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凰》易思安

3、不见青梅竹马来（二）

　　莫府。
　　“今日与五皇子离开后，都做什么了？”父亲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气。
　　“在宫中游园散心，闲聊几句而已。”我垂眸。
　　“嗯，看得出五皇子对你很上心。”他的语气中不仅有着满意，还有我不懂的兴奋，“以后你要多进宫，与五皇子快些熟络起来，这门亲事才能尽快定下来。这令牌给你，侍卫就不会阻拦你了。”
　　我接过令牌，谢过他后，回到房间。
　　若云一见到我回来，就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梳妆台前，拿出一个精致漂亮的锦盒，问道：““小姐猜猜，这是什么？”
　　我看她那神神秘秘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装什么神秘,拿来我看看。”我拿过锦盒，打开一看，一支精致的汉白玉鎏金簪静静躺在锦盒中。
　　“这是？”
　　小姐，这是五皇子派人送来的，与小姐最是相配！”
　　心底暖暖的,笑容不自觉地在嘴角绽放。韩轩懿，他有心了。
　　“小姐明日就戴这支发簪吧。”
　　“嗯……”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明日？”
　　“对啊小姐。”若云眨巴着一双杏眼，说：“五皇子让那个人传的话，明日要带你去见婉贵妃，让你在今日他倾诉心声之地与他见面。”
　　倾诉心声……我脸有些红，不过很快神色便恢复正常。
　　不过，他要带我见婉贵妃？
　　今日便听轩懿说，婉贵妃与他生母朝思贵妃生前最为交好，且婉贵妃之子轩卓仅比他早出生几个月而已，所以皇上便将他交由婉贵妃抚养，因而他与四皇子轩卓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情同手足的兄弟。
　　只是，我与他只相识一日便要带我去见婉贵妃，难道这是宫里的规矩吗？
　　“小姐,你想什么呢？”若云的手在我眼前挥了挥。
　　“没想什么……”我回了神，“若云，熄烛歇息吧。”
　　“小姐，你不会又在想那个江公子吧”
　　“怎么会，他已经……不值得我再等下去了。”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还是那么难受。
　　江浅和,总有一天,我会彻底忘记你,忘的干干净净罢。
　　清晨，清脆的鸟鸣声将我唤醒。若云为我一阵梳洗打扮后，匆忙岀了门。今日，我特地将轩懿送我的白玉发簪戴在最显眼的位置。
　　有了父亲的令牌果然方便许多，侍卫都恭恭敬敬地请我进去。
　　依着昨日的记忆，我轻巧地到了欢谕宫。欢喜之余，却发现轩懿未至。不是说好的吗？我偷偷地在心底抱怨。
　　这时，我听到欢谕宫内隐隐约约传出谈话声。
　　“懿儿，这些日子，皇后倒是热心的很，对你的婚事忙前忙后。”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沉稳有力。
　　“热心？怕是想在父皇面前展示一下她还能担得起中宫大任罢。”这是轩懿的声音。
　　“懿儿，你倒是看得很清楚。”
　　“四哥，我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可以被她轻易蒙蔽的孩童了。”轩懿的声音是我不曾感受过的冰冷。
　　“这些日子你要小心着皇后和太子，万不可掉以轻心。”那男子接着打趣道，“两年前与楼月国的那场恶战，你立的军功，可是抢尽了太子的风头呢。”
　　“四哥也有份啊，是咱们俩抢尽了他的风头。”
　　两年前的恶战……是让浅和一去不归的那场战争吗
　　“言儿，你为何不进来？我思索入迷，竟没看到轩懿和四皇子出来。
　　行了欠身礼，嗔怪道：“这里是欢谕宫，岂是我可以随意进的地方？我若是擅自进了，五皇子你可要丧妻了……唔……”话还未说完，嘴就被轩懿捂住。
　　“不许乱说！”
　　“这位是……弟媳？”
　　我扒开轩懿的手，刚才轩懿称他“四哥”，这便是四皇子了罢。我连忙附身问安：“见过四皇子。”
　　四皇子韩轩卓，人如其名，一眼看去便有着卓尔不群的气质，俊颜较轩懿多了些成熟稳重，该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不过听刚才的谈话，这样温润的男子竟也有赫赫军功在身，当真不容小觑。
　　“四哥，叫她言儿便好，别太生疏了。”
　　我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问过我了吗？或许轩卓看到了我心里的白眼，于是微笑，问道：“弟媳可愿意？”
　　你看看人家!
　　“四皇子还是唤我清言罢，‘言儿’这样的称呼怕是过于亲昵了。”我冲他嫣然一笑。
　　“清言……”轩卓轻声重复了一遍，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一样，问道:“敢问弟媳芳名？”
　　“莫清言。”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四哥，宫中人人皆知我要与莫家大小姐结姻，我看你是这些日子忙糊涂了！”轩懿大笑着，仍是俊朗的模样。
　　“莫清言……”轩卓的眼里泛起一丝波澜，“你可认识江淮？”
　　“江淮是谁？”
　　“四哥，言儿她怎会认识江淮？”轩懿也有些莫名其妙，“走罢，该去带言儿见母亲了。”
　　轩卓有些尴尬一笑：“是啊，不会认识的……”
　　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我是在他的话中听到了一声叹息吗？
　　我随他们兄弟二人来到一处雅静别致的宫殿，环境优美，只是稍稍偏僻了些。再瞧宫殿的名字——漠华宫。
　　漠视铅华，不过以已。
　　院落里也是干净大方，没有过多雍容华贵的装饰。虽比不上欢谕宫的华美，却多了寻常百姓家的亲切，我突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婉贵妃多了些许好感。
　　进了寝宫，一名素服女子正专心地读手中的经书，没有察觉到我们进来。
　　“母亲。”
　　婉贵妃抬头，看到轩懿和轩卓后，只是缓缓吐出两个字：“来了。”两个字，却饱含了无尽的欣喜与思念。
　　“母亲近日可好”轩懿关切地问道。
　　“都好，你父皇安排的这新的居所倒也清静别致，合母亲的心意。”婉贵妃一笑，注意到站在轩懿身后的我，问，“这位是……”
　　轩懿把我拉到婉贵妃身前，说:“母亲,这是言儿。”
　　“哦，原来是懿儿的心上人。”婉贵妃温婉地笑，说,“‘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说的怕是你这位佳人了。怪不得，懿儿这样着急地想要本宫见你。”
　　“娘娘盛赞，小女受宠若惊。”我俯身谢道。
　　“你父皇为你寻觅到如此佳人，可要好好待人家。”婉贵妃转而对我说，“言儿，若是以后懿儿欺负你了，就来找本宫，本宫为你做主。”
　　“母亲，儿臣哪里会舍得？”轩懿不满道。
　　我一阵脸红。婉贵妃唤我“言儿”的时候，竟有母亲唤女儿的感觉，那般亲切自然。
　　接着，婉贵妃云淡风轻地问道：“皇后和太子最近如何？”
　　轩卓答道：“其它儿臣不知，只是他们的居心，我倒是看得真切。”
　　“本宫就知道，皇后对这桩婚事如此上心，怕是居心叵测。”说着她便叹了口气，“现在轩澈最大的对手就是你们兄弟二人，皇后不提防你们，提防谁呢？”
　　突然，门口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不知是哪个粗手粗脚的小宫女做事不仔细。可是轩卓却一个箭步奔到门前，捉住了一个面色慌张的宫女。
　　“贵妃娘娘饶命，二位殿下饶命，奴婢只是想为娘娘奉茶，却走路不小心磕绊到，惊扰了娘娘，娘娘恕罪！”
　　只见轩懿上前，俯身碰了碰洒了一地的茶水，突然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在我的面前撒谎？”
　　小宫女慌乱害怕极了，磕头谢罪。头磕在瓷器碎片上，渗出了血，有些怕人。我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呆立在那里，直直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宫女。
　　“这茶水冷如冰，而你侍奉在本宫母亲身边已久，你怎会不知她从不喜饮凉茶？”
　　小宫女年岁不大，被吓的竟哆嗦着道出实情——是皇后命人塞给她几袋银子，负责打探婉贵妃宫里的口风，然后回禀至皇后那里。
　　“娘娘饶命，奴婢以实情相告，还请娘娘饶奴婢一条贱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只见婉贵妃刚才还温柔如水的眸子顷刻间冰霜凝结般寒冷，我浑身还是僵的，大气都不敢出。突然腰身被一只手轻轻搂住，听得耳畔一句：
　　“别怕，有我在。”
　　轩懿不知何时看到我害怕的模样，来到我身边柔声安慰着我。他的声音似有魔力一般，顿时身体的僵直被化解，我稍稍放松下来。
　　“你的任务本宫知道了，本宫明日会亲自替你传达，你不必大费周章地在两宫之间周旋了。”婉贵妃用最柔和的语气，说着最狠绝的话，“本宫这是体谅你，让你好好歇着。”
　　“贵妃娘娘……”
　　“来人，把她关起来！既是皇后的人，那便由皇后处置。本宫可不愿落了圈套，惹个莫须有的苛待下人的罪责。”
　　小宫女的哭声渐渐远去，婉贵妃又恢复了我初见时般平静温和的模样。
　　“你们都看到了，皇后已经将最低劣的法子都使出来了，还怕她日后不敢使出什么更不堪的手段吗”
　　“母亲，皇后那边……”轩卓有些担忧。
　　“不必担忧，母亲自有应对的法子。”婉贵妃说，“好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过母亲还是要提醒你们，隔墙有耳。”
　　“是。”
　　“言儿。”婉贵妃叫住我，“明日你再进宫一趟，同我去见皇后。”
　　我虽不情愿，却也只能答应。
　　“懿儿，你留下。卓儿，你送言儿出去。”
　　出了漠华宫，我长出一口气。
　　“被吓到了？”轩卓还是一副平和的模样。当真是母子，气质都如出一辙。
　　“嗯。”我如实说，“看起来贵妃娘娘温柔如水,可倒也是个果断的性子。”
　　路上，他在前领路，我紧随其后，再无人多言一句。
　　快到宫门口时，我远远便看见若云和车夫候在门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赶紧逃离这尴尬的境地。
　　这时，轩卓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江淮？”
　　这是他第二次问我，我摇头，心中不解。
　　“敢问殿下，江淮与我熟识吗？”
　　可是轩卓像是没听到我问话一般，自顾自地说道：“君为君，臣为臣，君比臣先一步得到，那么臣便晚了一辈子。”
　　此话，是何意……为何我独独听不懂？
　　到了宫门口，若云见了我便欢喜地迎上来：“奴婢在此等好久了，看天色将晚，正着急着小姐怎么还不出来，这可不就把小姐盼出来了。”她打量着我，似乎看出了我心神不宁的样子，却又不敢多问，于是便将目光抛到我身后的轩卓身上。
　　“你们家小姐今日是累着了，回去好生照顾着。”

　　坐在马车里，我皱着眉，琢磨不透轩卓的话。
　　“小姐,有什么烦心事吗？”若云担忧地问，“刚才就见小姐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什么事可别憋在心里啊。”
　　“今日之事都太过古怪，一时说不清楚。”我长叹一声，“若云,宫中本就是这样吗？变幻莫测，谁也猜不透谁。”
　　“小姐，奴婢虽也一知半解，但是只知道以后若是入了宫，有些事情，即便再对，有时候也要颠倒黑白以求自保的。”
　　“我不明白……”
　　“小姐以后总会明白的。”
　　“今日初见婉贵妃，以为她性子温婉，却不想得也有如此冷酷狠绝的一面。”我说起来,到现在还有些寒意，“明日我还需入宫陪婉贵妃去拜见皇后，这次，你陪我同去。”
　　“好，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若云绽开笑颜，明朗干净。
　　我现在可以信的，只有若云一人罢。