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山河为邻》遨游宝宝

4、第4章

　　陆恒本以为旅游景区附近的小镇，住宿管理方面不会像大城市那么严格。

　　可事实证明，他这个想法大错特错。

　　这两年来四姑娘山旅游的人逐渐增多，为了加强管理，现在日隆的旅馆和民宿都要求游客出示身份证，实名制登记后才能办理入住。

　　陆恒没有证件，提前预定好的民宿也不敢收留他。

　　又问了周围的几家，也是同样的结果。

　　正规旅店的前台都是按规矩办事，民宿老板也不愿意在年根底下知法犯法。

　　陆恒有点无奈，但还是不死心，从镇子最东边开始一路往西走，挨家挨户地墨迹，总觉得能找到一家好心人，看他可怜就破格收留他。

　　试过卖萌，试过卖惨，也试过出三倍的高价，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

　　灰头土脸被人撵出来不知道多少次，前前后后加起来折腾了不下一个小时，最后终于认命——算了，大不了今晚找个僻静的地方，钻睡袋里打地铺。

　　绕了那么大一圈，现在他又回到了镇口。

　　之前路过的玛尼堆就在不远处，安安静静的望着他，像在说他活该。

　　谁让他舍不得一块青石呢？刚才要是认真许愿，没准儿现在已经找到住处了。

　　陆恒苦笑着，摸了摸早已饿瘪的肚子。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陆恒在街边随便找了家不起眼的饭馆，进去点了一碗青稞面。饭馆里很暖和，他卸下登山包，脱下冲锋衣搁在一边的凳子上，又跟老板要了一罐冰可乐。

　　冰可乐真是个好东西，几块钱的成本，就能收获多巴胺带来的愉悦。

　　很快，青稞面也端上桌来。

　　陆恒大概真的饿狠了，捧着海碗埋头猛吃，根本顾不得什么吃相不吃相。

　　风卷残云，青稞面几分钟就下去了大半，陆恒这才稍微缓一口气，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不要紧，看到邵川斜倚在饭馆门口望向这边，惊得他打了个饱嗝。

　　……没这么巧吧？他怎么在这？别是刚才吃太快，撑出错觉了？

　　陆恒拎着筷子愣在当场，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串问号。

　　他还没想明白，邵川已经迈开修长双腿，朝他这边走来。

　　邵川在桌边停下脚步，逆着光线，低头问道：“介意拼个桌么？”

　　陆恒有点慌，结结巴巴道：“不、不介意……你随便坐！”

　　他说着，抱起自己的冲锋衣，将身旁的位置让给邵川。

　　邵川看他手忙脚乱的动作，忍俊不禁。

　　“你放着吧，我坐对面。”

　　“哦，好……”

　　冲锋衣重归原位，邵川在他对面落座，英俊的脸上仍挂着几分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陆恒总觉得这男人是瞧见了他乱七八糟的吃相，在嘲笑他。

　　陆恒这人，虽然没什么偶像包袱，但多少还是在意形象的。

　　越想越臊得慌，他干脆耷拉着脑袋，脸几乎要埋进面碗里。

　　一张纸巾出现在视野中，与之一同出现的，是男人骨节分明的手。

　　陆恒不解，抬头看向邵川。

　　邵川抿唇淡笑，纸巾又往前递了递，“擦擦脸，右边沾了辣椒。”

　　“……谢谢。”陆恒接过来，听话地擦了把脸。

　　纸巾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陆恒以为邵川故意捉弄他，刚要开口质问，就听到对方又强调了一次：“右边。”

　　哦，原来是他自己左右不分，不怪人家。

　　陆恒换到另外一边，果然擦掉一颗小小的红辣椒。

　　他盯着那颗搞事情的小红辣椒，若有所思。

　　怪不得他从刚才开始脸颊就有点升温，原来是辣的。陆恒这样自己骗自己。

　　短暂的安静过后，邵川视线扫过来，看见陆恒的登山包还停在脚边，便主动问：“还没找到住处吗？”

　　陆恒点了点头，叹气说：“是啊，问了几家，都被撵出来了。”

　　“没有证件确实不好找，等会儿我帮你想办法。”

　　虽然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办法，但人家既然肯帮忙，成与不成都是心意。陆恒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领了这份好意：“那就麻烦你了，这顿饭我请，想吃什么尽管点。”

　　老板刚才进了后厨，陆恒只好大声喊人：“老板，麻烦拿下菜单，再加点东西！”

　　“好嘞！这就来！”老板扯着嗓门回应，很快就拿着菜单出来。

　　这家饭馆的老板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脸上有明显的高原红，一看就是当地的藏民。

　　他还没走到餐桌这边，远远望见邵川，就激动地喊了一嗓子：“邵哥！你可回来了！”

　　陆恒愣了愣，小声问邵川：“你们认识？”

　　“嗯，”邵川笑着解释，“经常来这吃饭，久了就熟悉了。”

　　一问一答间，小老板已经走到他们旁边。

　　邵川替他们介绍：“这是央希，本地人。这是陆恒，来旅游的。”

　　陆恒朝央希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安静坐在一旁，边吃面边听他们闲聊。

　　“最近生意怎么样？”

　　“挺好啊！年底游客多，有时候我都忙不过来！邵哥，你什么时候到日隆的啊？”央希将菜单递给邵川，言语之间很是亲近。

　　“中午刚到。”

　　邵川在看菜单，小伙子自顾自地话唠：“昨儿娴雅姐还念叨你呢！你再不回来，她就要买票回老家过年去了。”

　　“是么，”邵川不咸不淡地应了两个字，略过这个话题，直接点菜，“帮我加一碗青稞面吧，记在陆恒账上。”

　　央希嘴上说“好”，视线却在邵川和陆恒之间绕来绕去，欲言又止。

　　小老板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后厨，外边只剩下陆恒和邵川两个人。

　　四目相对，陆恒停下筷子，率先开口：“你看着一点也不像本地人，口音也不像。”

　　“本来就不是本地人，只是在这边工作比较久。”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高山协作。”

　　陆恒第一次听说有这个职业，好奇地追问：“那是什么？”

　　邵川简单解释：“就是给登山的游客安排行程和物资，还有就是打保护，保证安全。”

　　“听起来像是导游？”

　　邵川抿唇笑了下，“这么理解也行。”

　　陆恒看着对面的男人，脑海中闪过一个飘忽的可能。或许是有某种声音在心中驱使，他甚至来不及细想，便凭着一腔孤勇，迅速抓住了这点微乎其微的可能——

　　“我还没有联系地接导游，可以找你么？”

　　邵川从来没把眼前这人纳入自己的生意范围，忽然听到他这么问，不禁愣了一下。

　　见他迟疑，陆恒心凉了半截，小声问：“……不行吗？”

　　邵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你这趟过来，有计划登山么？”

　　“有，但也想去景区看看。”陆恒说完才意识到什么，“你是只接登山的活儿吗？”

　　如果要说实话——是的。

　　作为一名专业的高山协作，邵川从来不接景区生意，只接登山的活儿。而且，还是那种海拔5000米以上、带着冰镐冲顶雪线、相当有技术含量的活儿。

　　可是，当他看到陆恒那双干净的眼睛，还有他眼里难以遮掩的失落……已经到了嘴边的大实话，他竟一个字都不忍心说出口。

　　结果，央希端着面碗出来时，恰巧听到他邵哥说——

　　“我什么都接，给钱就行。”

　　央希：“……？”邵哥，你不对劲！

　　小老板惊得差点把面碗扣地上，可邵川却望着陆恒舒展的眉心，心情不错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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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顿饭最后并不是陆恒掏的钱。

　　说来也是凑巧，央希的微信前两天被盗号了，现在没法收款。陆恒钱包丢了，身无分文。邵川掏钱结账时，又被央希拒绝，小老板打着“给邵哥接风”的名义，直接给他们免单。

　　于是，陆恒不仅没请成客，还跟着蹭了顿霸王餐。

　　他很不好意思，从饭馆出来后，也没找到理由跟邵川提住宿的事。

　　好在邵川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而且大丈夫言出有信。

　　邵川是真的在帮他想办法，领着陆恒走街串巷，问了好几家。

　　这几家民宿的老板都是邵川相熟的人，不过，面子归面子，依然没人愿意在年终岁末给自己招这个麻烦。

　　一番努力，还是无果。

　　陆恒不想再麻烦邵川，强压下心里的失落，自欺欺人道：“问题不大，我带了羽绒睡袋，穿得也厚实。本来计划到山上露营再用，现在看来，这套装备可以提前派上用场了。”

　　邵川垂下眼帘，看着陆恒冻得通红的鼻尖，开口征求他的意见。

　　“实在不行……你跟我走？”

　　“去哪？”

　　“我住的地方。”邵川怕他有顾虑，又详细解释了一番，“我跟人合租了一个平房，有两间屋子。室友最近回老家去了，空出一间房。你不嫌弃的话，可以过来住几天。”

　　陆恒沉默半晌，才抬头对上邵川的视线。

　　“如果我去你那住，要怎么收费？”

　　“这个……你定吧。”

　　“我定？”

　　“嗯，”邵川自嘲一笑，尽可能把话往坦荡了说，“不收钱感觉像是别有用心。所以你自己看吧，你觉得给多少能安心，就给多少。”

　　陆恒笑了下，声音凉凉地问：“可是，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跟你走？”

　　邵川抿着薄唇，在陆恒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好久都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