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白月光与白莲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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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知忧那厢几乎说动了李存勖，就等着拿下邢州给李存勖做嫁妆了。没有了随时被杀的烦恼，她倒是又跟以前那般过起了她悠哉悠哉的小日子。
还示威似的，故意让李存勖的“好妹妹”李宣颐风闻了她与李存勖将会订亲之事。
结果给自己惹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日，琼华公主做东，在晋阳宫中开了筵席，让姐姐妹妹们去吃酒。李克用和秦国夫人对她颇为溺爱，又因着琼华公主月初便要出嫁了，故而她要做的事儿那是无一不准。
若是不注意李宣颐偶尔瞥过她时候那凌厉的审视劲儿，刘知忧对此行，还算比较满意的。
好酒好菜，好景好物，悠哉悠哉。酒足饭饱之后便是女儿家玩闹：阳春白雪的在斗茶、对诗、弈棋、投壶……下里巴人的在斗虫、博戏、赌牌、划拳……
琳琅倒是与未来嫂嫂李皙华在一边剪花枝插花，玩得颇好。刘知忧瞧了一会儿，意兴阑珊，
一个人出来逛园子了。景致颇佳，却也没有特别令人欣喜的，信步走了好一会儿，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见隰有荷花，一朵朵菡萏着，花骨朵儿随风向她点头，温顺可爱，十分欢喜。
便脱了绣鞋，走近荷花，十分调皮地将花骨朵儿都拍散，玩得不亦乐乎。于是在她或悉心拍打或‘辣手摧花’之下，半亩的荷花，七七八八都被迫盛开了。
可是刘知忧不知，她的“恶行”已经被画出来了。
“好漂亮的画啊……这画中女郎是谁啊……”
“宣颐果然是才女，才一会儿没见着你，就做出了这般好的佳作。”
“瞅着倒是像刘家姑娘……”
女郎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画作，刘知忧走近的时候，听得李宣颐道：“我只是瞧着‘娇娆女儿态’，心中甚欢喜，故而勾勒几笔。”
“拍荷花这等子‘恶行’，也只有宣颐才会觉得娇憨……”
“不过宣颐的画是真的好……”
李瑶华见刘知忧来了，便道：“团姐姐，你来看看宣姐姐画的你吧，可漂亮了。”
刘知忧无法，只得被她拉着去瞧了，只见画中人的明艳娇憨、活泼淘气、真真是无一处不妙。
刘知忧也只得硬着头皮夸一句：“丹青可比造化工了。”
一位穿着广袖流仙裙的女郎说道：“宣姐姐可是出了名儿的才女，就连秦国夫人日常礼拜的观音大士，都是宣姐姐手笔，更何况区区一幅仕女图。”
李宣颐笑道：“还是妹妹温柔可爱，我才有此摹画。今日这画，便赠予妹妹了。”
另一位着绿衫红裳戴着莲花冠的少女，火上浇油，道：“既然宣姐姐将这画作赠与了知忧妹妹，知忧妹妹可有回礼？听说明公曾经大加赞赏知忧妹妹，想必知忧妹妹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不会比宣姐姐差吧？”
李萼华也不忘了再加把柴禾，也道：“知忧可是歌舞骑射一绝！我家大人可是亲自夸过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修成歌舞艺，货与王侯家’；‘修成骑射术，货与帝王家’。想来她的手笔，足可一观。”
在场的人当然听得出她言语虽好，明褒实贬，说不出的揶揄讽刺。众女郎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架势，有的更是掩口轻笑，有的则以为她的的确确是个人物，都兴致冲冲想要一观。
刘知忧一副“你再说就把你舌头割下来当下酒菜”的眼神，笑着瞥了李萼华一眼。
“萼华不许胡说。”李琼华虽然语气仍是温温柔柔的，但不满亦是溢于言表。
刘知忧见李琼华都这么出言维护自己了，也不好让她为难，便道：“琼华姐姐不必担忧，我虽不是什么才女，但这露两手的微末功夫还是有的……那我便用剑法代替书法，给大家刻个魏碑吧。”
李琼华见刘知忧给了她肯定的眼神，便也希望她争气，道：“与亚子借柄好剑过来，再将前几日打磨了做影壁的软玉搬到前院来……”
一切准备就绪，刘知忧拿了滚烫的酒，泼在剑上，是为——洗剑。
继而剑在石上，作龙蛇之行，飒沓如流星，一挥即成篇——
茂陵多病后，尚爱卓文君。
酒肆人间世，琴台日暮云。
野花留宝靥，蔓草见罗裙。
归凤求凰意，寥寥不复闻。
正是杜甫的记游之作：《琴台》
女郎们都是平素一起交游的勋贵世族之女，多少也风闻了刘知忧与李存勖逸事，而在之前，李宣颐与李存勖联姻之事才是传得一板一眼的，如今不免让人猜测这晋阳城是否会上演一场“后来居上”“二女争夫”“鸠占鹊巢”的戏码。
在场看好戏的人都不免对李宣颐接下来如何应对，抱着极其浓厚的兴趣。
这不正是明晃晃地挑衅吗？卓文君是才女又怎样，司马相如可是差点儿被茂陵女后来居上，闹了休妻的——
刘知忧道：“当初觉得耍剑很威风，可是细胳膊细腿地，招式不稳，有如花拳绣腿，于是师傅便让我拿剑学了魏碑，也是练练手劲儿。我今日便是献丑了，宣姐姐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妹妹的一片心意。”
李宣颐倒是云淡风轻，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虽说这有涵养的人，过招都是招招内伤，不曾见血的，但在场的人如何能够过瘾呢，这不李萼华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道：“‘茂陵多病后，尚爱卓文君’……我毕竟是武勋出身，不似闺阁女博士，见识粗陋，不知这诗竟是何意？妹妹可否为我解答一二？”
刘知忧道：“说的便是诗圣杜甫流落西南之际，路过琴台见物是人非，借景怀人之作，而尾联更是感叹，凤求凰的传说都湮没无闻了。虽说是在感慨凤求凰无人知，实是在感叹‘古今非一’、‘换了人间’之怆然。昔年‘僚人入蜀，蜀地疮痍，凡三百年’，彼时蜀地之人已不知汉时逸闻，因为‘古今非一’‘换了人间’，此……实属常理。而诗人的国家也正遭受着安史之乱的巨大摧残，难免有此‘同病相怜’‘换了人间’之感。日月所照，我三百年李唐江山，不也正在遭遇灭顶之灾吗？”①
在场的女郎们原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小聪明的话，糊弄过去，未成想她竟讲了一堆云山雾罩的大道理，似懂非懂，但终归觉得她讲得似乎很有道理，个个面面相觑，茫然的眼波流露出微不可察的欣赏与钦佩。
“到底是闺阁钗裙，蠢得可怜。”刘知忧暗道，“果然夏虫语冰……或许似这般做个单纯的丫头，也挺好——可惜啊，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乱世，是活不长久的。”
李宣颐的眼神稍稍暗了暗，继而又清澈得如同雨后秋水。但在心底已然微微动摇，若她只是与自己一般无二，只是样貌好些，才艺佳些，她还是有信心的。可若是……这才是李存勖会喜欢的姑娘，那该怎么办？自己不就成了那个南辕北辙的可怜虫了吗？
杀人诛心，如此而已。
刘知忧从晋阳宫回家的时候，心情那叫一个漂亮啊，轿子都不坐了，直接在晋阳城道上骑着马，不紧不慢地游走着。
巧不巧地，就被李存勖给拦了——
“这是给你的宝贝疙瘩讨公道来了？”
她不就是稍稍“欺负”了她一下吗？
就这么点儿挫折都经不起了，也配做我的情敌？刘知忧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你……你的聪明才智有几个男人能斗得过你，跟个闺阁女儿斗，你也不嫌掉价？”
刘知忧见他为了让自己不寻李宣颐麻烦，都给她戴高帽了，她可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噢！
屁嘞——
“呵呵，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若她父亲不是李罕之，只是民女贱/民，我能活剐了她。”
“令吾不欢者，吾亦将令彼终身不欢。谁让我不痛快，我让他这辈子都不痛快。”
层层递进，一连说了三个威胁句，着实把李存勖都说蒙了。
“你哪儿来那么大戾气？”李存勖问道。
刘知忧的粉拳直愣愣地敲在李存勖左胸心口处，盯着李存勖的眼睛，无悲无喜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说呢，世子殿下。”
李存勖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刘知忧只是挑了挑眉，转身欲走。
李存勖抓着她的袖子，道：“唉……你讲不讲理的。”
刘知忧撅着小嘴儿，眼珠子咕噜噜地转，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继而小嘴抿着一条线，仿佛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定一般，正色道：“君以知己待我，我当以知己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当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
见到李存勖一脸吃瘪的模样，刘知忧却是打心眼里乐了，便好心提醒道：“世子殿下，你上了贼船了，玩儿得起吗？输得起吗？”
李存勖道：“你这个样子，哪个男人敢娶你。”
刘知忧道：“所以就只能劳世子殿下受累了。”
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刘知忧不一样，她是拿得起放得下，“君若无情我便休”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白月光与白莲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