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小草本心

4、绿袄添堵

　　之后，嬷嬷带着楚楚熟悉府内的环境，给她交代日常的事务。
　　这些都是楚楚在京城生活中所熟知的，稍稍用心记住，胜任不在话下。
　　只是她真心感叹，这齐府太大了，也太富了。

　　爹爹官拜吏部右侍郎，职位不低，他们住的院子在京城也不算差。但和齐府比起来，规模却连齐府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齐家在后院居然自己辟了一个湖出来。光沿岸的太湖石就不知道有多少，各个都鬼斧神工、别具一格。
　　后院中各式花卉琳琅满目，凉亭里摆放着新鲜瓜果。往来的丫鬟也都穿着绫罗绸缎，更不论夫人太太了。
　　楚楚看得瞠目结舌。齐家真是富啊。

　　楚楚领了丫鬟的衣服，熟悉了寝居环境。她和大房的其他丫鬟住一个屋，大通铺。
　　屋内窗明几净，还有独立的梳妆台。最主要的，阳光直射，再也不用把自己蒙成蒙面人睡觉了。
　　一切收拾好，楚楚就到了齐少爷的屋内，等他下学回来见礼。

　　两年过去了，李叔叔当年承诺要来找她的，至今音信全无。
　　楚楚不想再等了。
　　如果说在酒楼里洗碗的月钱微不足道，那刚刚嬷嬷和她说的，以她此时的丫鬟等级论，如果不出大错，月钱还是很可观的。比起之前十倍都不止。外加上如果伺候得好，得了主子欢心，小恩小惠的赏赐更是不计其数。
　　楚楚心里盘算，存个一年半载，差不多也就可以攒够去京城的差旅银子了。

　　就在楚楚想得入神，手上虽拿着抹布，但是整个人只是呆呆站着。
　　这时只听见外面一人说：
　　“胖丫头，你怎么在这儿？”
　　楚楚这才回过神来，看到齐公子提着书箱从院中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侍从，年龄相仿的样子。

　　两年不见，那名昔日阳光下的少年，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不少。
　　他随了杨氏的双眼皮，大眼睛，皮肤白皙。看上去很有白净书生，温文尔雅的气质。

　　齐怀瑾直接走到桌前，取了茶杯倒水喝。
　　楚楚笑着朝齐公子行礼，问安道：
　　“奴婢给公子问安，是夫人让奴婢来的，专门伺候您的。”
　　齐怀瑾一边喝水一边认真听她答话。听到这儿，一个没忍住，一口将水喷了出来。吓得楚楚往后跳了一步。

　　齐怀瑾忙拿袖子擦脸，说：
　　“抱歉抱歉，你是说，母亲让你来做我的丫鬟？”
　　楚楚不知道他这么惊吓做什么，自己怎么了？不配吗？
　　她疑惑地点点头。

　　齐怀瑾咧咧嘴，满脸无奈，自言自语说：
　　“高啊，娘真是高啊。之前说要塞个嬷嬷给我，被我死命推了。好了，倒是送来个年纪小的。嘿，还真是小。带你出去，和领个孩子有啥区别。”

　　楚楚只是低头不语。心想：这儿月钱高，死皮赖脸也要留下来。
　　再者，不知为何，她一见到齐公子就觉得像是见到亲人一般，如明媚的阳光驱走了自己心中的阴霾。
　　她在酒楼呆了那么些日子，时刻都紧绷着弦，谨言慎行，滴水不漏。但今日见了齐公子，竟有种说不出的自在感，整个人都觉得放松。

　　“领着孩子”这话还真让齐怀瑾给说着了。
　　这以后，他每次外出聚会，都必须遵杨氏的命令，带着楚楚。
　　以前是他自己向母亲提的，说与他同龄的朋友都是带着丫鬟伺候的，自己也要个丫鬟。
　　现在好了，丫鬟也有了，杨氏便盯着让他一定得带在身边才能外出。

　　齐怀瑾的朋友们初见楚楚，瞧着她那还没有发育的身材，瘦瘦小小，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两条长长的辫子。大家都笑话齐怀瑾，这是多了个妹妹吧。
　　齐怀瑾只能无奈笑笑，楚楚却跟没听见一般，只管做她当做的。

　　那日，宴会结束，一伙人还没有玩够，有人突然提议说，要去画舫上请歌女助兴。
　　楚楚跟在齐怀瑾身边，拉了他袖子好几次，但齐怀瑾根本不理她，自顾自地和大家往画舫去。
　　楚楚也不想管他，但是杨氏的要求犹在耳边。自己要是劝不住少爷，岂不是也没什么用了。于是楚楚不顾齐怀瑾不理自己，大声对他说：
　　“少爷您不能去那样的地方，不然我回去要报告夫人的！”

　　齐怀瑾的几个好友，听了哈哈大笑，揶揄齐怀瑾让他快回去。
　　齐怀瑾自是觉得丢面子，愈发不理会楚楚。他假装没听见一般，走得更快了，像是想把楚楚甩掉。
　　却哪知这丫头急了。
　　楚楚心里知道，自己要是看不住少爷，完不成夫人交代的任务，定要被罚。冲着那月钱，楚楚一咬牙，提起裙子小跑追上齐怀瑾，一脚就朝他腿上踢去。大声喊：
　　“公子不能去！”

　　大家都在看齐怀瑾的笑话，但楚楚这一脚倒是把所有人都看呆了。
　　楚楚到底是个丫鬟，敢阻拦主子已经是胆大包天了。这居然还敢动手。

　　齐怀瑾也是没想到楚楚会踢自己，错愕不已。
　　他诧异地低头看这丫头，只见她穿着厚厚的棉服，红彤彤的脸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齐怀瑾本以为她此时已是后怕了，却没想到楚楚看着自己的眼光满是坚定，毫无畏惧。
　　齐怀瑾给气笑了。他连忙拉着这丫头，与同窗告辞，乖乖回家去了。
　　一直到他走了很远，身后传来哄堂大笑。从此以后，齐怀瑾身边的这个丫头可是出了名。提起她，没人不夸一句“厉害”。

　　楚楚的名声从外面传回了齐府，传到了杨氏的耳朵里。
　　杨氏听了也哈哈大笑，仿佛看到那丫头着急上火的样子。
　　她喊了楚楚来问话。

　　南方的冬天，湿冷，楚楚不习惯。她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跟个胖娃娃似的。
　　杨氏见惯了府里的丫鬟们为了衬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冬日里的装扮也是薄衣裙装。突然见到门外蹦进来这么一个圆圆的丫头，只觉得憨态可掬。
　　杨氏夸了楚楚一番，说她伺候齐怀瑾尽心，差事也办得好。让她以后替自己多多留意齐怀瑾行踪，还给了不少赏赐。

　　楚楚很是高兴了一阵，拿了赏赐还回去和齐怀瑾显摆。齐怀瑾看着这丫头神气的样子，哭笑不得。
　　齐怀瑾放下手里的书，忍不住告诫楚楚说：
　　“楚楚，你年纪小，我不和你计较。但是你得记住，以后万万不可像那日对我一般对待别人。我能不在乎，人家就不一定了。你做事情得讲究方法，不然万一得罪了恶人，倒霉的还不是你自己。”
　　楚楚正仔细研磨，听齐怀瑾说完，头也不抬，答道：
　　“公子放心吧，楚楚莫不是个傻子？这还不是看您脾气好吗？您去齐盛酒楼打听打听，谁不说奴婢知书达理。嘿嘿，也就是敢在公子面前嚣张嚣张。”

　　齐怀瑾听了，气得真是要笑出来了，自嘲说：
　　“好么，看我是软柿子不成。出去出去，别妨碍我看书。看你就心烦。”
　　楚楚并不理会，一边研磨，一边仔细凑上前看齐怀瑾的书，说：
　　“公子不懂，我这叫红袖添香。”
　　齐怀瑾看着她那厚重的翠绿棉袄，就差蹭上墨汁了。他哼了一声，说：
　　“你还红袖添香，绿袄添堵还差不多。”

　　楚楚也不和他拌嘴，只是安静站在旁边。她一边研磨，一边看齐怀瑾手里的书，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齐怀瑾看她得认真，问：
　　“你爱看书？”
　　楚楚点头，说：
　　“公子，奴婢想跟着您学，您读什么书，奴婢也想凑在旁边看。楚楚出来伺候人，怕不学点东西，以后早晚丢了差事。”

　　齐怀瑾真是每次都能给她逗笑，闻言道：
　　“我的老天啊。我这是以后要考科举念的书。你是要念了这些以后去伺候人，难道擦擦洗洗还得懂这些治国理政的道理不成。”
　　他看楚楚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盯着书看，说：
　　“爱念书倒是好的，尤其是姑娘家家的，有志气！行，准了，你以后就跟着我一起念书，我们楚楚有志气，以后当个女先生。”

　　这以后，每日上午，齐怀瑾去学堂进学时，楚楚就留在屋内打扫洗涮。
　　待中午齐怀瑾回来，楚楚就跟着他一起温书、练字、习武。

　　齐家世代经商，家产雄厚，但从无子嗣在朝为官。
　　因此，当夫子夸赞齐怀瑾是念书的好苗子后，齐家大喜。不惜代价花重金，将齐怀瑾送进升州教学最好、也是最严格的学堂。就是希望他能学有所成，有朝一日金榜题名。

　　学堂以习文为主，也教一些武学、骑射六艺、琴棋书画。
　　楚楚不挑，齐怀瑾每天下午学什么，她就跟着学。
　　有时候楚楚背书背得比齐怀瑾还快，尤其擅长行文布局，思如泉涌还能给齐怀瑾出不少好点子。

　　齐怀瑾这才发现，这姑娘是真聪慧。他由衷赞叹道：
　　“楚楚，你要是男子，我定与你拜把子当兄弟。”
　　楚楚不理他，只是专心看着齐怀瑾面前的萧谱，空手笔画。
　　齐怀瑾看她像模像样的架势，说：
　　“这你不用学，女子大多抚琴。”
　　楚楚闻言，想想也是，就点头应下，说：
　　“那公子您先练习，奴婢去外面把衣裳收了。”

　　第二天，齐怀瑾的书房里，凭空多了一把琴。
　　楚楚看了觉得奇怪。
　　她心里倒是有一个猜测，但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