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逼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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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知忧病了的这几天倒是有好些人过来探望，但是都给挡在外院由母亲嫂嫂接待了，她本人倒是得了清静。
这日，刘知忧觉得身子舒爽不少，便在院中的秋千架上午睡小憩，文礼给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秋千。檀儿在一旁给她煮着海参小米粥，刘知忧是吃不下的，闻闻味儿就饱了。
李继韬轻手轻脚地跑过来，檀儿和文礼只当没看到他，他恶作剧般摘下了刘知忧的宫扇，然后哈哈大笑。
刘知忧一屁股做起来，刚要作势打他，嘴巴里却被塞进了颗冰冰凉的梅子。
“好吃吗？”
“酸。”
初夏第一批采摘的杨梅，酸甜清凉，十分解腻。
“你这个大头鬼，在家都躺了多少天儿了，我今儿可是翻墙进来的。”
“外院的鬣狗没有招呼你？还是你已经跟他们混熟了？”
李继韬见刘知忧讥讽他，也不恼，一边给她捏捏肩，一边道：“在家睡散架了吗？要不要带你出去玩玩儿？”
刘知忧道：“我可再不敢再这晋阳城咋咋呼呼，横行无忌了。”
李继韬道：“此话怎讲？”
“世子要杀我。”
刘知忧本就生得白净明艳，说话时候斯斯文文的，嘴唇的翕张很小故而她说话时候仿佛是微微噙着笑的，更添了软糯娇憨，温柔婉顺。尽管这句话被她说得如此轻飘飘，可在旁人听来，却是不寒而栗。
李继韬微微一顿，缓颊道：“怎会是世子，他犯不着如此行径。”
刘知忧缓缓偏过头，幽幽地瞅了他一眼，道：“我若是能像你这般傻得可爱就好了。生男无喜生女无怒，惟愿生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李继韬抓耳挠腮，想了半天，道：“你怎么就得罪他了？那可怎么办呢？总不能杀了他吧？”
刘知忧笑道：“这个简单啊……让李嗣昭将军想想办法，换个世子不就结了。”
李继韬伏在她身前，道：“我爹虽然还算疼爱我，但也未必器重我，顶多不是个丢人的草包而已。”
刘知忧拿着扇子掩口笑道：“怕什么，你不还有你娘嘛。你爹娘伉俪情深，李嗣昭就算不听李克用的话，也绝不会不听你娘的话。”
李继韬道：“这……你认真的？”
刘知忧道：“我逗你做什么？你说若是李廷鸾赢了邢州之战，他的世子之位，是不是板上钉钉了？”
李继韬震惊道：“邢州？他如何能拿下邢州？”
刘知忧道：“我家大人已有万全之策，会与盖郡公一同说服明公出兵邢州，月初便能成行，最晚七月，邢州大势可定。”
刘知忧见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呆愣模样，便道：“明公西面与河中交好，南面与二朱交好，可共同对付朱全忠。可是因着李存孝的倒戈，将他南下之路堵截，邢州与河朔三镇依附朱全忠。朱全忠前月更是灭了时溥，炙手可热。所以拔除邢州这枚钉子，迫在眉睫。这继承人的位子，能不能争一争，还需要看你父亲的意思了——你向来乖觉，无须我教你吧。”
李继韬道：“这倒是了，昨日我听母亲说起，明公要将李韶华嫁给河中世子王珂。不过他将李克宁的女儿嫁给你次兄是何因由？”
刘知忧道：“人在屋檐下，总归还是要联姻的，既然我与世子闹到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嫁女是不成了，那便只有拿儿子联姻了，左右我次兄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了。”
李继韬逗留了一下午，刘知忧还留他用了晚膳。
刘守文今日回来的有些早，看着荼蘼花架下的刘知忧，对着满桌珍馐闷闷不乐，便道：“是谁来过了吗？”
刘知忧道：“我是在想咱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幽州。”
刘守文夹着蛤蜊的手，微微一顿，便放下筷子，刚要启口说些什么，便听得刘知忧又自答道：“想必也快了。”
刘守文见她不似玩笑，亦正色道：“团儿何出此言？”
刘知忧轻摇宫扇，恬然笑道：“大兄日后可得对父亲上点儿心，你的好日子长着呢。”
刘守文并非质厚朴实之人，经她点醒，也是豁然开朗，隐隐明白了几分。
刘知忧拍了刘守文夹菜的手，道：“大兄可别冷落了嫂嫂，她是个好人。还为你生了一双儿女，斯人已逝，大兄应该怜取眼前人。”
刘守文道：“我连在妹妹这儿用个饭都不行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刘知忧拿了自己的筷子往各色佳肴里都戳了一遍，笑道：“大兄请吧。”
刘守文嫌弃地揉了揉刘知忧的头，嗔怪道：“你呀你呀，算了，去你嫂嫂那儿用膳。”
“兄长，方才春香还问我大郎君，原来你在团丫头这边吃饭。”
刘守文道：“嗯，我正要去你嫂嫂那儿。你可用膳了？一起去吃点儿吧。”
刘守光道：“我也有事儿要与小妹说。”
目送刘守文便走远了，刘守光道：“让人给你求的平安符，娲皇庙的，听说很灵验。”
平安符玲珑小巧，做工精致，是个不错的玩意儿，可是她又不信这些，当即撇撇小嘴道：“如何也是二哥的一番心意，我便收下了，谢过二哥。”
刘守光笑道：“你这个丫头啊，还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收个东西都这么不情不愿，当真不喜便还了我吧。”
刘守光作势就要来抢，刘知忧只得道：“好好好，喜欢喜欢。”
刘守光笑着自己割着炙羊肉来吃，就是有些凉了，有些生硬，一时不好切割。
刘知忧笑道：“二哥知道方才大哥为何不吃饭便走了吗？”
刘守光嚼着羊肉，一脸不明所以。
刘知忧摇着宫扇赶着小飞虫，道：“就这儿，这儿，我用筷子都戳了一遍，大哥嫌弃，便走了。你也别吃了，待会儿我们还要烤芋头吃，顺便给你烤些鹿肉吃。”
刘守光道：“你倒是有心了——不过大哥与大嫂结缡三载，何以仍如此生分。”
刘知忧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有情还似无情——二哥也是要结婚的人了，可不能像大哥那样。”
刘守光举手抱拳，笑道：“谨听教诲。”
月光照进窗子，竹影横斜晃荡，黑黢黢的夜里几声不合时宜的猫叫，让刘知忧陡然惊醒。
自从昏睡了两天两夜，醒来之后，便睡得很浅很浅，稍稍有些风吹草动，便从梦中惊醒，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怅然和悲伤。
“姑娘，可又是做噩梦了？”赵檀儿作为她的贴身丫鬟，一直是睡在外间的，这时她听到动静，便给她沏了一杯安神的茶，走到她身边宽慰道。
刘知忧浅浅抿了一口茶，并不答话。
翌日，刘知忧便来到了樊楼找谢憬，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
二当家景进推说谢憬不在。
刘知忧也不理他，她已经不是那个喜欢爬树的少女了，当下掷了一斛明珠，点了十几出戏，道：“就在这儿等他来。”
从《墙头马上》唱到《莺莺传》，从《霸王别姬》唱到《长恨歌》
只听得戏台上，四面楚歌：“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刘知忧见等的人已经进场，便道：“你说他们闲着没事儿，杀女人干嘛？”
谢憬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道：“他们不都是有苦衷的吗。”
刘知忧道：“她们真的该死吗？我也该死吗？”
谢憬道：“何时发现的？”
刘知忧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说你喜欢我，你说死……不疼。然后你变成了李存勖，要掐死我。然后我醒了……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究竟是谁要杀我。”
谢憬摘下面具，道：“原来你也信梦？”
刘知忧道：“不止如此，只是刚好……豁然开朗了。”
谢憬道：“那好，我也告诉你，我为何要杀你。方士说，有朝一日我会为妻子所杀。我觉得，那个人……是你。”
刘知忧蹙眉，道：“这般荒谬？我该死的理由竟这般滑稽？那我死得也太不值当了。”
谢憬笑道：“你今日这么贸贸然过来，就不怕死在这里吗？”
刘知忧道：“我以为世子殿下至少良心未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谢憬道：“不会。顶多会投鼠忌器而已。”
刘知忧笑道：“世子殿下心狠。只是……死也要死个明白，能否让我见见那位神仙？”
谢憬点了点头，便差人去请了马重绩。
马重绩进来，恭恭敬敬地向李存勖行礼，亦给刘知忧作揖。
刘知忧原以为这是位跟她师傅王若讷所差无几的道长，或仙风道骨，或道貌岸然，结果竟是位黄头红髯，色目高鼻的胡人。
刘知忧道：“大师所言……姑且当它是真的吧，毕竟世子殿下信了，鬼神之说，我们便‘宁可信其有’吧。你说……世子殿下有朝一日，当为妻子所杀，只是这‘有朝一日’是三年五载呢？还是十年八年？百八十年？”
谢憬显然未料到刘知忧会有此一问，也看向马重绩。马重绩倒是磊落得很，当即也是给了敞亮而简短的回复：“……约莫四十年。”
刘知忧笑道：“……四十年后你的妻子未必是我，鬼知道我那时候死了没有。你父亲有十几二十个老婆，正妻和平妻都有三个。或者你可以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杀了我，你可以在我三十岁的时候杀了我，也可以在我四十岁的时候杀了我，唉……为何你丝毫不想拥有我呢？”
谢憬在听到了马重绩的回答之后显然微微有些惊愕，虽说他之前自己也想过，他是三十岁为妻子所杀，还是四十岁为妻子所杀。无论是多久之后才被杀，他都是极其心烦的，那就像一柄悬在他头顶的剑，仿佛随时都会劈下，不趁早拔除，心中不宁。而现在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到台面上讲，仿佛没有那种迫不及待的心绪了。
谢憬道：“那又怎样呢。”
刘知忧道：“既然世子殿下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我呢，不求世子殿下能够网开一面，只求世子殿下能让我多活几年。”
刘知忧见谢憬不答，便道：“我自然会向世子殿下证明我的价值，够不够我多活几年的。”
谢憬偏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刘知忧道：“明公西面与河中交好，南面与二朱交好，可共同对付朱全忠。可是因着李存孝的倒戈，将他南下之路堵截，邢州与河朔三镇依附朱全忠。朱全忠前月更是灭了时溥，炙手可热。所以拔除邢州这枚钉子，迫在眉睫。巧不巧地，我家大人已经向明公陈述了万全之策……这邢州如探囊取物……可……若是李廷鸾得了这份功绩，不知……于河东是幸事，还是不幸事呢。”①
谢憬眼神一眯，流露出危险气息，而面上仍是云淡风轻，语气也与往常无二：“你在威胁我？”
刘知忧道：“今日，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更不是来威胁恫吓的，我是来求婚的。世子殿下可以好好考虑我的提议，我可以保证，我家大人绝不会卷入夺嫡。”
谢憬把玩着茶杯，道：“邢州固然就算他得到了邢州，那又怎样？”
刘知忧道：“李廷鸾是明公义子李存灏手底下出来的，世子殿下难道就不奇怪吗？李存灏的妻子与李克宁的妻子是表姐妹，而我家兄长娶了李克宁的女儿，李嗣昭亦是你父亲的义子，我若是嫁给李继韬……世子殿下羽翼未丰，就算再多智近妖……也还是在明公的一念之间。而且河中世子王珂的妻子，你的姐姐李韶华，她的母亲宠亚刘曹二位夫人，未必不想更近一步。”②
谢憬笑道：“我讨厌别人跟我谈条件。”
刘知忧道：“芸芸众生都有的一切，在权力倾轧里生长的人，却是吉光片羽，不可求的。世子殿下是妾冰冷黑暗里的一道光，即使是来自地/狱的鬼火，妾也认了。我赌……世子殿下亦是如此。”
谢憬道：“我想知道，你喜欢谢憬，还是喜欢李存勖多一点？”
刘知忧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荒诞不羁的故事，俏脸拧着，十分滑稽可怜。
谢憬瞬间黑了脸，而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嘴角却有浅浅笑。
刘知忧道：“世子殿下虽倜傥，得吾作妇，亦足为欢。”
一边是世子之位和美人，一边是玉石俱焚，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即使是被迫的，谁又能说他不是甘之如饴呢？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逼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