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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三年 ...

  •   花开花落,转眼间秋风起了又起,已是第三个年头。

      这几年里,下人们都说少爷像变了个人似。

      少爷变得爱发呆了,尤其喜欢坐在窗边看月亮发呆,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少爷身上还戴着个香囊,月牙白,早前少爷总是嫌这类挂饰过于娘气,最不屑一顾。但这个早已没有味道的小香囊,少爷却一直戴在身上。看月亮的时候,少爷就会把香囊握在手里。

      下人们偶尔会听见少爷自言自语说什么我不要你了,神神叨叨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有一次少爷喝醉了,他又在看月亮,香囊放在窗台上。少爷盯着香囊不放,下人见他迷糊着眼,委屈巴巴地说什么你不要我了,说完头咕咚一声栽在窗台上。

      什么你不要我我不要你,下人们一个个摸不着边。

      不过要数变化最大的,是少爷开始学家里的事,不再游手好闲了。

      他开始跟着父亲学习,打理父亲的生意,天南海北都要跑。旁人纷纷奇了,说陆家的少爷终于开始懂事了,知道要继承父亲的家业了。

      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忙,根本没空想起那个无关紧要的人。天大地大,谁知道她能跑到哪里去。

      秋意正浓,凉风萧瑟,不过他总觉得没有记忆里某一年的秋凉,是前年?还是大前年?他已经忘了。

      *

      这不是他第一次到燕京去办事,但却是他第一次在冬季去。沿着运河北上,船行了两个月,北国开始飘雪了。

      北方的凛冬不似杭州冷入骨髓,但却带着一股粗劣的冷意。大雪纷飞,运河慢慢结冰了,于是他们下船,改走陆路。

      不过好在通州城距离燕京的距离不是很远,几天就能到达。于是他下令先进城休整,等雪停了继续往前走。

      他不知是该感谢这场雪还是应该埋怨它。

      带着下属们住进客栈之后,他打算随意走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北国的冬天,北方的雪竟然能下的这般厚,一整天的大雪下下来,能末过人的脚踝。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实际上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像这样走走,这几年他也已经走过很多地方了。不是为了寻找什么,只是因为没来过的地方感到新奇罢了。

      杭州也下雪,不过下得薄,没等积下来就化成一摊污水了。他突然想起她了,那是她到他家的第一年,那年杭州也下了雪,不过来往的人把地上那点可怜的积雪踩得乌脏。

      但她很开心,是她进他家后,第一次见她这么开心。问她为什么,她说喜欢雪,希望有一天看到漫天大雪才好。

      他当时心想杭州城怎么可能下漫天大雪。不过现在想来原是她当时就计划着离开了,要去看漫天大雪。

      不想起她还好,一想起她忽然又一缕淡淡的栀子花香飘进了他的鼻子里。真是的,又想起无关紧要的人了。

      奇怪,北国的气候并不适宜栽种栀子花,更何况在这隆冬,怎么会闻到栀子花的香气?

      越往前走几步,他发觉这股淡香越发清晰,在包裹着他的大雪的凛冽气息中显得那么势单力薄,微不可辨,但他发誓自己闻到了。

      这缕清香紧紧地攥着他的脑神经,又或者说他的脑神经紧紧地攥着这缕香气。

      寻着味道,他急切向前。

      他站住了脚步。

      啊。

      然后他就看见她了。措不及防地,还是那张平淡的脸,裹在厚厚的绒毛披风里。

      他一时间呆住了,不知应作何反应,就像伫立在这冰封千里的一座冰雕。

      北风刺刺地刮过他的脸,但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耳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叹气,带着崩了好久终于放松的释解,也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不管是谁发出来的,和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吻合。

      距离他两三丈的那个人玩雪玩得欢,也不注意脚下。眼看就要摔倒了,他还没来得及冲上前扶住她,就有人把住了她的胳膊。

      他盯着那只扶在她胳膊上的手,是只男人的手。那只手在他眼里不断放大,上面的每一个指节,每一根血管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这才发现她旁边一直跟着一个人,一个男人。扶住之后,她对他笑了一下,说了几句什么。眼睛亮晶晶的。

      冰雕好像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燥热,一股火。

      他感觉之前的那股无名火又不知从哪个角落冒起了小火苗,然后越烧越旺,噼里啪啦的。火好像把他脑子里的弦烧断了。就像是套住马匹的缰绳,绳断了之后马匹冲了出来,把他的脑子碾得稀碎。

      她笑了,她的眼睛弯弯的。

      她竟然对别人笑得这么开心,他从没有见过她这般表情,原来她的眼睛是亮晶晶的。映着满目的白雪,那么亮,就像火星子一样,把他的火烧得愈发旺盛。

      他加快步子,他想一把冲过去把她拉住,有很多要质问她的,但不知从何问起,总之先把人拉住再说。

      他倏地站住了脚,或者说他的脚像被大雪黏住了,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过去拉住她,像从前一样责问她。

      应该是不能了。她已经不是他的人了。

      ……

      所以他一直默默地跟着前面的两个并行的人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俩谈笑着,偶尔停下来玩雪。她的脸被绒毛披风衬得越发白了,双颊和鼻尖红彤彤的,应该是被冷的。那个男人负手站在一旁,看着她玩雪。

      他感觉火冲上了喉咙,似乎把五脏六腑都烧焦了,他的舌头都是苦的。

      那个男人一看就对她不安好心,她是不是傻!

      就这样跟了一路,天慢慢变暗了,路两旁商家的油灯陆续亮起来,映在雪白的雪地上,格外刺眼。

      下人们看见少爷逃似的回到了客栈,像背后有什么不得了的猛兽在背后追赶。过一会儿又看到少爷坐在木椅上,开始发起呆来。

      这么远她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脸看着变瘦了许多,呵,这山高水远的也有够她受的。
      就凭她?这么小的一个人?
      好啊,这真的是有多远跑多远了。是讨厌杭州?还是讨厌……

      他们……
      他们……说不定是夫妇。
      亦或是准备结为夫妻。
      应该是吧,一路上俩人举止亲密,总不会是别的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的人……
      谁是无关紧要的人?

      他的脑子一下子木住了,就像被马匹碾过之后烂得稀碎,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天,稀碎冻成了冰渣那样。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在雪地里还觉得烈火熊熊燃烧着,现在回到了客栈,烤着木炭,却觉得一下子处在无尽的雪原里了。

      冷,冷得要命。

      他不知道应该感谢这场雪还是应该埋怨它。

      它让他看到了想看的东西,却又让他看到了不想看的东西。

      不过等等,他并没有什么想看的,要说的话,顶多是看到了在杭州没有的漫天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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