽说将信将疑，就打算赌一把。然后就有了刘姑娘遇见他们那一遭，这背后指使之人，只有一封信，信纸是十几年前的信纸，不是近年来买的，查不到；用墨也是寻常；笔迹参差，此人用笔多变，也难以比对；送信那日也是雨天，送信很隐蔽，也查不到。这背后指使之人，知晓刘姑娘茶花过敏一事。不过是要刘姑娘循着这个疑点，一路深究罢了。”
李存勖道：“一路深究？此言何意？”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自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